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水滸傳》中所虛構的清河,以及現位於山東河北交界處的清河縣,曆史上還有一個“清河國”。西漢時即有清河郡,漢永光後仍為郡,至東漢桓帝建和二年,清河王劉慶改清河郡為清河國。曹魏時,複為郡,至西晉又置清河國。


    值得注意的是,自西漢至隋代,清河郡、清河國之迭易屢屢發生,但治所大多設在臨清或臨清周邊。既然臨清本身就暗示著清河國的存在,那麽從某種意義上說,臨清就是“清河”。《金瓶梅》寫至最後二十回,似乎也有意將清河與臨清混為一談,或者說將臨清與清河兩地重疊在一起。這也從側麵透露出一個重要的信息:《金瓶梅》的作者不僅對古清河國的曆史沿革十分了解,且有意借用這個早已不存在的古郡國名。也就是說,作者以《水滸傳》中的清河縣(與陽穀縣為鄰)為基礎,重構“清河”這個特殊環境的同時,也考慮到了古代清河國的存在。


    這也從反麵襯托出臨清的重要性。


    實際上,在《金瓶梅》中唯一重要的、經得起曆史和地理考證的地點,正是臨清。而作者不直接寫臨清,一方麵是受到《水滸傳》情節的限製,另一方麵在地理的考慮和設置上,似乎也開啟了《紅樓夢》真中有假、亦真亦假的先河。


    臨清


    《金瓶梅》第九十二回,陳敬濟湊齊五百兩銀子前往臨清販布,小說首次正麵描述臨清: <blockquote>這臨清市上,是個熱鬧繁華大馬頭去處,商賈往來之所,車輛輻輳之地,有三十二條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樓。<small>[1]</small></blockquote>


    這裏的“三十二”“七十二”之數,當屬虛指,並非實際數目,意在點出臨清在明末的繁華與奢靡。這與曆史上的臨清作為北運河咽喉要衝的地位以及“戶列珠璣,家陳歌舞”的盛景遙相符合。明代文淵閣大學士李東陽過臨清時,也曾留下“城中煙火千家集,江上帆檣萬斛來”的詩句。<small>[2]</small>據《臨清縣誌》記載,至元、明後,臨清每屆漕運之時,“帆檣如林,百貨堆積”,商業遂勃興而不可遏。鼎盛時期,商鋪“綿亙數十裏,市肆櫛比,有肩摩轂擊之勢”。<small>[3]</small>


    《金瓶梅》對於臨清的描述,大致可以分為以下三個方麵。


    一為實寫臨清。主要是後二十回。小說故事的地點由清河轉為臨清,小說中所涉及的臨清閘、廣濟橋、晏公廟、臨清碼頭等都是臨清實際地名,至今仍可查考。


    二為實指臨清。主要為前八十回。故事地點雖在清河,但前八十回提及臨清的文字,多達十餘處。


    三為移花接木的挪用。作者將許多原來屬於臨清的街巷、官署、衛所、寺廟等一並挪入清河(如清河縣的手帕巷和磚廠以及眾多守備、衛所之衙門,據考證也位於臨清),以至於清河、臨清互為混雜。這也是導致許多研究者判定清河就是臨清的緣由之一。


    這似乎足以證明,作者對臨清的地理、文化、環境、社會狀況極為了解,且很有可能在臨清長期生活過。


    雖說在前八十回中,作者筆下的清河與曆史上的臨清多有重合相仿之處,但也不能將作為主要故事發生地的“清河”一筆勾銷。否則的話,作者為何不幹脆取消清河,直接寫臨清呢?更何況,《金瓶梅》中的清河地理、街道、商肆名稱與北京相符合者也多達十餘處,那麽我們是否就可以認定,《金瓶梅》筆下的清河就是北京呢?


    順便提一下,還真有學者經過多方“考證”,斷定《金瓶梅》中的清河實際上就是北京,西門慶即為明武宗。其立論之輕率和異想天開,自無待詳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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