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在這千裏之外再見到那家夥,惜惜驚訝萬分;會在上官府裏見到他,惜惜更是詫異無比。他怎會在這裏?


    高坐枝頭上,自濃密的枝葉間,惜惜往下窺探,瞧見那個自稱蘇曲清的家夥佇立在藥草圃前,一臉的震驚。


    看樣子那花圃並不是上官二少爺種的,而是這家夥種的,所以一瞧見燦爛的鮮花竟然變成一堆爛草,自然當場震驚到差點瞪出眼珠子;再見他風塵仆仆征衣未除,顯然是剛回府就先跑來看花,可想而知那花圃對他有多重要。


    那也沒辦法,都已經沒了,無論有多重要,那花也長不回來了,哭死算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家夥為什麽會在這兒?不是他也住上官府裏吧?這也未免太巧合了一點,冤家真是路窄嗎?


    甫疑惑地想到這兒,驀見那家夥滿臉的震驚已然換上憤怒,並居心不善地踏前一步,明擺著對她的寶貝藥草圃有什麽不良企圖,譬如用他那兩隻大腳丫子三兩腳踩平,或者像拔雞毛一樣一簇簇連根拔起拔到他爽,再乾脆一點,索性一掌掃到天邊去落地生根。


    “慢著、慢著,請暫停……”惜惜連忙飛身下樹,一邊想著:這台詞好熟……“你想幹麽?”


    “是你?”蘇曲清的驚訝不此她少。“你怎麽會在這裏?”少了維族人的小花帽,她仍是兩條辮子,旋襖長裙,隻腳下換了繡花鞋,並不難認。


    “我住這裏,”惜惜兩手插腰,傲慢地抬高下巴。“怎樣?”“你住這裏?”蘇曲清更詫異的重複。“誰讓你住這裏的?


    “上官家的主人。”惜惜說,再加一句,“不過是我自己選中這兒的。”


    兩眼一眯,“為什麽?”蘇曲清輕輕地問。


    “因為那個……”惜惜指向藥草圃。“這兒最適合種藥草。”


    “原來那是藥草。”蘇曲清喃喃道,望向藥草圃。


    “好了,你問夠了吧?”惜惜臉現不耐之色。“現在該我問你了,你又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蘇曲清轉回臉來,眼神莫測地注視著她。“我也住在上官府裏。”


    “哦!”惜惜毫不意外地點點頭。“你也是在這兒工作的?”


    “……類似。”


    “這樣啊……”眼珠子轉了兩轉,惜惜驀然咧出一副狡詐的,不懷好意的笑。“信不信我能讓你立刻丟了工作被趕出上官府?”


    雙眉一挑,“為什麽你要這麽做?”蘇曲清語聲更輕了。


    “因為你害我浪費了好多銀兩!”惜惜振振有詞。


    雙眉倏又蹙攏。“何解?”


    “那尊玉像,”惜惜重重地說。“原本我若是能夠慢慢考慮,我想我根本不會買它,但就因為你半途截進來,害我匆匆忙忙下錯決定,一出城門口我就厭惡得摔爛了它,你說,這是不是你害的?”


    兩眼不可思議地圓睜,“那是我害的?”蘇曲清頗感啼笑皆非。


    “沒錯,犯人就是你!”惜惜理直氣壯地亂點人頭,想盡辦法要把無端損失的銀兩“賺”回來。“不過如果你願意賠償我的話,我倒是可以原諒你。”她很大方地賜予對方一次彌補的機會。


    “原諒我?”倘若他的記憶沒出差錯,他可以肯定這位小姑娘是他生平僅見最無賴不講道理的人。


    “對!”伸出手,她急切地揮了揮。“來,快點,三百兩!”


    “三百兩?”雙眉再次挑高了。“不是兩百五十兩嗎?”


    “五十兩精神賠償!”害她整整氣了兩天,少吃一餐飯,又少睡半個時辰,到現在回想起來還會覺得頭暈眼花、精神不濟,如此惡性症狀,隻教他賠個五十兩還真是便宜了他呢!


    簡直不敢相信,這小姑娘是窮瘋了嗎?“很抱歉,我一文錢也不會給你!”


    惜惜的表情僵住了,手慢慢放下,盯住他片刻。


    “你不怕被上官老爺趕出府?”


    “他不會聽你胡言亂語。”蘇曲清又將兩手背在身後,淡漠地,但很有自信的說。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我是誰。”


    “無論你是誰,結果都一樣。”


    惜惜又開始咬牙切齒了。“你真的不怕?”現在她什麽都不缺,就缺點耐心。


    “不怕。”


    “你是不相信我有辦法讓你被趕出府?”


    蘇曲清慢條靳理地搖搖頭。“是不信。”


    見他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態,表明了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裏,惜惜更是火上心頭,不覺雙眸怒睜,惡狠狠地脫口道:“敢不敢打賭?”


    斜睨她一眼。“有何不敢?”


    “好,那我們就賭三百兩,你若是輸了就賠我三百兩,我若是輸了也……”


    “姑娘、姑娘,找著了,找著了,終於讓瑞香給找著了,你瞧瞧,就這……咦?二少爺?!”


    捧著一副大紙鳶,瑞香驚訝地煞住急促奔來的腳步。“您怎會在這兒?老爺正在找您呢!”


    “老爺在哪兒?”


    “瑞香是在嵐風苑那兒碰著老爺,老爺正待往雨夢苑去探視夫人。”


    “我知道了。”蘇曲清頷首,舉步欲待離去,然走出兩步又停住,半回過瞼來,唇畔掛著嘲諷的笑。


    “三百兩是吧?賭了!”


    “呃?”瑞香困惑地看看蘇曲清快步離去的背影,再看回來惜惜震驚又震怒的表情,滿頭霧水。“什麽三百兩,什麽賭了?”


    “瑞香。”


    “姑娘?”


    “他就是你們上官府的二少爺?”


    “對啊!”


    “……很好!”原來他根本不叫蘇曲清,原來他不是在上官府裏工作的,原來他是上官府的二少爺,原來他從頭到尾都在耍著她好玩!


    很好!很好!


    前仇加上後怨,蘇曲清……不!管他叫什麽閻王判官,慕容惜惜從此跟你沒完沒了!


    每隔三、五天,惜惜會去探視上官夫人一回,並依就她的複原狀況作調養計畫的變更。而蘇曲清回府的這一日恰恰好是第五天,惜惜立刻決定應該盡盡她的責任了——白收錢不幹活不是她的作風。


    於是匆匆換下因玩耍而弄髒的衣服,洗乾淨手臉,吩咐瑞香在綠煙苑等候,惜惜便直闖雨夢苑,連門也不敲就自行推門進入上官夫人的寢室。


    果然,蘇曲清仍在。


    悶聲不吭,惜惜先板著臉將三百兩銀票扔到蘇曲清臉上,然後在上官鴻、上官夫人的疑惑目光下開始為上官夫人把脈。


    “完全按照我的吩咐在作嗎?”她麵無表情地問。


    “是……”上官夫人遲疑了一下。“呃,隻有前天,因為我午睡遲了點,所以散步不到半個時辰就……”


    事實上,是因為她的身體狀況愈來愈好,難免有些怠惰偷懶,可這應該算不上是什麽滔天大罪吧?


    唬一下猛然起身,“一次!”惜惜冷叱,同時風也似的朝門外卷去。“再有兩次我就走人!”


    “咦?”上官夫人不禁愕然。沒、沒有這麽嚴重吧?


    “慕容姑娘,請等等!”耳聽蘇曲清急切的呼叫,惜惜頭也不回,即刻施展淩虛七幻步,眨眼間便將蘇曲清丟在身後老遠,再過片刻,蘇曲清連她的影子也見不著了。


    這日一整天,惜惜躲著蘇曲清,自個兒一個人在府裏四處閑逛,頭一次發現府邸大也有府邸大的好處,譬如說玩躲迷藏很方便。


    沿路老聽見傭仆下人們轉告她說二少爺在找她,她回一聲知道了,然後就溜到府邸另一頭去玩,餓了便跑到廚房找明大嬸兒要吃的,或者躲到哪個假山洞裏舒舒服服睡上一覺,真是快活得不得了。


    直到夜深她才回到綠煙苑,瑞香沮喪著臉等到快哭了。


    “姑娘,瑞香快餓死啦!”


    惜惜噗哧失笑,扔給她一個油紙包。“真笨,不會自己去找吃的!”


    “姑娘是瑞香的主子,主子要瑞香在這兒等著,瑞香哪兒敢亂跑嘛!”瑞香可憐兮兮地表彰自己的忠烈節操,邊迫不及待地打開油紙包。“哇,玫瑰雞耶!”


    轉手再變出一顆梨子來咬了一口,“有人來找過我嗎?”惜惜不經心似的問。


    “啊!”瑞香忽地尖叫一聲,連忙從懷裏掏出兩張銀票交給惜惜。


    “有、有,二少爺來找過姑娘您好多回,最後索性在這兒等下了,直到半個時辰前才離開,還叫瑞香把這個交給您。”


    兩張三百兩的銀票。


    “我說二少爺給您這幹麽呢?”


    “你不用知道。”惜惜得意洋洋地甩了甩銀票。“好了,我要睡了,拿回你房裏去吃吧!”


    是夜二更時分,朦朧的月影下,綠煙苑驀然飄出一條纖細的黑影,眨眼間便來到水煙苑,輕飄飄地落在寢室外大樹上,這才發現燈火依然未熄,黑影略一思索,隨即輕煙也似的飄到寢室窗外朝裏探。


    搖曳的燈影下,隻見蘇曲清一手捧著一塊璞玉,一手持雕玉刀專注地雕琢。


    黑影當即明了,那塊璞玉便是在張掖他堅持不肯退讓的子玉,從已略具雛形的玉型來看,他所要雕琢的應是一尊美人像,九成九是淩嘉嘉。


    玉中本有型,但若是心中已有型,而要找出最適合的那塊玉來雕琢,這確實不容易,難怪他打死不肯退讓。


    而且,他還為了淩嘉嘉親手種植一圃圃她所喜愛的花草,不與外人言,應是為了要給親親未婚妻一個驚喜。


    這樣默默地為淩嘉嘉付出,可見他對淩嘉嘉並非如上官宇靖所言那般無情,也不是沒把她放在心上,而是以他自己的方式去表達自己的感情。


    他或許不懂得溫柔體貼、不會說甜言蜜語,或許無法成天陪伴著心愛的人、無法撫慰她的寂寞,但有情有性,難道還不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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