雒陽南宮曆史悠久,自周公開始已有千餘年,其中卻非殿更是長時間作為南宮主殿而聞名遐邇。


    東漢開國後遷都雒陽,認為南宮有些太古舊,是以重新修葺。在漢明帝時期建起了富麗堂皇的新主殿崇德殿,取代了卻非殿。


    但卻非殿依舊是南宮最重要的宮殿之一,劉辯啟用卻非殿來擺大宴歡迎劉虞回京,可以說是極盡榮寵了。


    卻非者,卻天下之非,飽含著美好的祝願。然而這祝願似乎從來沒靈過,就像今天這般。


    劉辯與何太後估摸好時間,正準備自殿後轉出來等百官覲見,卻聽人來報,車騎將軍何苗帶人衝進宮裏,嚷嚷著要天子與太後做主。


    宮牆之內自然不是何苗能隨意衝撞的地方,轉瞬便被拿下,等至尊發落。而何太後與劉辯對視一眼,大感不妙。


    等見到衣冠不整、涕泗橫流,左臂還在滲血的何苗,兩人的心更是沉到了穀底,何太後強自鎮定,厲聲喝問道:“堂堂車騎將軍,何以如此不堪入目?到底發生了何事?”


    “太……太後,大事不妙了!他們刺殺了兄長,還栽贓到微臣身上,微臣冤啊!”說到最後,何苗又是一陣痛哭。


    仿若晴天霹靂一般的消息瞬間將滿殿的人震的頭暈目眩,何太後身子一陣晃動,轉而怒喝道:“給他止下血,然後所有人都退下!若有隻言片語傳出,爾等身家性命難保!”


    侍立的侍從和宮女為何苗稍作包紮後連忙退下,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多給了一雙耳朵,心裏俱是不安。


    待宮中隻剩三人,何太後看看仿佛癡傻了的劉辯,又厲聲喝問道:“大將軍如何了?難道……”


    何苗這時候也稍稍清醒了些,抽噎著道:“微臣不知啊,隻見到兄長身上一直流血,血流了一地。”


    這時節了,一直對何進百般不待見的何車騎也是一口一個兄長,恨不得讓天下人都知道他們“兄友弟恭”。


    何太後伸手撐住案幾,心裏盡是煩悶、恐懼、驚訝、憤怒。她想除掉何進,早就有這想法了,因為她不僅是何氏女,如今還是大漢的太後,她不想做王政君,是以除掉何進勢在必行。但如今這時間點卻不對。


    如今宦官遭受嚴重打擊,皇室幾乎沒有親信重臣,不得不召回遠在幽州的劉虞,這種情況下即便除掉了何進,最好的結果也就是誕生一個“袁進”或者“楊進”,一個不慎,恐怕要釀成大禍亂。


    她的計劃是待劉虞回京後,用上年餘時間蠶食何進的權力,再將其除掉,由劉虞與袁氏、楊氏三分權力,形成鼎足之勢。


    至於麵前這跪伏在地的兄長,何太後從來沒有信任過他,能力小、野心大,不堪大用,隻能用來惡心惡心何進。


    本來計劃進行的還算順利,何進如今頻頻受挫,仇恨也被何苗拉滿了,隻待劉虞回京,何進的耐性快到極限時,何太後便會將何苗拋出作為棄子,略略緩和下關係。


    如今卻告訴她,何進被人刺殺,生死不知?何太後幾乎轉瞬間便想到了後麵可能發生的事,京城萬餘兵馬暴動、天下震動,無數野心家會渾水摸魚,趁亂崛起。


    而這時,何苗仿佛嫌何太後還不夠頭疼,又拋出一個勁爆的消息:“還有孟津都尉董卓,他也被人捅了兩刀。”


    何太後已經沒有力氣發作了,心中隻剩恐懼。董卓官位不高,區區比二千石,大漢如今每年都有不少這種級別的官員被匪民襲殺。


    但他手上有兵,有幾千兵,這些兵還都在雒陽左近,在孟津這個雒陽的重要門戶裏駐紮著。


    一旦這些兵暴動起來,雒陽與河朔的聯係會被截斷,雒陽也有兵危之禍。


    再想到之前是麵前這人一力主張讓董卓駐守孟津,稱如此可以緩和朝廷兵力不足的困境,留有更多兵力拱衛京師。


    何太後這時更是恨得牙癢癢,想拋開身份的拘束,上前一腳踹翻他。


    劉辯此時稍稍緩過了神,疾聲問道:“大司馬呢?可曾見到?還有太傅、司空又在做什麽?”


    何苗掛著一張哭喪的臉說道:“大司馬已經過河,微臣走之前依稀聽到大司馬命令朱公偉帶兵盯死了孟津,不讓董卓所部作亂。”


    終於有了一個稍稍好點的消息,何太後與劉辯暗自慶幸將劉虞召回的舉措,不愧是大漢的擎天白玉柱,確實是能臣。


    心思靜了些,何太後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漠然開口道:“你方才說讓吾與天子為你做主?做什麽主?莫不是大司馬認定是你刺殺了大將軍?”“砰!”


    聲色俱厲,何太後一掌拍到案幾上,雖然反震的手發麻,但還是一副冷聲厲色的模樣訊問何苗。


    何苗身子一顫,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顫聲道:“太後明鑒,陛下明鑒啊!絕非微臣刺殺大將軍,微臣與大將軍分屬兄弟,如何會行此大逆不道的弑兄之事?”


    這話當然是鬼都不會信,這兩兄弟不僅毫無血緣關係,更與兄弟情扯不上關係,是典型的有機會便插對麵兩刀的表麵兄弟。


    “那你讓吾與天子做什麽主?”


    “是那天殺的吳匡,那賊廝竟然張口便栽贓說是微臣主謀的刺殺,還射了微臣一箭,微臣冤啊!”


    何太後先是一怔,有些想不起吳匡是誰,劉辯輕聲提醒道:“大將軍親信裨將。”


    旋即何太後勃然怒道:“若無憑無據,且不說吳匡會不會指認你,就算空口指認,你又何必逃竄?”


    何苗臉上似哭似笑,澀聲道:“刺客襲擊的不僅是大將軍,還有太傅、司空、大司馬,獨獨沒有刺殺微臣,這是何等拙劣的栽贓手法啊!


    可恨那吳匡自恃沙場宿將,卻連這等離間計都看不出來,一意要殺微臣為大將軍報仇,微臣隻得跑了回來。”


    何太後憤然起身,伸手指著何苗,修長的手指和身體一陣顫抖,怒罵道:“愚蠢!蠢貨!蠢材!蠢豕!”


    劉辯也是忍不住以手扶額,早知這舅舅蠢,卻沒想到蠢到這般地步,就算是栽贓,目前也是你嫌疑最大,你卻轉身就跑,這嫌疑簡直突破天際了,挨上一箭確實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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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部將吳匡素所親幸,向怨苗不與進同心,乃呼曰:“害大將軍者車騎也,士吏能報仇乎?”


    進素有仁恩,士卒涕泣曰:“願致死!”


    虞恐兵變,乃阻之,苗欲奔逃入城,匡憤而搭箭射之,中其左臂。


    ——《後漢書·何進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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