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裏麵起了醫館,采買了幾大櫃的藥材。坊間傳聞驚動了毛驤,聯想起之前蔣鎮撫所說的馮鏜的那一番壞話,他忍不住紆尊降貴親自到別院找馮鏜。


    馮鏜一旦進入角色,行事便就有了分寸。再無那日初見時的囂張跋扈,在毛驤麵前恪守禮節,讓毛驤不禁舒服到心坎兒裏。他將毛驤請到上位去坐,吩咐冉清流去泡茶,自己陪坐下手,對毛驤笑著說:“大人!您貴人事忙,怎麽有空到卑職這兒來了?既然來了,不妨嚐一嚐卑職新近得的幾兩茶葉,味道可著實不錯。”


    毛驤也對他笑了,“今天事情輕便一些,就隨處走著。想來,自從你住進這別院,我還沒有過來看過你,也不知道你住的習不習慣。這不,湊巧轉到這邊兒,順便看看你。”


    馮鏜連忙起身告罪,“失禮!失禮!卑職新官上任,該去拜見大人才是。怎麽還讓大人屈尊來看卑職?實在是太失禮了!卑職做慣了鄉野小民,貿貿然做了官,好多規矩都還不通透。還請大人莫怪,卑職一定用心學。”


    “你啊,怎麽變得這麽客氣?來,坐坐坐。”毛驤聽得心裏頭舒服極了,擺出一副大度的模樣,叫馮鏜坐下,對他說,“旁人不知道細情,咱們兩個人之間,還有什麽好客氣的呢?驚遠,你是我的幕僚,是我請過來的先生,不是普通的部下。你看我,我看你,這有什麽大不了的?這幕友、幕友,說的不就是要和幕僚做朋友嗎?既然是朋友,分那麽清楚做什麽?”


    馮鏜笑笑,恰逢冉清流端著茶過來,馮鏜親手把茶捧到毛驤手邊的案上,這才重新坐下來。


    毛驤端起茶杯來,裝模作樣的嗅了一嗅,點頭說:“不錯!這茶韻味清香,真是不錯!論說,到底還是你馮驚遠會享受啊!”說到這裏,他恍若剛剛才猛然想起一件事情似的,手上動作一頓,看向馮鏜,問他,“對了,有件事情,我是在市井間聽說的。聽聞,你最近在做什麽……刑訊演練?可有此事?”


    “刑訊演練?”馮鏜自己都不禁覺得驚訝。


    他本身對施虐沒什麽興趣,也不覺得所謂刑訊是一種獲得口供的好辦法。所以,當日被冉清流說通了之後,他趕走那位空降官,隨後就勒令韓績廢止了每日操練一般的酷刑。市井傳聞更新換代一般都很快的,之前都沒有這樣的傳言,怎麽會突然傳出這種消息來?


    毛驤察言觀色,便知道其中必然有誤會,他索性直接問,“驚遠,你最近究竟在做些什麽?我聽人說,你自從住進來,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日憋在屋裏,不悶得慌嗎?”


    馮鏜皺了皺眉,仔細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問題出在何處,解釋說:“卑職?卑職還能幹什麽啊?讀讀書、下下棋而已。平日裏,也沒什麽特別的愛好。如果非說要人誤會……那大概是,卑職抓了個郎中過來。”


    “抓郎中?”毛驤卻是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他驚訝道,“你抓郎中做什麽?”


    馮鏜尷尬地笑笑,“這不是之前那位代理的大人太殘忍了些嗎?把這大牢裏頭的犯人折磨得,恨不得各個求死。詔獄,到底還是個獄,這要是三天兩頭的往外扔死人,這就不該叫獄,該改名叫法場了!”


    毛驤聽了,不禁大搖其頭,“你啊,你啊,馮驚遠,你可真會給我惹麻煩!好好的一件事,你可知道,外頭都是怎麽傳的?人家都說,你這個司獄整日裏拿囚犯試刑具,演練刑訊逼供的本事。說是慘嚎聲三更不絕,今日把犯人折磨個半死,給用些神仙秘藥,明天好了就接著上刑。傳得市井沸沸揚揚,故事編的有鼻子有眼,就連我,都險些以為是真的!”


    馮鏜咋舌,“卑職也確實沒想到會這樣啊!”


    毛驤歎了口氣,擺手說:“罷了罷了,既然是無稽之談,那就算了。就算陛下日後要過問,我也有說辭解釋了。不過,今日此來,我還有另外的一件事情,想請你給我指點迷津。”


    馮鏜一聽他這麽說,頓時明白他的意思,轉頭吩咐,“清流,伺候筆墨。”


    冉清流應了一聲,去書房取了文房四寶,在案上鋪陳好,親自研磨。毛驤提筆蘸墨,略一思索,在紙上落下了一個‘伏’字。


    馮鏜見狀,微微皺眉,沉吟片刻,問他說:“大人可是遇到難處了嗎?”


    毛驤點頭,“的確是有點兒難以抉擇。”


    馮鏜站起身來,走到案前,手指點了點那個字,對毛驤說:“大人請看,伏這一字,左邊是人,右邊是犬。犬做直立狀,人卻一腳離地,似是奔跑之象。這豈不是說,一個人,被狗追著咬啊?不妙,大大的不妙!大人心中所想之事,怕是會讓大人被某些人的走狗盯上,搞不好,甚至要挨上幾口啊!”


    毛驤右拳砸在左掌心,歎氣道,“果然如此!今日陛下不知為何,突然跟我提起‘胡獄’的事情。胡惟庸雖然死了兩年了,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的案子,又哪裏是容易碰的?可這件案子,陛下看上去很在意。恐怕,不好搪塞過去。可若是查……就你所說,豈不是眨眼就要大禍臨頭?”


    ‘胡獄’鬧得一時腥風血雨,馮鏜當然清楚此案,聽說是這麽個案子,他便又把目光定在了那個字上,過了一會兒,才又說道:“事情卻也不是沒有轉圜的地方!”


    “哦?”毛驤連忙追問,“有什麽辦法?你盡管說!”


    馮鏜解釋說:“大人,所謂解救之道,正如這字的意思。伏者,平也!又有按兵不發、伺機而動的意思。依卑職看,就此字所言,陛下怕是也沒有馬上動手的意思!大人隻需一個拖字訣,徐徐圖之,不急不躁,自然化險為夷。等到時機成熟,那就不是犬追人,而是人打狗了!”


    毛驤撫掌稱讚,“好!好一個按兵不發,伺機而動!就按你說的做!既然陛下不急追究,那我就拖它一拖。等到日後,十拿九穩的時候,再動手不遲。”


    馮鏜心中暗歎,這家夥還真是沒有入錯行!都說了趴著別動了,居然還想著日後動手?當真好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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