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的燭火依舊在燃燒著。


    青銅並上木頭澆灌出來的殿門,依舊是在緊閉著。


    眼前的一切再次變換——混沌不再出現,玄鳥已無蹤影。


    嬴政挺立著身子,現在殿堂中央,身旁的玉璽發放出的光芒似乎更歡快了一些。


    陳軒依舊是漂浮在嬴政身旁,似乎之前的狼狽隻是嬴政自己的假象。


    但是,嬴政知道那是真的。


    眼前玄鳥雕塑已經碎成了齏粉,零零散散的灑在了地上,似乎是蓋住了甚麽似的。


    原先一直浮現在玄鳥爪子下的黑龍,也沒了蹤影,如同從來沒出現過。


    “陳軒。”


    嬴政輕鬆的喚了一聲陳軒,似乎是卸下了甚麽包袱似的,顯得格外舒爽。


    “陳軒,汝說,昭襄先王留下的東西到底在哪呢?”


    大殿格外空曠,方才那玄鳥雕塑碎了一地後,顯得更為空曠一些。


    陳軒如同死裏逃生一般,微微喘了聲粗氣,方才有氣無力的回道:“政小子,你祖宗將東西埋在哪,我又如何知道?”


    “第一次。”


    嬴政看著陳軒,笑的格外開心。


    “朕第一次見到汝這麽狼狽,不知道之後可還能再見得到。”


    陳軒的嘴臉抽了抽,也不想理嬴政,背過了身子,哼哼道:“以後的事,誰有說的準?”


    “哈哈哈……”嬴政大抵是憋不住了,笑出了聲,又似乎是想到了這裏是甚麽地方,終究是止住了笑。


    “陳軒,以後,汝就在朕的庇護下好生或者罷!”


    像是怕陳軒不信,嬴政特意把泰阿抽了出來,挽了個劍花,恰巧擦出了一聲龍吟。


    這便是帝王威勢,獨屬於嬴政的帝王威勢。


    就算話語如同玩笑,卻依舊有著無數的東西在提醒著人們,這位,是一個無上的帝王。


    與這威勢相比,那【千古一帝】的稱號就有些不夠看的了。


    陳軒知道,從這一刻起,嬴政已經快蛻變完成,縱然還與他開著玩笑,卻顯得充滿了試探。


    不過,陳軒並沒有甚麽不適應。


    當兩個人之間的地位有了偏差,那這二人絕對是做不成朋友的。


    短暫的友誼終究會被生活這輛卡車撞個粉碎。


    而嬴政與陳軒便是如此。


    縱然陳軒口上說著,二者是朋友,但在嬴政體會了陳軒的威勢後,體驗到了他的能力後,那這個朋友定然是做不得的。


    陳軒一直在壓著嬴政,一直是嬴政頭上最大的“山”。


    秦孝文王與嬴子楚這樣的人物,總有不在的一天,而陳軒沒有,陳軒會活的格外長久,會比嬴政長久。


    而一個人頂著一座“山”活著,無論有多美好的生活,亦或者是多無敵的威勢,總是不開心的。


    更別說這個人是嬴政,被陳軒養成“天子”的嬴政。


    既然下了決心讓嬴政無敵於世間,那他陳軒自然是要投在嬴政麾下,讓嬴政再無後顧之憂。


    “那說定了,今後就由政小子庇護陳軒了!”


    嬴政聽不出來陳軒是甚麽語氣,也沒看見陳軒的表情,隻當他是服了,便笑了兩聲,便不再談這個問題了。


    調侃終究是調侃,最起碼在嬴政眼裏是如此。


    也就是在這一刻,他似乎回到了第一次見到陳軒的時候,那個時候,他們二人才是真正的朋友。


    眼前的灰塵依舊。


    那灰塵鼓鼓的,如同裏麵是有些甚麽東西似的。


    嬴政想了想,將泰阿抽了出來,微微向前一送,將那東西挑了出來。


    那是一卷玉簡。


    這玉簡上落著不少灰塵,那都是玄鳥的屍體。


    “政小子,你真的要打開?”


    陳軒如同回過來了精神,又趴在了嬴政的肩頭,探著腦袋,似乎是在警惕著這灰蒙蒙的玉簡。


    “都找到了,怎麽可能不打開看看?”


    嬴政笑罵了一聲,把泰阿再次插回了腰間劍鞘,探手把玉簡拾了起來。


    說來奇妙。


    這玉簡通體光滑,全身無一字一句,在嬴政拿起的那一刻,身上的灰塵都消散不見。


    通體晶瑩,似乎還再散發著些許光芒,顯得格外神聖。


    猶如是大道之音,一聲“無”通徹了整個大殿,直直的砸入了嬴政的腦海。


    這是一種怎麽樣的感覺?


    如同萬千人物在耳邊齊聲歌頌,歌頌著一個字,歌頌著這個“無”。


    這玉簡緩緩的展開,一股刺眼的光芒將嬴政籠罩了進去。


    本就被聲音砸的有些懵的嬴政,徹底失去了意識。


    待再睜眼的時候,嬴政發覺了些許不對。


    眼前的一切不再是大殿之內,自己的穿著也變成了一身獸衣。


    天似乎是有些灰沉沉的,猶如剛揚起了無數塵土,將這天地打的茫茫。


    “你,來了?”


    猶如天地偉聲,深深的砸向了嬴政,將還有些迷惘的他砸的格外清醒。


    “汝是,誰?!”


    未知的東西永遠是最可怖的,縱然知道這裏不過是幻境,嬴政依舊下意識的摸向了腰間——泰阿卻沒了蹤影。


    “我是誰?我是一個可憐人罷了,一個沒有人記住的可憐人,你可以稱我為道。”


    聲音依舊在響徹,但嬴政卻找不到說話的人。


    如同整個天地就是那個說話的人一般。


    嬴政沉默了。


    現在,隻是要尋求一個機會,一個出去的機會,而不是與這個東西爭吵,或者衝突。


    “我知道你,也知道你的樣子。”那聲音接著說道,“隻是你的樣子,與未來卻相差了不少。”


    嬴政依舊沒用說話,他在觀察著,觀察著到底是誰在裝神弄鬼。


    縱然這裏隻有漫天的黃沙,以及一望無際的天地。


    “想知道你本來該有的樣子嗎?如果你想聽,我便講給你聽。”


    聲音似乎是在誘惑,誘惑嬴政說出“想”這個字。


    “不想,朕現在,就是朕該有的模樣。”


    嬴政壓著這無邊的誘惑,僅僅回了一句,又陷入了無盡的沉默。


    “有趣,有趣。”


    那聲音笑了起來,漫天的黃沙再次飛舞了起來,本身就是昏黃的天空便再也看不清四周了,


    “我一直在思考,在思考這個東西能否交給你。”


    天地之間黃沙消散,蔚藍的天空再次出現,與之一並出現的是一個人,一個沒有臉龐的人。


    “但是,今日見到你之後,我便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這東西交給你,除了你,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發揮這個東西了。”


    嬴政看著眼前這個如同虛構出來的人物,看著那沒有臉龐的東西在衝他“說”著話。


    明明沒有嘴,卻把聲音傳遞到嬴政的耳朵中。


    猶如天地都是他的嘴,都是他發聲的部位。


    “朕,不要。”


    嬴政有些警惕的看著眼前的人,或者說能稱為“人”的東西。


    自打白起借著腰牌回了人世,嬴政就打定了決心,不再亂收別人給的東西,特別是不認識的人物。


    畢竟,那次好運上來的事白起,若是下次沒有這麽好運呢?萬一上來了個陳軒製不住的,那便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真不要?”


    “人”似乎有些驚愕,像是在驚愕嬴政拒絕的決絕。


    “這東西旁人想要,我還不給呢!你可要想清楚了,真不要?”


    “朕說了,不要。若沒有旁的事情,便把朕送出去。”


    嬴政看著眼前的“人”,身上的威勢依舊,雖然沒眼前這位凶猛,卻依舊不容小覷。


    “我要是說,你不要就出不去呢?”


    “人”似乎笑了起來,往前踏了一步,便如同粉末被吹散一般,環繞在了嬴政周圍。


    “我要是說,你必須要呢?”


    “甚麽東西,汝不說出來,朕不可能要。”


    嬴政沒有絲毫驚慌,他並不相信這個東西能對他造成甚麽影響。


    他是大秦的王,是大秦的天子,在大秦境內,他的話就是天憲,就是法,連天地都要遵循的法。


    “那你可要聽好了。”


    聲音再次浮現。


    “我要給你的,是一個最珍貴的東西,天下所有東西都比不過它一絲一毫。”


    似乎有至寶出世,眼前本又昏黃的天色,被照的充斥著玉色。


    那是個玉簡,一個與大殿裏的玉簡一模一樣的玉簡。


    沒有任何變化。


    一樣的晶瑩剔透,微微散發著些許光芒。


    一樣的光滑無比,沒有一詞一句。


    “這是甚麽?”


    嬴政問出了在外麵便想問的問題。


    這玉簡出現的突兀,這所有的一切出現的也突兀。


    猶如一個劇本一般,讓嬴政自己撞了上去。


    “這是無,亦是有。”


    那聲音如此說道。


    “這是道,亦不是道。”


    “這是一切,又不是一切。”


    “所有東西自它而起,亦自它而滅。”


    “這是曆史,曆史長河的縮影。你能透過這塊玉簡,看見你想看見的東西。”


    “任何東西?”


    嬴政麵無表情,對眼前的玉簡失去了好奇。


    “對,任何東西。”


    “朕看見,便一定是真的?”


    “對,一定是真的。”


    “朕看見了明天,但明天卻反著做,這還是真的?”


    “是真的,隻不過是過去的真。”


    聲音並沒有甚麽不耐煩。


    “有時候真就是假,假就是真。或許會有一種必然,但這種必然在你大秦國運誕生的那一刻起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陳軒?”


    嬴政有些疑惑,必然性這種東西,又怎麽可能性因為一個國運的誕生而破滅呢?


    “是他,又不是他。在他誕生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一切,曆史長河也就成了玉簡,孤零零的落在了你的麵前。”


    聲音依舊在說著。


    “在必然性消失之後,曆史長河便不再流動。因為下一步便有可能是另一種變數,誰也說不明白一個微微的岔口,是否會讓整個長河崩潰。


    因而,這個由曆史長河化成了玉簡便沒了所謂的一切,它隻是個玉簡,又不僅僅是個玉簡。”


    “那它又甚麽?”嬴政依舊沒有伸手去拿玉簡,就這麽佇立著,“一會兒是,一會兒又不是,朕可沒有這麽大的心思去糾結是不是的問題。”


    “你回去罷。”聲音似乎並沒有聽到嬴政的冷笑,“你拿著玉簡回去罷。當你在上麵刻下任何東西的時候,便是你明白的時候。”


    嬴政冷笑著,把玉簡拿在了手中。


    看上去冷冰冰的東西,卻格外的溫暖,這股溫暖自嬴政的手心傳到了嬴政的心頭。


    讓嬴政不自覺打了個哈欠,再睜眼的時候,便看到了熟悉的大殿。


    所有遍布著的黃沙都消散了,聲音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政小子,你又怎麽了?”


    陳軒趴在一旁,他是真的不知道這塊玉簡是甚麽來頭,他記得明明放在這的是一塊竹簡,一塊獸甲裏衍生出的功法。


    剛剛那玉簡閃出光芒的時候,嬴政便沒了精神,如同魂魄離體一般,雙目無神。


    若不是怕嬴政回不來了,陳軒當時差點就把這玉簡砸了個粉碎。


    索性,嬴政回來了。


    “無礙,無礙。”


    似乎是怕陳軒擔心,嬴政特意說了兩句無礙。


    手中的玉簡依舊散發著熱量,那股暖和的感覺一直環繞在嬴政身旁。


    玉簡似乎有些變化。


    本該光滑無比的麵上,有著一個別樣的字,一個刻下去的字“靈”。


    嬴政不知道這是甚麽東西,也不知道這東西到底是有甚麽用。


    剛剛隻是聽了個一知半解,曆史長河到底是甚麽,他嬴政一點也不知道。


    曆史,還能像河流一般流動?


    縱然見過,和施展過不少神跡,但曆史是流動的河水依舊是嬴政暫且接受不了的。


    更別提,這甚麽長河又變成了一個玉簡。


    “陳軒。”


    嬴政冷不丁的喊了聲陳軒,把精神剛放下的陳軒驚了一下。


    “政小子!甚麽事?”


    陳軒以為是那玉簡出了甚麽幺蛾子,頓時有了些許緊張。


    畢竟,所有的所有就這一個玉簡是個變數,容不得陳軒不重視。


    “陳軒,汝說曆史長河是甚麽?必然性又是甚麽?”


    陳軒有些愣住了,繼而就是一陣冷顫。


    他想起了這條龍的前身,提起的所謂養著他的人。


    難不成,這個人已經藏不住了,要出來了不成?!


    陳軒不知道,他現在隻有猜測,一個嚇自己的猜測。


    “怎麽?突然想起來問這些。”


    陳軒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異樣,依舊是懶散的。


    “沒事。”嬴政似乎是感覺到了甚麽,也不再問,反而起身向外麵走去。


    “回去罷。昭襄先王留下的東西也找到了,也該回去了。”


    “是啊,回去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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