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燒的正旺。


    此時夜已經黑了,但是這裏的人都沒有絲毫要睡的模樣。


    一雙雙眼睛睜的老大,隻是裏麵卻都是沒有神。


    蒙驁看著這些如同死屍一般的兵卒,縱然是從死屍堆裏爬出來的,依舊是顯得心寒。


    比死人更可怕的就是,死後又活過來的人。


    不過索性有虎符行事,一路上這些兵卒也沒甚麽旁的舉動,隻是跟著蒙驁的命令,或者說是虎符的命令走著。


    “你倆小子過來。”蒙驁看著遠處麵色有些難看的尉繚蒙武二人。


    多少是個經曆少的,戰場死人堆還是爬少了,現在這兩個人,心裏都是發顫。


    白天的時候還沒有這麽強烈,這到了晚上,就已經有些扛不住了。


    若不是還有篝火燃燒著,這二人怕不是直接倒了。


    “上將軍。”尉繚與蒙武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挨著蒙驁坐了下來。


    說來也奇怪,就隻有蒙驁這裏是有些暖和的,其他地方便是比冬日還要冷上幾分,直接就是透心的嚴寒。


    “你倆可是受不住了?”蒙驁看著倆小子臉色唰白,就知道這二人怕是抗不住這股子邪氣。


    “也不知是不是昨夜沒休整好的原由,今日感到格外有些冷。”尉繚尷尬的笑了笑,在軍中,不行就是最大的笑點。


    特別是秦國軍卒,便是不行也要往前衝,衝出一個功勳,衝出一個前塵。


    尉家已經沒落了許久,若不是先祖餘暉,再加上蒙驁王齕二人庇護,莫說左庶長,便是二五百主也沒有他尉繚的份。


    現在圍剿墨家能有多大的風險,若是被夜間的嚴寒凍了回去,他尉繚也就不用上戰場了,老實在鹹陽待著,守著左庶長這個職位過一輩子罷。


    蒙武原本是想說有些冷,但看到尉繚都如此說道,也就把話咽了回去,畢竟他可是比尉繚大了小十歲。


    “上將軍莫要擔心,我二人還是能抗住的。”軍中無父子,就算是蒙武,現在也隻能稱蒙驁為上將軍,而不是父親。


    “不行便說出來,我又不會怪罪。”蒙驁皺了皺眉頭,“這群兵卒都是從死後的世界過來的,可不是你們這倆仗都打過多少的能抗的住的。”


    在蒙驁眼裏,尉繚蒙武二人確實就如同沒有打過多少仗的小孩一般。


    他現在有些猶豫,要不要將功法教給這倆小子,隻是沒有嬴政的命令,也不敢輕傳。


    蒙武倒是沒有多擔心的,就是怕尉繚,畢竟尉繚雖說是長在鹹陽的,也算是被他們看著長大的,但終究沒有自家人親近。


    到底還是沒有心軟,這種東西最好不要傳出去,畢竟這東西包含的意義,可不止長生這一個概念。


    縱然蒙恬蒙毅二人都被傳授了功法,甚至李家小子也是受了教化,這麽看加個蒙武尉繚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當日宴席,嬴政都能記起蒙恬蒙毅二位兄弟,又怎麽會記不得蒙武?


    說到底還是沒將蒙武算作心腹,也就不可能大用。


    現在蒙驁傳授下去,或許會讓這二人先行一步,但是隻要被嬴政發現,那之後的事情誰又說的準?


    蒙驁已經侍奉四朝君王,這種東西還是曉得的,至於剛才為何起了那樣的心思,也不過是一時迷了心竅,被這股煞氣攝了心神罷了。


    “罷了,你倆便睡在這裏罷了。今日夜也不用你倆值守,先睡下罷。”說到底還是得心軟一下,到底是自己的親兒子,也是自己嫡子。


    日後他身上的爵位以及榮譽都是要蒙武來繼承的,蒙闕都已經自立門戶,蒙恬蒙毅二人又還小,看嬴政的意思,前途恐怕比蒙武要強上不少。


    自己兒子說到底也是廢了,最起碼比起蒙家其他幾個,和現在軍中中堅力量,還是差這麽一些意思。


    若是再在這搞壞了身子,怕是真的沒有起伏的可能了。


    至於尉繚,也隻是順帶而已,說到底隻是上一輩的交情,左庶長一職,也就該耗盡了。


    “莫要多說,直接睡罷。”蒙驁看了一眼,感覺這二人又得叨叨一段時間,也就皺著眉頭,嗬斥了一句,“這是軍令。”


    尉繚蒙武也就不敢再開口了,就這麽躺了下去,閉著眼睛,似乎就這麽睡了過去。


    蒙驁也不再看這兩個,隻是抬頭望了望雍城的方向。


    也是這群兵卒不知疲憊,而且行軍極快,不然也不可能在臨傍晚就快到了雍城。


    今日之所以不連夜入城,也不過是要看一下墨家反應。


    鹹陽裏應該是沒了墨家細作,再加上若是尋常人物,往來鹹陽雍城總會有登記,也不怕所謂的通風報信。


    但是打草驚蛇的事情能不幹還是不幹,這裏兵卒隻有一萬餘,縱然都是些精兵悍將,但是說到底也不能將雍城全部圍住。


    若是讓墨家走脫一個,恐怕就是他蒙驁的過失,其他地方不問,隻要雍城有走脫的,就是蒙驁的責任。


    畢竟離鹹陽的時候,他可是立了軍令狀,說是不讓雍城墨家走脫一個。


    雖說不一定有人會去細查,但是說不準呢,畢竟現在的鹹陽,依舊是有著看不見的暗流在湧動。


    ……


    轅躲在一邊看著這群兵卒。


    雖然已經有了距離,但是轅依舊覺得心寒,格外的心寒。


    也就是自己少年氣血,不然換任何一個過來,恐怕都得直接栽在這裏。


    這個距離也隻是能看個大概,但是依舊能看出是兵卒的模樣,而且來的數量恐怕不少。


    轅不知從何處起的心慌,總覺得這對兵卒來的不是時候,甚至可以說是來者不善。


    墨家剛準備撤走,從雍城撤走,從秦國撤走,這就來了一隊兵卒,總覺得是衝著他們來的。


    自打巨子和墨家其他幾位宿老看見了嬴政的威勢,也就沒人再提與嬴政談條件的事情了。


    一是因為臥榻之側,不容他們這群“反叛”人物存在,二就是巨子刺殺嬴子楚一事,恐怕已經與大秦結了死仇。


    就算是轅,當日看見了黑帝嬴子楚的出現,也就不再提甚麽所謂的勸說了。


    該走了。


    轅如此想到,默默的往後退著,生怕被那群兵卒注意到。


    就算現在夜已經黑了,甚至還有樹木遮擋,距離也是格外遠的,但是轅心中一直有種危險的感覺。


    “何人,往何去。”


    突兀的聲音響起,與這聲音一並響起的還有一股寒冷如冰,堅硬如鐵的觸碰敢。


    就這麽一瞬間,轅感覺自己的心已經被凍住了。


    “雍城的商戶,出來拿貨遇了匪徒,好不容易才逃出來,還請軍爺行個方便。”


    轅也不敢回頭,就這麽背對著這個可怖的角色,一雙手遞了些許錢財。


    “墨家,墨眾。”


    依舊是毫無感情,猶如確定他就是墨家人物一般。


    一股冷意徹底席卷了轅,手中錢財變化,一道煙霧從那射出,似乎是迷了身後人物的眼睛。


    就是現在!


    轅絲毫沒有反殺的心思,他現在隻想逃,一點反抗的心思都起不來。


    身後這個人既然能悄無聲息的到他身後,甚至隻是站著就能讓轅感到心寒。


    轅沒有任何自信,能打贏這樣的人物。


    更重要的是,聽這兵卒的意思,好似就是來尋他們的。


    至於為啥這麽確定站在身後的就是兵卒,也就是轅自己的感覺。


    不管對不對,他都要趕緊逃回去,讓墨家連夜撤走,不然,恐怕就沒有任何機會了。


    “發現墨家墨者,執行軍令,斬!”


    一股煞氣從背後直接把轅捉了住,甚至連一聲慘叫都未曾發出,就沒了性命。


    而就算是死了,轅也沒看到過這個人的任何形象。


    自此,墨家中被諸位宿老當作下一任巨子培養的轅,沒了。


    ……


    “上將軍。”


    蒙驁看著這個兵卒,看著他手裏提著的屍體,有些驚愕。


    這是這群兵卒第一次沒有他的命令行事,這也讓蒙驁將懷中的虎符握緊了一些。


    “甚麽情況?”蒙驁怒斥了一聲,“本將的將令應該是駐紮休整罷!這是甚麽東西!”


    “上將軍,令,不敢忘。”眼前兵卒絲毫沒有賠罪的意思,一張死人臉依舊平淡,“殺神,令,見墨家子弟,殺無赦。”


    蒙驁瞬間就明白了,剛剛起的驚慌也就沒了。


    畢竟他與白起還算是有些私仇,雖說不大,但是誰又說的準,白起會不會報複呢。


    畢竟這群兵卒可是死人,殺了他蒙驁對他們來說也不過就是回家罷了,蒙驁可沒有自信,嬴政會為了他,跟白起硬剛。


    索性,隻是白起命令與他的命令衝突了,這才引起這等誤會。


    “卑職,告退。”


    依舊沒有感情,甚至蒙驁都未曾下令,兵卒就已經退了下去,隻留這個已經死透的墨家墨者,轅。


    “墨家的嗎?”蒙驁看著地上的屍體,似乎想要看出什麽,但是卻辨認不出有什麽不同,“姑且算是罷。”


    嬴政許給蒙驁最高的權利,這個雍城,他想殺誰便殺誰,若是墨家盤踞了整個雍城,就算是屠城也沒有半點幹係。


    至於雍城的神聖性這種東西,隻有在嬴政認的時候,它才有用,嬴政不認,那蒙驁就能把整個雍城屠個遍。


    不過不到萬不得已,他蒙驁自然不會去屠城,這種損陰德的事情,也就隻有白起這種能抗住,他蒙驁終究還是次了一些。


    ……


    此時的雍城已經陷入了寂靜。


    夜已經深了,墨家散出去做耳目的墨眾大都是回來了,隻有一個是例外,那就是轅。


    作為墨家繼承人,就算是沒有官宣,但是明眼人大都是能看出來。


    就算是現任巨子不喜,但在諸位宿老的意思下,不認也得認下。


    “轅還沒回來?”墨家巨子看著匯報的墨眾,不自覺的咂了咂嘴,“可派人去尋嗎?”


    就算是心中不喜,但是表麵要做的還是得做,不然以這幾位宿老的手段,他恐怕今日就得退位。


    本身離開雍城,離開秦國是所有人都拍板的事情,但是放出來的信息都是他一個人獨裁決定。


    這讓本來就心存不滿的墨家子弟對他這個巨子就更不喜了。


    不過他又能怎麽樣?把這些人全都殺了?


    莫說這些宿老,就是這群子弟一同撲上來,就不是他一個人能擋的住的。


    “派出去的,現在也沒一個有信的。”


    墨家巨子的眉頭瞬間就糾在了一起,現在他心裏陡然出現了一種危機感。


    “去了多久?最早去尋的,何時去的?”


    “最早的已經有了一個時辰了。”


    出事了!


    這是這位巨子腦海裏現在唯一能想到的事情。


    本來在嬴政走後,他就要帶著墨眾一起撤離雍城,再慢慢的去羌人的地界躲一躲風頭,最起碼他是要走的。


    就憑現在嬴政的威勢,憑大秦的兵鋒,恐怕是不會也不可能容得下他這個刺殺黑帝的人物,和這個學派。


    “天老,您看?”巨子看了一眼之前給轅說話的天老,等著他拿主意。


    巨子心裏已經有了分寸,若是天老還有諸位宿老還不肯連夜跑路的話,那他不介意先走一步。


    “再尋,再尋。”天老看了一圈,見除了巨子所有人都點了頭,便不再顧忌,“就算是搜到了鹹陽,也要把轅找出來!”


    “諾。”


    那個最開始過來稟告的墨者,應了一聲,就火急火燎的出去通知去了。


    巨子也心裏也有了計較,試探的說了一句:“那我也去尋上一尋?轅那小子,別犯了傻,真去鹹陽找那秦王理論去了。”


    天老看了一眼巨子,也知道若是轅真的去了鹹陽,現在也就隻有巨子一個人能去給轅拽回來。


    不過,他會如此好心?


    天老又看了一眼巨子,心裏也沒有旁的辦法隻能拱手道:“勞煩巨子了。”


    “不勞煩。那,我便去了?”巨子也沒想到竟然沒攔他,也有可能與轅的重要性有關。


    說罷也不多留,生怕這群人反悔,一個閃身,便沒了蹤影。


    密室裏的燭火隻是搖曳了一下,便沒了巨子的身影。


    時間逐漸流逝,外麵的天已經有些微微亮,但是轅還沒回來,去尋轅的人也沒回來,甚至墨家巨子都沒了蹤影。


    “天老!天老!秦兵!秦兵!”


    一道焦急到極點的聲音伴著一道身影滾了進來。


    “秦兵把出去尋人的都殺了,恐怕轅,轅也沒了!”


    猶如一道晴天霹靂,打的這群宿老一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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