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王通一家蹭不上文皇後,卻敢打著王相親戚的名號謀利。他也算是個有本事的,讀書讀的不好就走了習武參軍的路子,先是在江南道從軍,後來調任金畿道慢慢混到了金畿軍玄武衛副統領一職。


    但想要混進金隅城就沒那麽容易了。金隅的人遠沒有地方好糊弄,一塊板磚拍下來砸到十人有六個都能跟朝中大員沾親帶故。就算他打著王相親戚的旗號,可隻要兵部的人去跟王相問一句就再清楚不過,最重要的是以他的資曆和本事,定北軍前軍副將根本輪不到他。


    可誰讓他有個在兵部做員外郎的嶽丈呢?


    這兵部員外郎雖隻有從六品,可他的嶽丈馮驍卻不同。這位馮大人有一個至交好友,好到曾經分吃一個饅頭同穿一件長袍抵足而眠的那種朋友,叫易守言,是平王府長史。


    為什麽王通能從一個小小的地方軍四衛副統領搖身一變成為戍邊大軍的前軍副將,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


    我想快刀斬亂麻直接除掉王通,姐姐卻千叮萬囑要我留著他別動。因為王通的底細已經查得清楚,他的心機不深便於掌控,若是弄走了他,再換了個什麽城府深沉心狠手辣的主兒,那可要頭疼死了。


    而且相對於桓王的人,平王的人更好對付。


    所以我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著他在父親和大哥眼前晃來晃去,強忍著不一腳把他踹出去。


    不過,我雖動不了王通,但給王以柔找不痛快還是可以的。


    兩年前父親以整肅軍紀為由,開始禁止親眷隨意探訪,就算是我也隻能每個月去一次,王以柔自然也是如此。


    這就造成了一個對她來說十分尷尬的局麵,因為她盼星星盼月亮盼來的那次探訪,都會被我理所應當的攪黃。


    沒辦法,誰叫我也隻有這一次機會呢?將軍府到軍營要走很久,路上寂寞沒人說話怎麽行?那必須得跟柔姐姐一起去才有意思呢!


    什麽?背著我偷偷去?我是完全不會讓這件事情發生的,我可是為了柔姐姐特意搬到流芳院對門的院子去住了。再說,這將軍府是我家,她住在我家裏,夜裏去幾次淨室我都知道,若是讓她偷偷溜出去,那我豈不是很沒有麵子?還有容翹每天坐在門口嗑瓜子敲核桃打絡子豈不是白忙活了?


    今日春分,乳娘一大早到前院催申嬤嬤打點行裝去了,我仍舊帶著容翹追著王以柔讓她不痛快。等過了清明我們就要出發回金隅,王小姐這次是真著急了,親手鏽了帕子腰帶鞋襪什麽的準備送給大哥,因為這次和前世父親被誤告奉旨回金隅不同,這次我們是為了大哥的婚事回家的。


    一如既往,景南像個黑無常似的擋在門口,無情拒絕了王以柔的所有訴求,對她捧在手心的帕子甩了一句:“我家大少爺從不用這種娘娘腔的東西,”然後任憑王以柔說什麽做什麽,他都一動不動黑著臉站著,最後還閉上眼睛養起神來。


    雖說是孿生兄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景南是哥哥,為人處事總是比景北穩重得多,話雖少,但很硬。而景北每次嘲諷王以柔不僅話多,還每一句都不重樣,有時候和容翹一唱一和跟說書似的,聽得我一愣一愣的。


    可我最佩服的還是王以柔,死纏爛打的勁兒比玉似瀅可以說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哪怕再多人明嘲暗諷陰陽怪氣,甚至指著她鼻子叫她自重,哭一場鬧一場後,第二天又是那個“勇於爭取”的“女中豪傑”。


    日複一日的,朱氏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沒用,而對馮夫人來說,又不是她生的,既然屢教不改,那就算了。


    但王小姐還是有點可取之處的,起碼她的“好逑”擺在明麵上,不會像玉小姐那樣淨做些暗中下藥的蛇蠍之舉。


    我看著王以柔的背影忍不住歎了口氣,容翹道:


    “小姐,沒事,再有不到半月咱就要走了,等大少爺帶著大少奶奶一道回定北,看她還敢這麽不要臉。”


    是啊,還有不到十五天就要啟程了。


    我見田異從父親帳中出來,便轉身鑽進大哥的營帳。不一會兒田異也掀開帳子進來坐下,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了過來。


    紙上畫的是這次回金隅的路線,地圖上的那一抹紅點,是齊州延伏山,前世我至親的葬身之地。


    延伏山地處金畿道、長垣道、江源道三界交會,崇山峻嶺綿延百裏,一條青江蜿蜒如龍,參天古樹隨處可見,還常有猛虎出沒。這裏雖不好走,卻是回金隅最近的路線。


    我將那地圖還給田異,問道:“可都安排好了?”


    “二小姐放心,各處都已安排妥當,一切按計劃執行即可。”


    我點頭道:“有勞你了。”


    “那位叫翟娉的女先生,二小姐可還記得?”


    許久之前我曾托田異查過這個人,是前世教我讀書習字的女先生,當時信送出去不久就得到回複,說興德根本沒有這麽個人。


    關於翟娉的家鄉,我絕不會記錯,因為每逢初一十五她就會對著興德的方向焚香祭拜已逝的爹娘。找不到這個人的原因隻有一個,她對我說了慌。


    我示意田異說下去,他有掏出一張絹紙遞了過來。


    那是一張畫像,女子長眉入鬢,一雙丹鳳眼似笑非笑,鼻尖一顆黃米粒大小的朱砂痣,不是翟娉還能是誰?隻不過神情與前世截然不同,完全沒有前世那種孤傲清冷之感。


    “在哪兒找到的?”


    田異道:“之前沒有找到翟娉,我便吩咐各處茶樓多加留意,幾日前東酈中京的莫為茶樓見到了這畫上的女子。”


    “東酈?怎麽會是東酈?”


    話一出口,我便意識到自己錯在哪裏。


    怪不得,前世她會勸我去追木合信,原來如此。我閉上眼睛,緩聲道:“她在中京做什麽?”


    “翟娉,本名真田娉,明麵上是中京醉花閣的藝伎,實則是藤原大妃安插在外的眼線,用來監視在醉花閣來往的大臣。”


    “好一出連環計。”我的手不自覺握緊,可奇怪的是我心裏竟沒覺得多意外,反而有一絲好笑的感覺,隻是不知道是笑自己蠢,還是笑所有人不過棋盤上的棋子罷了,管他翟娉還是真田娉,都沒區別。


    “二小姐打算如何處置?”


    我想起前世種種,從第一次見到她,那孤寂的神情讓我的視線總是不由自主追隨著她,她引我遇見木合信,在無數個我輾轉反側的夜晚與我挑燈談心,感歎著這世上的人都是孑然一身的來,孑然一身的走罷了,什麽血脈至親也逃不過一個捧高踩低。


    在別人全然不覺的時候,憑一身的戲改變了對方了一生,而自從我除掉蘭叢那群豬狗不如的畜生之後,就喜歡上了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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