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似瀅跪著認錯這種熱鬧可不多見!我剛想下地偷偷跑到屏風那邊看看,就聽見祖母極其不悅道:“玉家幾代沒生出女兒,我好不容易盼來兩個親生的孫女,現在倒好,一個受傷一個大病初愈又嗆了水,我是她們的親祖母,沒工夫跟別人扯皮。”然後就見祖母氣呼呼地掀起簾子進屋來了,我忙爬回床上,容翹手忙腳亂地幫我把被子蓋上。


    “祖母......”我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祖母的臉色不太好看,大約是祖父見玉似瀅哭咧咧的樣子又有些心軟吧。


    祖母坐到床邊,輕輕拍了拍我,道:“小小醒了啊?頭還疼嗎?”外間的說話聲停了下來。


    我點點頭道:“頭還疼,耳朵也疼,還覺得耳朵癢癢的,裏麵還有水似的。”


    我聽到祖父的茶杯放在桌上的聲音。


    “祖母,我剛才又做噩夢了,水好深呀!我撲騰了好久都爬不上去!”


    我聽到祖父站起身來回踱步的聲音,玉似瀅抽抽搭搭又哭了起來。


    “祖母,我想娘了,姐姐的胳膊受傷了,娘要是在的話姐姐一定不會受傷的,姐姐要是留了疤,娘一定會哭的。祖母,娘和爹爹什麽時候回來呀!”


    祖父掀了簾子走了進來。


    賣慘麽,誰不會似的,她玉似瀅沒有爹娘在身邊,姐姐和我也沒有。幸好是祖父祖母慈愛,二嬸又喜歡女孩,可她偏偏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所以疼愛我們。可眼下姐姐真真切切掛了彩,我實實在在淹了水,她玉似瀅除了哭可有受到一點皮肉之苦?


    再說了,自從她住進了定北侯府,闔府上下可有一點虧待過她?我們兄弟姐妹院裏,都是一個管事姑姑帶著兩個一等丫鬟,而她一住進來除了她自己的乳娘和兩個丫鬟外,二嬸又特意指了兩個一等丫鬟過去照顧,月錢也比我們兄妹幾人多出一倍,兩個丫鬟的月錢還是從二嬸院裏出。哪怕是方才說起讓她去住的迎薇院,雖在侯府西北角,可出了門正對著的就是侯府的園子,是姐姐現在住著的。


    祖母說到做到,既然在護國寺說了把姐姐的院子給她,回府第一件事就是讓二嬸把爹娘對麵的思芙院收拾出來,等姐姐傷勢好了立刻搬過去。單獨立院,若是換了還住在父母院子裏的五哥和我,定會高興的一蹦三丈高,玉似瀅卻說什麽都不肯去,哭訴著自己孤女一個隻想和唯一的親人親近些,還口口聲聲說著不想給侯府添麻煩,可她現在哭哭唧唧的已經很麻煩了好不好?


    再說了,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麽?這個小賤人分明就是圖謀不軌,想繼續住在慈安堂裏對祖父祖母不利罷了!


    前世不曾有她推我入水的事,姐姐也不曾驚馬,是以祖母隻是不那麽疼愛她並不覺得她心術不正。可這一世接連兩樁小小的變故已經讓祖母有了不滿,讓她單獨住不過是眼不見心不煩,偏就這樣玉似瀅一哭,祖父就有些動搖了。


    既然祖父總是忘記姐姐和我是沒娘在身邊的孩子,正好借這個機會提醒他一下,我們才是他的親孫女,您再慈愛,我們姐妹受傷也還是會疼的。


    果然祖父有些怯怯地看了祖母一眼,祖母“哼”了一聲起身坐到窗邊去了,容翹忙放下手中的碗,狗腿似的跑過去給祖母捏肩捶背。


    祖父咳了一聲過來摸了摸我的頭,見不發燒才放了心,道:“小小啊,餓不餓?”


    “餓,不過乳娘去做蒸蛋了,可是小小不想讓乳娘喂,小小好幾日沒見到祖父了,小小一會兒想讓祖父喂!”我的聲音有氣無力,想那玉似瀅在外間聽著,心裏已經罵了我無數遍了。


    “好,祖父喂。”祖父點頭道,見祖母仍舊撇著頭不理他,祖父又道:“你二嬸請了禦醫去給沅兒看傷,祖父過去看看,小小乖乖躺著,一會兒祖父回來就喂小小吃飯。”言罷起身離開,行至外間時我清楚的聽到祖父說了句:“回去吧,收拾收拾東西,這幾日就在屋裏好好想想姐妹之間還如何相處,若是想得通,這定北侯府就永遠是你的家。”


    祖母在床邊偷偷瞄著祖父大步竄出院子,才給桃嬤嬤使了個顏色,桃嬤嬤立刻帶著祖母身邊的兩個大丫鬟聞星和聞月出去趕人。


    前世桃嬤嬤就對玉似瀅沒什麽好臉色,若不是後來桃嬤嬤的兒媳有了身孕她要回去照顧,也不會離開侯府去了莊子上,祖母大約......也就不會吃下那碗要命的浮元子了。


    還有桔嬤嬤。桔嬤嬤和桃嬤嬤一樣是祖母的陪嫁,兩位嬤嬤都嫁給了侯府的管事,所以才能留在祖母身邊伺候一輩子。


    姐姐說,前世那碗浮元子正是玉似瀅嫁禍桔嬤嬤,她為證清白當場吞了剩下的浮元子跟著祖母一道去了,她那做賬房的丈夫和快要出嫁的女兒也雙雙自盡。


    玉似瀅手上的冤魂實在太多了,可笑的是每一個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何而死。


    我本想快刀斬亂麻想個主意盡快把她趕出去,可姐姐說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別說外麵那些議論紛紛的嘴就是祖父那兒恐怕都過不去。前世她讓玉家那麽慘,得把我們曾經受的罪一筆一筆還給她才行。更何況我們總要找到她這麽恨侯府的原因,她可不是因為遇見了桓王才起的心思,她身上究竟有什麽秘密一定要查清楚才行。


    我想著迎薇院外牆就是延壽坊二條巷,距離恭壽坊的桓王府隻隔了一條巷子一條正街,還挺......適合他們倆半夜私會的。


    等等?半夜私會?前世姐姐一直住在迎薇院,前世她傾心桓王會不會和他半夜私會?我一口蒸蛋呲溜一下順著喉嚨滑了下去。


    見祖父亡羊補牢,祖母也不好太不給麵子,於是病勢不再那麽重的我在用完飯後就被桔嬤嬤抱到了西廂房。可是直到月上柳梢,對麵玉似瀅住的東廂房也沒掌燈。容翹鬼鬼祟祟地出去轉了一圈,回來時撇著嘴說,玉似瀅跑到嘉樂堂她祖父母和爹娘還有列祖列宗的靈位前跪著去了,嚶嚶嚶地哭了大半個時辰了。


    我從床上爬起來想去看看,卻被乳娘按回床上不叫去,連容翹也挨了罵,叫我們趕快睡覺不許胡鬧。我看著乳娘的臉色,覺得她可能是想把我盡快哄睡好自己溜去看熱鬧而已。


    果然第二天一早,就聽見乳娘跟聞星兩人坐在廊下嘀嘀咕咕,容翹回來跟我說,她們倆議論的正是昨夜玉似瀅在嘉樂堂哭暈的事。說後半夜祖父祖母被玉似瀅的乳娘月姑姑的哭喊聲吵醒,連後邊同枝院的二叔二嬸都被喊了起來,大半夜的二叔親自去濟世堂請大夫來給玉似瀅診脈,可白大夫皺著眉頭診了半天,除了一句氣血有點兒不足外,什麽毛病都沒診出來。


    祖母的臉色真是不太好看,親口禁止玉似瀅出門,必須在屋裏把白大夫開的幾副藥都喝完再出門走動。


    祖父這回破天荒什麽都沒說。


    用過早飯後,姐姐來慈安堂請安,說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隨時都可以搬。見祖父祖母擔心她的傷,姐姐笑著說驚馬隻是傷了胳膊,她又不動手搬東西根本不礙事兒。二嬸也適時地說了句早搬早淨心,祖母這才點頭說等晌午日頭暖些就換院子。


    是以太陽還未落山時,玉似瀅終於搬出了慈安堂,臨走時依依不舍兩行清淚地朝祖父行了個禮。


    不得不說,玉似瀅真是個唱戲的好苗子。她若是能登台一定是大虞第一名角兒,能在金隅所有王公貴族宅子裏唱壽宴的那種,說不定還能和那家的公子唱出一段天下人津津樂道的曠世奇緣。


    保不齊那人就是桓王。


    我篤定道,姐姐聞言笑彎了腰。


    我看著姐姐笑出了眼淚,想起昨日懷疑她和桓王私會的事兒,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作為親妹妹,不管有沒有我都不該問。若是沒有,便是我胡思亂想,定會惹得姐姐傷心;若是有,姐姐就會既難堪又難過。


    她轉世來過,定是無時無刻不在後悔與桓王的相遇,就像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遇見木合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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