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上行下效,兵部那幫子人個個都是雁過拔毛,不留半分的,這筆銀子總有二百萬兩有餘,還有若幹珠寶、絲帛若是全數給兵部,又是由兵部派人一路護送,到了遼境又有多少到遼人手中,這事兒倒真是不好說了!


    燕韞淓點頭,


    “以前那是燕瞻的事兒,那銀子也是國庫裏頭出的,他自家不願追究,自也用不著我們出頭,隻這一回銀子是我們出的,這出使之人由我們選自也是應該的!”


    ……


    劉通聞聽夏後之言,知夏後也是不想再沾手此事,目光閃爍良久,才躬身應道,


    “即是如此,謹遵皇後之命!”


    劉通自皇宮之中出來,回轉府中坐在自己那檀木大椅之上,卻是眉頭緊皺,思慮良久叫道,


    “來人,將霍先生請來!”


    外頭自有人去請那霍先生,不多時一名儒雅俊氣的中年文士邁步進來,拱手道,


    “劉公!不知劉公有何事吩咐小人?”


    劉通抬手賜坐,


    “霍先生坐下說話!”


    那霍先生坐到下首,劉通才言道,


    “今日夏後壓了老夫提議曹暉出使的奏折,卻是要那汪傲出使遼國!”


    “汪傲!”


    霍先生低頭想了想,


    “可是那汪窟窿?”


    “正是!”


    那汪傲有個汪窟窿的外號,卻是因著他家中貧寒,又為官清廉,禦史不過七品卻是俸銀微薄,養活一家大小日子過得艱難,以至的他身上官袍幾年不得一換,到後頭東補一塊西補一塊,再後頭便是補也補不得了,手肘後頭磨破了兩個窟窿,露出裏頭瘦如竹竿的兩隻手臂來。


    旁人瞧著好笑,他卻是不以為意照舊穿著上朝進衙,眾人便在背後叫個名號“汪窟窿”,卻是指他太過寒酸之意!


    隻那汪傲聞聽卻是哈哈大笑,


    “窟窿好!窟窿好!有窟窿比無窟窿好,大窟窿比小窟窿好!”


    官場行事之時,遇有人行那不可直言之事,他若是遇上便在衙門之中當著眾人的麵,將自家那兩袖上的窟窿一展道,


    “我要的銀子不多,不過兩袖窟窿滿溢而止,他們那窟窿大,傾家蕩產你也填不滿,為何不尋我來為你抹事兒!”


    此舉一出,上司同僚皆色變,那事主更是尷尬退卻,汪傲哈哈大笑而去,自此這“汪窟窿”卻是真出了名,隻他自己不發財又擋了旁人財路,如何不招人記恨,以至的汪傲在那禦史台雖是日日上衙,天天應卯,卻是隻在那冷板凳上一坐便是三年,幹拿月俸毫無建樹,年年評績卻都是下等。


    這霍先生在劉通身邊數年,臨安城官場之中大小官員也是胸中有數,一說起汪傲自知曉是汪窟窿了!


    當下皺眉道,


    “為何夏後竟是指了汪傲,這汪傲便是個油鹽不盡的貨色,此事隻怕劉公還需想個法子令皇後改變主意才是!”


    劉通搖頭,


    “此事不是夏後主意,乃是那蒲國公在背後推手!”


    霍先生聞言一愣,


    “蒲國公……他不是一心做生意賺銀子,從不幹涉朝政的,為何這一回竟要出手?”


    劉通搖頭冷笑道,


    “這一回的銀子大部都是宗室所捐,蒲國公更是占了大頭,想來出了銀子總要管管事的!”


    霍先生皺眉,


    “若是由那汪傲出使遼國……劉公,那之後行事隻怕有些不便了!”


    劉通擺手道,


    “在宗室麵前夏後一介婦人自是說話也無人肯聽,不過若是官家出麵便有不同的,待老夫寫了密奏呈於官家,再做商議!”


    “是!”


    不多時一折語言極盡煽動挑撥之能事的密折,便極快送到了盤龍山中,程胥展開念於燕瞻聽,燕瞻聽了果然大怒,


    “燕韞淓狼子野心!狼子野心!”


    說著話,一手掃了禦案上一應物品,咣啷啷落了一地,程胥躬身在那處卻是眉頭都沒有挑一下,燕瞻胸口起伏半晌喘著粗氣道,


    “程胥代筆……”


    程胥忙研磨展紙,聽燕瞻道,


    “申斥蒲國公不遵祖宗家法,妄涉朝政……”


    程胥提筆疾書,


    “責罰俸半年,太廟悔過三月……”


    待到程胥將聖旨寫完,燕瞻陰沉著臉用了印,


    “送回臨安去!”


    程胥低頭接過便要轉身出去,


    “慢著……”


    燕瞻猛然又將他叫住,坐在那處咬牙良久卻是又招手讓他回來了,


    “拿來……”


    程胥又將手頭的聖旨放回了禦案之上,燕瞻端坐在那處,雙眼緊盯在桌案之上,卻是鼻息粗重,麵容扭曲良久陡然出手左右一扯,那剛書寫好的聖旨已是被他撕成了兩半,


    “官家……”


    燕瞻將手中的東西往程胥臉上一扔,


    “滾出去!”


    程胥見狀忙退了出去,到外頭卻是長長出了一口氣,留下燕瞻在裏頭雙目赤紅,牙關緊咬,一雙拳頭捏得咕咕作響……


    燕韞淓……燕韞淓……


    朕早知你狼子野心,多年前已是覬覦朕的大寶之位,如今一旦得勢你便露出狐狸尾巴來!


    燕韞淓你休想!休想插手朝政!


    朕便是死也不會讓你得逞!


    這一回若不是國庫空虛朕又如何會讓你猖狂?


    燕瞻長長吸了一口氣,緊閉了閉眼,強壓下心頭狂怒,


    隻這一回,隻這一回,待過了這一關,朕必要……朕必要……必要想個法子將你入罪抄家……抄家!


    想到這處燕瞻卻是猛然心裏升起一團火熱來,雙眼猛然一亮,


    若是抄家……那……那富可敵國的家產若是能盡入朕囊中,國庫空虛之危豈不是應刃而解!


    越是想越是覺著那一團熱自腳燒到了頭,整個人熱烘烘的,腦子裏嗡嗡作響,心頭卻是跳如擂鼓一般!


    對呀!對呀!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朕是君,你是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的東西便都是朕的!都是朕的!


    為何這麽些年來朕從未想到這一處?


    燕韞淓啊!燕韞淓……這是你自找的!你自找的!


    這麽些年來燕瞻心頭那些嫉妒怨恨終是被一紙奏折給點燃,負手起身在室內冷笑踱步,來回走動了幾趟在窗前停了下來,窗外是盤龍山上一片莽原蒼翠,山風狂舞,陰雲密布,


    “哼!山雨欲來兮……山雨欲來兮……”


    山雨來時便看你是不是樹大根深了!


    “嘩……”


    山雨終是在大風卷擊之中傾盆而下,


    “刺啦……”


    一道閃電在劃破天際,轟隆隆雷聲響起。


    “砰……”


    一陣狂風卷過窗戶被陡然打開,雨水夾雜著落葉吹入了室內,夏明媛忙起身過去,頂著狂風向外頭瞧了瞧,


    “這般大的雨,水仙那丫頭隻怕一時回不來了!”


    此時正是傍晚時分,因著風大雨大師父便不讓眾人出屋,隻晚飯卻要自己去灶間領取,夏明媛住得離前院遠,水仙剛出了門雨勢便以瓢潑之勢傾泄而下,又有雷大風急,水仙多半要先躲一躲才回來了!


    這般想著便將窗房牢牢關緊,轉身卻於呼嘯風聲之中聽到有人重重叩門,夏明媛一愣快步過去,


    “水仙,怎得這般快便回來了……”


    門打開,外頭赫然一個高大削瘦的男人立在那處,


    “四娘!”


    夏明媛一驚,


    “遠山,你……你怎得這時節過來了!”


    燕瞻瞧著她目光灼灼緩步進來,


    “這風大雨大,我……心裏掛著你便過來了!”


    人進來,帶著濕氣的身子已是貼近了她,夏明媛心頭一跳忙退後一步讓他進來,燕瞻渾身上下濕淋淋的,走進來腳下地在上都是水印,夏明媛見狀忙轉身進去給他取了帕子來,


    “快些擦一擦,莫受了寒!”


    這山裏濕氣重又淋了雨,身子隻怕要受不住的!


    拿了帕子過去燕瞻伸手一把抓了她的手,將人整個拉進了懷裏,


    “呀……遠山……你……”


    燕瞻低下頭在她耳邊道,


    “這風大雨大的,今兒晚上我便不回去了……可好?”


    夏明媛入了他懷裏已是麵紅如血,心跳得似要從嘴裏跳出來一般,


    “遠……遠山……我們……我們這樣於禮不……不合的!”


    “噓……”


    一隻蒼白修長的手指抵在了她唇上,


    “值此風雨之時,不正是應我們兩個孤單人相擁相慰麽,其餘……那些不相幹的,我們又去管他們做甚?”


    ……


    外頭風呼雨嘯,狂風暴雨之中水仙滿頭滴水的快步跑了回來,到了小屋門前卻被人擋住,兩個身材高大的漢子,左右夾持著她,進了一旁的屋子。


    那屋中桌前正端坐著一個人,水仙這時節才回過神來剛要放聲尖叫,那桌旁的人卻是眨眼間一指點在了她喉頭,


    “啊……霍……”


    水仙張著嘴卻是半晌說不出話來,程胥神色溫和的衝她笑了笑,


    “莫出聲,我們的主子還在一旁敘話呢!水仙你不如在這處歇一會兒吧!”


    說話間遞過來一張帕子,水仙呆愣愣接過來擦拭頭上水滴,那兩名漢子此時已是退到了室外,將房門關上,外頭風聲雨聲頓時小了許多。


    這時節水仙才聽到另一間屋中傳來的斷斷續續的聲響,水仙瞪大了眼看向程胥,程胥衝她豎起一根手指頭當在她唇上,搖頭眨眼,


    “我們做下人的,不管主子們做甚麽,最緊要的是閉嘴……水仙,你可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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