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至中天,崔府終於有了些動靜。一人身披黑色鬥篷,頭戴黑色兜帽,與夜色幾乎融為一體,偷偷摸摸的從崔府後門進來。


    何邦叫醒懷中睡得香甜的珍珠,示意她這人有古怪。


    珍珠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為何他們要半夜會麵,白天人來人往的不是更方便。”


    何邦一下子被問住了,他怎麽會知道,不由猜測,“可能是見不得光吧。”


    珍珠噗嗤一下笑出聲,“可不唄,做人做事都上不得台麵,見不得光,自然得選晚上夜黑風高的時候。”


    何邦從一入夜就等在崔家屋頂了。這崔家沒白府那麽大,站在主屋屋頂倒是能俯瞰全貌。


    “幸好今晚他們密會,不然我們還得等,白天更是人多眼雜,又無聊又麻煩。”珍珠還有些困意。


    何邦見珍珠睡眼朦朧,心疼不已,“早說不讓你跟我來,你偏不聽。你睡不好,沒精神,幸虧娘親沒跟來,不然讓娘親看到我沒照顧好你又要罵我。”


    珍珠嘻嘻笑著摟著何邦胳膊,“我們這次出來不易,怎麽能錯過好戲呢。”


    “萬一今晚他沒來,豈不是空等。還有,你是怎麽知道崔府有問題的?”


    珍珠故作神秘,“就不告訴你。”


    何邦失笑,珍珠最愛玩這個遊戲。“一盤山藥糕。”


    珍珠搖頭。


    “再加一盤太師餅。”


    ………


    “已經五盤了,還許了你吃五塊飴糖,不能再加了。”


    珍珠想著不能得寸進尺,勉為其難的答應了。“我們推斷的幾個原因都驗證過了,隻剩下崔府這一條線索,哪怕表麵看起來再不可能,但實際上肯定就是它。”


    何邦沒聽明白,一頭霧水地瞅著珍珠。


    珍珠又解釋道:“我們來的那天,白城主出城剿匪,今天又出城剿匪,還受了傷。如果是真的,那這運城的匪亂也太猖獗了,但是我聽說,隻是這些時日白城主才如此繁忙了。”


    “你是說,白微假扮白城主的事情暴露了?”


    珍珠點頭,“這一次次的賊亂就是試探。白大小姐哪怕假扮的再像,假的也成不了真的,頻頻露麵甚至動武肯定會漏出破綻,而這些破綻隻會是身邊親近的人才會發現,除了像我這麽冰雪聰明的。”


    珍珠自己誇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從種種跡象看來,幕後之人應該已經猜到真相。再加上昨天薛神醫夜半才從白府離去,有心人肯定探聽到白禦已然不行的消息。是以今天又引白微出城,我猜他們本打算置白微於死地,讓她以城主身份死去。城主喪命,原定繼承人也病重而亡,白家自顧不暇,哪裏還有實力爭奪城主之位,。城主空席,運城肯定會亂,幕後之人肯定是打著渾水才好摸魚的想法。但是不知哪裏出了差錯,隻是傷了白微,目的差一點沒有達到,他們肯定不甘心,所以應該會繼續密謀下一次的行動。”


    何邦讚同珍珠的推斷,“若崔家是幕後黑手,那魔氣是如何來的?”


    “應該跟這個黑衣人拖不了幹係。”


    何邦順著珍珠的視線看到崔家現任家主崔若樸引著黑衣人進了書房。


    何邦帶著珍珠跳到書房屋頂,輕手輕腳掀起兩片屋瓦,室內,崔若樸跟黑衣人隔桌而坐,都未說話。


    何邦修煉已久,耳聰目明,是以能看的清,聽的到。珍珠就不行了,“哥哥,我看不到,你往旁邊讓讓。”


    何邦不讓,不光不讓,他也不讓珍珠偷看,“你一個姑娘家,做出這般偷聽模樣成何體統,我一會告訴你發生了什麽不就好了。”


    珍珠一想也對,乖乖坐一旁等著。


    “崔家主找我來有何事?”是那個黑衣人先開口。


    “伏擊白衍失手了。”這是崔若樸,果然是他策劃的。


    “那是你兒子蠢,與我何幹。”


    提及寶貝兒子,崔若樸不複之前四平八穩的模樣,嘲諷道,“那你之前不是說白禦撐不過今天,怎麽晚間傳出來的消息是有一個世外高人可救白禦。”


    黑衣人聽後也有些急,不再像之前那樣淡淡的,“是何人?你可知來曆?”


    崔若樸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打聽到何邦的來曆,能打聽到的也隻是那天發生在太白樓的一些事,“聽說是白衡在街頭偶然遇到的貴人,那白衡從小就有些稀奇古怪的本事,不知這次是他們白家故弄玄虛還是果真遇見高人相助了。”


    黑衣人低頭沉思,一時沒有吭聲。


    崔若樸冷哼一聲,“怎麽,現在知道怕了?”


    黑衣人冷笑,語氣滿滿都是威脅。“崔家主不怕,我有什麽可怕的,我不過一雲遊之人,離了運城誰能認識我。可崔家主就不同了…”


    崔若樸聽他如此威脅,心中氣極,站起身來用手指著黑衣人,“當初是你說可助我得到城主之位,你…”


    黑衣人也站起身來,緩緩推開崔若樸的手指,“上一個這樣用手指指著我的人已經死了。”


    氣氛凝固,談話無法繼續。


    但是現在局勢未明,不是內訌的時候,黑衣人也不願意現在就跟崔家鬧掰,語氣緩和了一些,“崔家主何必著急,一次不成再伏擊一次便是,這次不要帶上貴公子了。”


    崔若樸也順著台階下來,“那白禦?”


    “白禦之事交給我,我會做些手腳快點送他去見閻王。白衍那裏,希望崔家主不要再失手。”


    崔若樸回擊,“這話還是說給你自己聽吧。”


    兩人分工明確,談妥以後也沒有什麽可閑聊的,黑衣人轉身就走了。崔若樸也懶得與他計較,他走到書架之後,從一個暗閘裏取出一副畫像。


    何邦正想細細端詳那畫中人,珍珠卻拉了拉他的衣角。


    順著珍珠的視線,何邦看到那個黑衣人並未離去,而是在離書房不遠的一個圓形花池旁逗留。


    因為崔若樸要與黑衣人會麵,所以打發走了所有仆人家丁,這個院子裏現在隻有崔若樸和黑衣人,哦,還有何邦跟珍珠。


    “哥哥,你能看清那個黑衣人在做什麽嗎?”


    今晚月色晦暗,黑衣人動作又利落,何邦並未看清他的如何動作的。


    “看不清,無妨,等他走了我們再去那個花池旁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


    黑衣人離開花池後沒再逗留,從後門離開,消失在夜色中。何邦有些猶豫,想追上去,看看他想如何對付白禦,但是帶著珍珠,明顯不現實,肯定會被察覺,把珍珠自己留在這裏他又不放心。


    隻猶豫了一瞬,何邦就決定先查看花池,過後再與珍珠一同會白府,他不能單獨留下珍珠,不能讓珍珠有一丁點危險。


    他帶著珍珠從屋頂跳下來,來到剛才黑衣人逗留的地方。隻一靠近,何邦就感受到了與那股黑氣相同的氣息。珍珠指了指一株墨綠色的植物,“就是這個,帶著一股魔氣。”又扒開幾條藤蔓交錯的地方,漏出下麵一層黑色小草,“還有這些。”


    ………………………


    何邦與珍珠走在回白府的路上,街上店鋪全都關門了,有些冷清,隻有屋簷上掛著的幾盞燈籠為他們照亮。


    “哥哥,你說,這些魔植有什麽用呢?”


    “你都想不透,我更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那個黑衣人打算怎麽害白大公子。”


    “我們以靜製動即可。”


    “你為什麽不讓我帶一株魔植回來?”


    “怕你打草驚蛇,我們不知道那黑衣人與魔植間有沒有聯係,等事情解決了把那些都給你玩。”


    “嗯,也好。到時候把那個黑衣人抓來問問他這都是什麽邪法。”


    “隨你。”


    兄妹兩人的身影越拉越長,眼看就要走出東街,何邦卻停下了。


    “哥哥,怎麽了?”


    何邦看著街上一家藥鋪想起,薛神醫曾說他在東市。崔府也在城東,薛神醫又行醫多年,醫術高超,想來兩下應該是有過來往的,不如明日向薛神醫打探一下。


    “沒事,我們回去吧。”


    回到白府給兄妹二人準備的小跨院,珍珠跟何邦說起白禦的傷情。


    “哥哥,白大公子的經脈因為長時間不可運轉已經枯竭開裂了。”


    何邦回憶了一下他為白禦查探經脈時的景象,沒發覺有什麽不對,“在哪裏?我沒發現。”


    “隻是一些小裂紋,並不明顯,你可能是當時有些倉促沒有注意。現在看來不算嚴重,但是如果沒有良藥滋補將養,不出十年,白公子仍會癱瘓在床。”


    聽到這話,何邦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對運城的擔憂。


    白禦的身體情況關乎運城的安穩,他活的越久,越有利於運城的平穩安定。現在局勢複雜,他們現在知道的隻有一個崔府,私下不知還有多少人打算伺機而動,爭搶運城。


    就算白禦痊愈,也要用五到十年的時間來穩定局勢,把權力收歸手中。他若是不到十年便又會癱瘓,運城必將再次大亂。那麽今日他們兄妹的心思與周折不就白費了。


    何邦正在考慮這些事,此時珍珠拿出一個玉瓶,把之前智者所賜的一粒靈藥放進瓶裏。


    “妹妹你這是?”


    河蚌一下子就想到珍珠要做什麽,“不可。我們可以再想其他辦法為白禦滋養經脈。就算沒有別的辦法,也許十幾年後白家已經有了獨當一麵的人才,可以順利交接城主之位。若是真的無路可走,那就是天亡白家,我們也無能為力。”


    “哥哥,我們真的無能為力嗎?那這藥又怎麽說?”珍珠緊緊拽著河蚌的胳膊把玉瓶硬塞到他懷中。


    接著說道,“白大公子痊愈後,我們有了飛馬,不日便到達蜀山。到時有了靈泉,這多餘的靈藥也沒有用處了。不如現在用在白大公子身上,也算是我們積德行善了。”


    河蚌還是不肯,“此藥關乎你生家性命,不可輕忽。等你到了蜀山康複以後,我們確定這藥沒了用處再給白禦送過來。”


    珍珠笑了,“哥哥,這不是一樣的嘛。早給晚給都要給,早給早踏實,我真的用不到我現在身體可好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今日我察覺到白禦體內的魔氣可以與我相融。”


    “什麽?”何邦大驚,“魔氣侵入你的體內了?你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何邦拉著珍珠轉了一圈,檢查她有沒有什麽異常。


    “哎呀,哥,我沒事兒。是我吸收了那個魔氣。”


    “你吸收了魔氣?”河蚌難以置信。“你怎麽會吸收魔氣?我們修煉一直是要吸收靈氣的隻有魔族才吸收魔氣…”河蚌愈加疑惑,聲音也一點點變小。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用靈氣去試探一下魔氣,沒想到那魔氣就開始向我的靈氣靠攏。我吸收以後也沒有絲毫不適。也許我是魔族?”


    何邦搖頭否認,“你體內明明是靈氣,當年為我恢複的也是靈氣。現在能吸收魔氣也不能代表你是魔族。”


    “那我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我事事都與哥哥不同。”珍珠說著說著就有些厭氣,“哥哥會不會嫌棄我?”


    何邦正色道,“別瞎說,哪有做哥哥的嫌棄妹妹的。是我們見識有限,不知你的身世,等你病好後,我帶著你跟母親走遍大江南北,開拓眼界,想來會解開你身份的。就算一輩子不知道身世也沒關係,哥哥和娘親永遠陪著你。”


    何邦把那玉瓶又放回到珍珠手中,“魔氣的事先不說,這藥你留著不能給白禦。”


    珍珠不接,邊往內室走邊繼續跟何邦解釋,“我能吸收他體內的魔氣,魔氣進入我的體內就如靈氣一般,可以充盈識海。假如我把他體內二十處的魔氣吸盡,對我自己也有好處,這藥就算謝謝他的吧。”


    “這算哪門子謝禮?那魔氣對他來說就是砒霜,能要了他的命,就算你不能吸收,我也是要費力給他拔除的。”


    珍珠不願再跟何邦拉扯,打了一個哈欠,“哥,我困了。這事你就聽我的吧,我去睡了。”說完自顧自去休息了。


    何邦站在原地,拿著那個玉瓶,搖頭歎息,自己從來都是拗不過妹妹的。哎,這次便宜了白禦了,妹妹從來都是這麽善良。


    次日一大早,何邦又回到東市二街。沿街走去,隻有幾個人正開門灑掃,街上冷清。


    二街獨有一家醫館,何邦向之走去。門口有幾個藥童打扮的半大孩子正裏裏外外除塵。


    何邦走到門口,一藥童見他身強體壯,不似看病的就問,“客官有何事?”


    何邦問道,“不知薛神醫可在?”


    藥童見何邦麵生,沒有貿然告訴他薛神醫在哪,“不知客官找我師傅什麽事?”


    “我是白府的客人,姓何,你去跟你師傅說一下,看他是否有空見我。”


    藥童請何邦進屋坐下,自己去了內室。


    過了一會,藥童出來請何邦進去,“何公子這邊請,師傅在後院製藥,讓我帶公子進去。”


    “多謝這位小兄弟。”


    藥童有些靦腆的笑了笑,摸摸後腦勺,“何公子叫我小木頭就行。”


    “多謝木頭兄弟。”


    從大廳內的小角門轉進去就是一條走廊,走廊兩側有幾處小型藥田,走過藥田迎麵撲來一陣藥香。


    走廊盡頭是一片寬敞的庭院,薛神醫正在逐一翻撿一些需要曬製的藥草,不時拿起一些藥草查看曬製程度。


    小木頭低聲道,“師傅,何公子來了。”


    何邦上前去行禮,“晚輩叨擾了,有幾個醫術上的問題,想要請教神醫。”


    “去吧”薛神醫讓小木頭接著去外麵,把何邦引到一側木凳上坐下。


    “何公子請說。”


    “晚輩也曾跟隨師傅學過幾年醫術,不敢在神醫麵前獻醜。隻是師傅有一獨門診脈之法傳於晚輩,晚輩昨日為白大公子把脈,發現大公子並不是經脈未續,而且內有淤積,這才導致經脈無法運轉,若是能疏通淤積,想來大公子康複有望。”


    薛神醫聽後臉色突變,似喜卻又似不敢相信,“何公子此話可當真?”


    何邦頷首,再一次強調,“晚輩雖學藝不精,但此診脈之法乃師傅所傳,定不會出錯。”


    得到了何邦的肯定,薛神醫大喜,“老夫一直以來心有疑慮,大公子脈象實在奇特,卻又說不出緣由,今日聽何公子一番話方茅塞頓開。”


    “我一直想不通大公子用了仙藥後為何不見好轉,脈象卻又不似之前,原來問題並不在經脈之上,而且脈內鬱結”,薛神醫想到白禦有救喜不自勝,已經從凳子上站起身來,不住來回走動,“何公子既能知曉病因,想來也有法可治,為何不在白府為大公子診治?來找老夫可是有何難處?”


    何邦見薛神醫如此敏銳,直言道,“不怕神醫笑話,我年紀尚輕,學藝不精,隻會診脈,無法可施,是以還要麻煩薛神醫為大公子疏通經絡。”


    薛神醫聽後麵有難色,他原本看何邦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本不信能有多麽高超的醫術,卻又知道世間多有不出世的奇才,做人最忌自滿自以為是,所以倒有八分相信,現在聽何邦如此說更是信了十分,心裏也對這個耿直謙虛的晚輩有了好感。


    “疏通經脈,老夫是有幾分把握,隻是老夫並不懂公子診脈之法,自己診脈又不清病因,不敢開方啊,不如公子為我細說脈象。我斟酌一番再下筆開方。”


    額,額,這次輪到何邦接不上話了,他本不會把脈,隻是想借薛神醫之手為白禦治病而隨口找了一個托辭而已。


    何邦不喜招搖,也不願風頭太盛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這一路上,兄妹二人極為低調,連城鎮都不敢進,在給白禦治病這件事上,他也一直猶豫,不敢放手行事。


    今日前來,何邦本想在薛神醫處打探一下崔府的情況,但是無緣無故就開口詢問,不免落了痕跡,惹人猜疑。何邦就想先以大公子病情為切口,再旁敲側擊問一下崔府的情況。


    但是何邦剛才在經過走廊時,遠遠看到薛神醫正仔細端詳每一棵藥草的情況。連曬製藥草都如此嚴謹細致,又事事親為,想來薛神醫定是醫術醫德皆具,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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