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遷心中格外的興奮。


    作為趙國太子,趙悼襄王的長子,現在雖然還顯得年幼,卻依舊有著屬於自己的心機。


    若是之前樂家兄弟執掌乾坤,他自然不會冒頭,甚至還得龜縮起來,裝傻充愣,以免被當做出頭鳥給斃了。


    現在的趙遷並不會有這個煩惱,自打昨日樂家兄弟中唯一在世的一個,樂間伏誅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能夠威脅他父王趙悼襄王的權威了。


    雖然隻有一天一夜的變動,但是趙遷的心裏早就變換了無數種情感,現在雖說興奮,卻依舊藏著,不敢表露出來。


    眼前領路的是一具白骨,也就是趙悼襄王麾下的趙騎射手。


    趙遷雖然已經聽過許多遍,在某種意義上,他可比趙悼襄王要強上不少。


    樂間昨日謀反,要立的新王就是他,就是他趙遷!


    現在已經容不得趙遷走神了,眼前的寢宮還能看出昨日的慘烈,這股依稀存在的血腥味給趙遷激出了個寒顫。


    眼前的寢宮猶如換了一個模樣,讓趙遷心中的熱情消散了一半,猶如冷水澆入了熱火,沒了半點興奮的感覺。


    這是什麽的感覺?言語似乎說不清楚,心中似乎有種聲音在催促著他趕緊跑,趕緊逃,但是王權的誘惑又迫使他留下來。


    明明是父子之間的敘話,不過就是傳他過來分享一下興奮,又為何會出現這種感情?


    趙遷不知道,也不敢去想,他雖然自信與樂間的謀劃沒有一個人看到,但是現在這股情形又讓趙遷起了些許疑心。


    不過眼前這個趙騎射手一直在盯著他,手中青銅長戈指著寢宮,示意讓趙遷進去。


    進與不進並不是他能選擇的了。


    昨天他父王就以雷霆之勢將整個邯鄲掌控在手中,怎麽可能讓他這個沒有半點“權勢”的太子跑開呢?


    今日,進也是進,不進也得進。


    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趙遷隻能這麽安慰著自己,他的心已經慌了,已經慌亂起來了。


    這裏布滿著昏暗,也不知道是寢宮不透陽光,還是昨日的廝殺讓這片地方昏暗了起來。


    在趙遷的眼裏,這些都是模糊的,模糊的猶如有一把灰塵撒在了空中,在往他的眼裏撲去。


    嫋嫋香煙飄散著,混著這片灰塵讓趙遷本就有些壓抑的內心,再次壓抑了起來。


    “來了?”


    趙悼襄王的話語終於把趙遷打醒,昏暗的眼前隻有個虛影,模糊不定。


    “兒臣拜見父王,父王萬壽。”趙遷跪伏在地,愈來愈不敢抬頭看趙悼襄王。


    現在的趙悼襄王,渾身散發著一股說不上來的氣息,這股氣息猶如鐵石一般,壓在了趙遷的周圍。


    陰暗,到處都是陰暗的感覺,趙遷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壓迫感了。


    就算是樂間,也是笑嗬嗬的與他商量著,謀劃著,那時候也不過是以利誘人,哪裏像趙悼襄王,好似要將他殺了一般。


    “遷兒,昨日那叛逆沒有傷著你罷?”


    明明是關心的話語,卻讓趙遷打了個寒顫,他似乎在這句話裏感受到了殺機。


    趙遷沒有上過戰場,就算是大秦圍邯鄲,還是樂間謀逆,他都沒有感受到這種感覺。


    明明是親子,卻感覺猶如有著大仇的仇人一般,恨不得把他,把趙遷千刀萬剮一般。


    “兒臣昨日躲在宮中,未能伴父王左右……”趙遷似乎哽咽的一下,姍姍淚雨就落了下來,“……若是那叛逆真的做出不可言的事情,兒臣定然隨那叛逆拚了性命。”


    “遷兒有心了。”趙悼襄王的模樣依舊沒有讓趙遷看清,隻是借著淚眼抬了頭,似乎看見有幾個人“躺”在趙悼襄王身旁。


    那“人”也是奇怪,也是大膽,如同衣服一般疊在那裏,幾個混在了一起,“躺”在了趙悼襄王的身旁。


    或者那就不是所謂的“人”,而是人的皮囊,被撥了下來,就這麽放在了趙悼襄王的身旁。


    趙遷不知道,他隻能騙自己,那是樂間等首惡的皮囊,是他們的罪行太過於深重,讓趙悼襄王恨不得剝了皮給放在身旁,時刻的踩上兩腳。


    汗已經下來了,這裏的溫度並沒有高,甚至還冷上了幾分,就算是這樣,趙遷身上的汗已經打了出來,沾濕了整片衣裳。


    “兒臣隻是盡了本分,現在知曉父王無事,已經……已經喜極而泣了。”趙遷已經不知道如何回話了,現在他的腦海裏隻有“人皮”這個名號。


    害怕已經填滿了趙遷的內心,恐懼已經成了趙遷腦海裏的常客,明明隻是敘舊,隻是敘舊。


    “遷兒,你上來,讓寡人好好看看,看看寡人的王兒。”


    不能過去!


    趙遷的內心裏蹦出了這句話,然後瞬間寫滿了整個身體。


    可是事已至此,哪裏還有反悔的道理。再說,趙悼襄王也不可能對他做什麽,應該不會對他做什麽。


    虎毒尚且還不食子,更何況是人呢?


    “兒臣……兒臣……”趙遷腳麻了起來,不敢站起來。也不能站起來。


    “你想知道你父王要怎麽對你嗎?”


    突然,一個縹緲無比的聲音在趙遷的心中響起,而在這聲音響起的那一刻,這片寢宮的一切猶如按下了暫停鍵,沒了動靜,或者說放緩了動靜。


    “不必喊出來,在心裏說,在心裏說。”聲音依舊在回蕩著,依舊這麽誘惑著,讓趙遷心中起了動搖。


    他可是敢跟樂間勾結的人物,可是願意跟人分半壁江山的人物,現在不過就是回個話,又有甚麽不敢?


    “你是誰?”趙遷在心裏問著,今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讓趙遷的內心有些慌亂。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是你想不想活命。”


    聲音裏充斥著戲謔。


    “嘖嘖嘖,我原是不想開口,但一想到虎毒還不食子,更別提是要抽了你的皮囊。到底是不忍心,還是出口告知你一聲,讓你走的明白一些。”


    猶如一道霹靂打了下來,給趙遷打了個趔趄。


    皮囊,皮囊!


    趙遷已經知道那東西真的是皮囊,聽這話的意思,好像他也是要變皮囊。


    這可比死亡要恐怖不少。


    “你若是還亂動,我不介意不管你了。”


    聲音似乎有些慍怒,但也沒真的放棄,周圍的景色依舊是平常。


    “請仙人救我!”趙遷在心裏喊著,他絲毫沒有信心能鬥的過趙悼襄王。


    趙騎射手的恐怖他雖然沒有見識過,但能把樂間打的命都留在了這裏的人物,又怎麽可能是等閑之輩。


    無論怎麽樣,現在的趙遷無論如何都鬥不過趙悼襄王,沒有絲毫的勝算可以挑釁趙悼襄王的任何權威。


    現在的趙遷隻能把希望寄托在這個突然出現的聲音身上了,他隻能寄托在這個東西的身上。


    “我救了你有好處?”聲音猶如貓逗老鼠一般,“要知道,你能給的,你父王都能給,你不能給的,你父王還能給。”


    “仙人若是救我,我願意讓整個趙國祭祀仙人,無論是什麽樣的祭祀。”


    趙遷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也知道這聲音若真的有歹心,他便真的成了千古罪人。


    但現在的趙遷已經想不得這麽多了,現在的他隻是想活命,從趙悼襄王的手裏活下來。


    “我要三座城的生祭。”


    妖魔,這一定是個妖魔!


    趙遷不會傻的以為這位是要牲畜祭祀,三座城池,若是真的獻祭了,那趙國就真的廢了一半。


    但現在他若不答應,恐怕等會就得死無葬身之地,連個全屍也留不下。


    “我知道,我答應了。”趙遷隻能應下來,他現在隻是想活,隻是想活罷了。


    “交易愉快。”那聲音陡然變得正經了起來,“之後你便不用動了,一切有我。”


    說罷,趙遷就覺得自己似乎被一種力量擠了出來,而現在他已經走到了趙悼襄王的身旁!


    趙悼襄王原本雄厚的手掌已經隻剩骨頭了,隻剩皮包骨頭了,看著格外滲人。


    而這手掌似乎就向著趙遷拍了下來。


    就如同平常拍他的那樣,輕飄飄的,似乎沒有用勁。


    但趙遷知道,那裏藏著殺機,藏著誰都感受不到的殺機!


    ……


    陳軒看著戰戰兢兢的趙國太子,心中的惡趣味瞬間就上來了。


    那石台他似乎是能移動的,是能將它從趙悼襄王的腦海裏換出來,給予令一個人的。


    那個養著他的人似乎依舊在眷顧著嬴政,似乎還想尊重著曆史。


    不過是在尊重曆史的前提下,讓大秦活的更久一些,讓嬴政活的更久一些。


    或者說,這隻不過就是對他陳軒的補償。


    畢竟,在大秦的西麵埋下了這麽大的隱患,也不會再在這東麵的諸國給他添堵。


    現在的便利,都是證明西方的威脅恐怕要大上好多。


    氐人雖說後來消失在了曆史長河之中,但有了那個人的幫扶,誰又能說準在這個時空,氐人能走多遠呢?


    不過這個也是個狠人。


    陳軒現在已經想不得這麽多了,現在他是要看護著這個趙國太子,趙遷。


    比起趙悼襄王,似乎這位造成的恐怖會更深一些。


    三座城池的生祭,說給就給,猶豫都未曾猶豫。


    陳軒已經沒有任何理由不去選擇這個人就,不去選擇這個趙遷來作為趙國的新王了。


    畢竟,趙悼襄王隻能將趙國的宗室殺個幹淨,殺不幹淨趙國人民心中的歸屬。


    但趙遷能,等趙遷做到天怒人怨的時候,趙國就徹底對嬴政,對大秦沒有任何的威脅了。


    趙騎射手雖說是個硬茬子,是個不好對付的,但也不可能拖累大秦的兵鋒,也不可能拖累白起的兵鋒。


    比起趙騎射手,統一之後的複起才是大秦要擔心的東西。


    ……


    趙悼襄王的手已經放在了趙遷的頭上,腦海裏的石台猶如聞了血腥味的野獸一般,瘋狂的旋轉了起來。


    趙悼襄王臉上本來還有些不舍,但看見那迷霧似乎有了動搖就不再心軟,狠狠的拍了下去。


    兒子還可以再生,繼承人也可以再養,現在錯過了這個機會,可不知道還要再等多長時間。


    趙悼襄王不想再等了,也不可能再等了,昨夜一宿的實驗已經將他的理智消磨到了無限接近與零的地步。


    現在見到了迷霧的消散,已經顧不得這麽多了。


    功法,寡人來了!


    趙悼襄王的臉上的興奮起的紅暈已經蓋過了原先的蒼白,手已經搭上了趙遷,不需要多久,這位太子便要成了這地上的皮囊了!


    興奮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被驚愕代替了。


    趙悼襄王隻覺得手似乎不再是他的手了,腦海裏迷霧震動也不是消散,而是轉移!


    石台已經消失不見,迷霧混著功法也沒了蹤影。


    趙悼襄王的身體已經幹癟了下去,趙遷的身體卻紅潤了起來。


    “你……你!”趙悼襄王已經發現了異常,口中怒斥著:“把這逆子給寡人殺了!殺了!!”


    立在一旁的趙騎射手已經沒了動靜,就這麽立著,絲毫沒有救趙悼襄王的意思。


    “父王,你怎麽了?”趙遷臉上的驚恐已經消散了,有的隻有戲謔,“寡人?這個稱呼我已經想了很久了啊。”


    “逆…逆…子!”趙悼襄王已經不能完整的說出一句話了,現在的他似乎已經感受到了死亡的來臨。


    趙遷絲毫不管趙悼襄王的辱罵,就這麽看著眼前的男人慢慢的幹癟,慢慢的沒了氣息。


    猶如一件皮囊,就這麽輕飄飄的落在了地上,沒有人知曉,也沒有人去為他鳴不平。


    “哈哈哈……”趙遷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就哭了出來。


    眼淚伴著趙悼襄王的皮囊一並飄下了床榻,而趙遷也坐上了這寢宮裏的唯一的床榻。


    他篡位了,弑父了,他這個王位來的不正,也不明。


    但那又有什麽幹係?


    腦海裏出現的石台已經就讓趙遷知道,這個趙國,或者這個天下已經沒有任何人能阻止他了。


    “不要忘了約定。”


    那聲音輕飄飄的出現,似乎在提醒著甚麽。


    “寡人不會忘的。”趙遷似乎怕那聲音不信,又重複了一遍,“不會忘的!”


    那聲音並沒有理會他了,而腦海裏的迷霧卻是鬆動了一些,顯露出了一句話。


    “胡服騎射震北疆,英武不過武靈王!”


    趙遷緩緩的讀了出來,他知道這是那個聲音,那個石台給的造化。


    眼前的趙騎射手依舊跪伏了下來,似乎是在臣服,似乎是在恭賀著他的登基。


    趙遷知道,這就是他上位的籌碼,就是他上位的底氣!


    不會有人在意趙悼襄王,也不會有人在意他的王位正與不正。


    趙騎射手就已經回答了一切,回答了所有的疑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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