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裏的風雨已經平息。


    渭水的紅還沒有染到鹹陽,就已經被消散在了路上。


    現在的鹹陽已經沒了甚麽所謂的威脅,一切都被忠於嬴政的兵卒掌控著,沒有半點暗流敢湧動。


    隻是今天的鹹陽王宮卻沒有多少的平靜。


    昨日嬴政起駕雍城之後,王宮裏就已經要步入了寂靜,最起碼也不會有著喧鬧。


    現在,王宮裏堆滿了人,大都是兵卒圍住。


    這王宮裏出了個怪物,或者說是人變成了怪物。


    “兄長呢?”


    這孩童自言自語,眼眸裏泛著紅光,一頭洪荒野獸立在天上,衝這群兵卒吼叫著。


    “兄長呢?”


    那孩童又問了一句,依舊沒有人回答,反而是讓這群兵卒圍的更緊切了一些。


    自打白起歸來以後,這裏的兵卒基本上都是白起麾下,這座王宮裏,除卻婢女太監以外,全都是這樣的活死人。


    這群兵卒並不懂甚麽所謂的敬畏,也不知道這個的身份尊貴,他們隻知道,隻要威脅王宮安全的,都該殺了。


    “列陣。”


    短短兩字,在這群兵卒嘴中吐出卻顯得異常不一樣。


    隻是一瞬間,那懸浮在孩童身後的洪荒猛獸就被壓了下去,猶如一張大網套住了一般,讓它動彈不得。


    孩童如同那猛獸一般,被壓在了地上,似乎動彈不得,又似乎有著一股說不上來的威勢。


    粗壯的喘息聲在這個孩童的嘴裏吐了出來,原本瓷娃娃一般的模樣陡然換了個形象。


    猶如一隻老虎出現,又似上古凶獸再臨,怎麽樣的形容詞都說不盡這個模樣。


    這是一種震撼,最起碼在世俗的眼光裏是震撼無比的存在。


    隻是因為這群兵卒是半死不活的存在,所以並沒有被影響,隻覺得自己似乎被挑釁了一般,手中長戈輕送,大有一擊斃命的心思。


    沒有兵戈入肉的聲音響起,隻有一陣兵戈交鋒而起的沙塵。


    沙塵散去,再看原地,哪裏還有人,或者是物的存在,就連一絲鮮血,一點皮毛都沒了蹤影。


    “吼——”


    一陣山野怒吼,狠狠的衝這群兵卒砸了下來,猶如隕石落地,隻看得一陣煙塵飛舞,一聲巨響。


    “吼——”


    兵卒們在這聲怒吼裏站了起來,本該刀槍不入的身軀,卻顯得有些破爛。


    不知道是被衝擊的,還是被這頭凶獸打傷的。


    而在一旁瑟瑟發抖的婢女,早就沒了,隻剩一攤肉糜,混雜在這群兵卒的殘屍之中。


    “列陣,殺!”


    兵卒並沒有因為身體的殘缺而放棄,手中長戈飛舞,便將這凶獸又圍了個嚴實。


    隻是這一次,他們並沒有直接出戈,隻是這麽圍著。


    停下的凶獸被困在了這群長戈之中,現在才看清楚了些許容貌。


    類虎的身形上鋪滿了金色,身後微微伸出了八隻尾巴,或者說是八個藏在後麵的頭顱。


    “兄長呢?”那尾巴,不,那頭顱舞動,零零散散的將周圍看了通透。


    九道聲音齊聲而說,自四麵八方而起,傳遍了這周圍,傳入了這群兵卒的耳朵之中。


    不過,他們聽不懂,也不會聽。


    “殺!”有些猶如,又是十分的果斷,一頓飯斷了些許手腳的兵卒下手卻格外的狠辣。


    並沒有多少的留手,也沒了之前逃脫的威風,這數十柄長戈狠狠的插進了眼前這個猛獸的身體裏,插過了那九個頭顱,那金黃的身軀。


    血肉橫飛的景象並沒有出現,反而是不少青銅戈的殘片把這群兵卒震的飛起。


    這無數殘片將這群兵卒惡狠狠的定在了王宮牆上,而這凶獸並沒有理會這群活死人。


    就這麽盯著前方,九個頭顱都如同沒有靈魂一般,齊聲問著:“兄長呢?”


    這副光景直接把姍姍來遲的蔡澤給嚇住了。


    本就是在宮外處理著政務,卻不曾想被宮中侍衛告知,王宮有變。


    也是修行有了些許日子,不然還真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趕到這。


    不過,來了,倒還不如不來。


    蔡澤看著眼前這個掛著成蟜臉龐的怪物,腦海飛快的旋轉,在盤算著如何能治住這場鬧劇。


    若是換個平常人物,就算是要折損無數,也就這麽給殺了,哪裏還用的讓蔡澤磨蹭一會?


    這鹹陽王宮裏可是窩著好些白起麾下的兵卒,更不用說他蔡澤手中還有些白起派下來的虎符。


    “先將公子成蟜拿下,注意些,莫要傷著。”蔡澤掃了一眼那些掛在牆上的兵卒,嘴臉抽動了一下,卻又得小心吩咐著。


    “唯。”


    身後數千道聲音應到,繼而就是兵戈交接,瞬間把凶獸,或者說是成蟜圍了住。


    有了虎符下令,他們自然不會像之前的兵卒一樣,下手沒個輕重,自然得小心一些。


    不過兵卒的小心又有多小心?對於這群廝殺在沙場的兵卒來說,隻要不死,就是小心。


    就算是斷了胳膊腿,隻要不掉頭顱,就沒有任何問題。


    數百長戈從四麵八方向成蟜襲來,就算特意避開了致命位置,但長戈上帶著的氣力,也不是平常人物能接的住的。


    蔡澤雖說看不見這群兵卒如何下手,但光看架勢就看的出大抵是沒留手的。


    “你們!”蔡澤心都要跳了出來,這可是成蟜,是嬴政親弟,也是嬴政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有著血緣關係的親人了。


    自打華陽太後與夏太後二人被圈養起來之後,成蟜就是這個王宮,整個鹹陽裏除卻嬴政最尊貴的人,沒有之一。


    前幾日嬴政無論在哪裏都是帶著成蟜,就算是上朝也沒讓成蟜離開。


    這等重視,不得不讓蔡澤小心一些。


    畢竟他可是經過數朝的老臣,更別提是經曆過秦昭襄王時期的人物。


    秦昭襄王可不是秦武王的兒子,他可是秦武王親弟,也是秦武王親定的繼承人。


    雖然嬴政不可能是秦武王,成蟜也不一定是秦昭襄王,但是誰又說的準,誰又敢肯定說嬴政不會把王位給成蟜?


    就這幾日的觀察,嬴政對成蟜,就如同對繼承人,就如同對太子的培養一般。


    縱然現在嬴政不過一十四歲,成蟜也不過四歲,但不得不讓他們,讓蔡澤起個心眼。


    秦國這幾年王位的更迭可謂是整個曆史上都極為少見的存在,短短四五年就換了三位帝王,而嬴政就是這個第四位。


    誰也說不準,嬴政會不會就突然暴斃,或者如同他父王嬴子楚一樣,來個架龍歸天,將所有東西都扔給成蟜。


    畢竟天上總比人間好,神仙總比帝王妙。


    不過這些都不是蔡澤現在考慮的事情,他現在隻是想阻止這群丘八把成蟜弄出好歹。


    若是真的出了事,首當其衝的就是他蔡澤,畢竟是他下的令。


    再說,這群兵卒真正的麵貌他蔡澤可是知曉的,對於這群活死人來說,根本不懼怕死亡。


    不過這隻是擔憂的一會,也就擔憂了一下,然後就沒了所謂的擔憂。


    或者說,擔憂的對象變了,變成了他蔡澤自己。


    眼前已經不能用慘烈來形容了:數百名兵卒被長戈碎片打在了牆上,人疊著人釘在了一起。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成蟜,就是這個形如野獸的秦國公子,嬴成蟜。


    “兄長呢?”


    成蟜依舊是這句話,呆呆愣愣的,似乎沒了精氣神,就隻會重複這一句話。


    蔡澤看著成蟜緩緩的抬眼,看著成蟜看向了自己,也看清楚了那凶獸張開了嘴。


    那九個頭顱都齊齊的盯著蔡澤,盯的他心慌,盯的他有些害怕。


    “兄長呢?”


    這次成蟜又問了一句,是衝著蔡澤問下去的。


    天子,您快歸來罷!


    ……


    馬車依舊在路上走著,不急不快,最起碼看著是這個模樣。


    嬴政並沒有覺得有絲毫的顛簸,一切如履平地一般,平穩。


    這裏距鹹陽已經沒有多少距離了,陳軒也走了有一宿了,依舊沒有回來。


    白起在外麵架著車,並沒有進來與嬴政言語,說大不大的馬車,就隻有嬴政一個人孤零零的坐著。


    正如同其他人帝王的自稱一般,孤,寡人,孤家寡人。


    “政小子,發甚麽呆呢!”


    嬴政聽著這熟悉的聲音,把手中河圖洛書放了放,抬頭就看到了陳軒掛在天上,酥懶的看著他。


    “你還知道回來?”嬴政笑罵了一聲,“事情解決了?可是棘手?不然你怎的去了一夜?”


    “棘手確實棘手,但卻是個好事。”陳軒依舊平躺在空中,也不看嬴政,也不理會嬴政的笑罵,“此事辦成了,大秦日後便少了個隱患。”


    “哦?”嬴政知道陳軒沒在騙他,也就起了心思,想知道多些,“說來聽聽。”


    “趙國先祖顯靈,給了趙王趙騎射手做了底牌。”陳軒翻了個身子,看向了嬴政,“不過代價是獻祭,生祭。”


    “生祭?”嬴政皺了皺眉頭,瞬間知曉了陳軒口中的生祭指的是什麽,“趙國應當不缺奴隸,既然不缺,那又怎麽可能是件好事?又怎麽可能除了隱患?”


    陳軒輕笑了一聲,道:“誰說奴隸可以了?必須要王侯將相這樣的祭品。”


    嬴政的眼眸縮了縮,這種事情就算是他做,恐怕都得激起來一陣反抗的,更別提趙悼襄王了。


    “他不怕樂間?”嬴政知道趙國裏麵的門道,“樂間會同意?還是說樂間沒了?”


    “趙騎射手都下來了,哪裏還有樂間的事情。”陳軒嗤笑了一聲,“不過趙國確實換了個主,由趙王偃(趙悼襄王)換成了趙王遷。”


    “父子相殘?”嬴政雖說沒經曆過裏麵的道道,但還是知道一些的,畢竟這事情他父王嬴子楚就有過想法。


    不過不是對他的,而是對秦孝文王的。


    “如此說來,確實是一件好事。”嬴政知道隻要是這樣,趙國必然會亂,這確實是一件好事。


    至於趙騎射手甚麽的,難道還能強的過白起不成?


    這種東西,嬴政還是沒放在眼裏。


    至於西方的威脅,陳軒並沒有給嬴政講,也不會去說。


    既然這東西那個人都要藏起來,他陳軒自然不會亂了那個人的興致。


    或許之後會對大秦,對嬴政造成不小的麻煩,但是陳軒也不可能在現在告訴嬴政。


    那個人已經給足了陳軒便利,既然那個人這麽遮掩西方,絲毫不願意讓陳軒察覺。


    就代表那個人有這個興致,就想看這一出戲。


    隻要那個人不放棄嬴政,不放棄大秦,又能給氐人開多強的掛呢?


    陳軒雖說前世廢物了一點,但是現在可不弱,最起碼在大秦領土上不弱。


    現在的氐人,西方還是在大秦領土之上,也就意味著這種事情的幻滅也就是在陳軒的一念之間。


    等戲唱到了高潮部分,等戲到了落幕的時候,陳軒自然會出來力挽狂瀾,或者說帶著嬴政力挽狂瀾。


    那個時候既滿足了那個人的興致,還讓嬴政的威勢更上一層樓,何樂而不為呢?


    正當馬車裏的聊天正火熱,白起卻突然說了話,一出口就將嬴政陳軒二人的聊天打斷:“天子,鹹陽王宮出事了。”


    “出事了?”嬴政有些疑惑,鹹陽現在還有不知死活的東西不成?


    “是的。”白起並沒有多少擔心,“好似是公子成蟜成了一頭野獸,快把王宮給拆了。”


    陳軒剛回秦國,直接來的嬴政身旁,還真的不知道鹹陽出了甚麽事。


    現在白起提了一句,自然是要好生看一下。


    看一下成蟜到底成了甚麽東西,敢拆鹹陽王宮。


    “成蟜?!”嬴政驚喝了一聲,“且停下,朕先走一步,你們隨後便到。”


    說罷就晃了晃陳軒。


    陳軒也沒看清楚,隻是依稀看到一隻開明獸在王宮鬧騰,也就知道成蟜似乎也得了造化。


    這也是你的計策嗎?


    陳軒不知道,也不能斷定。


    “尊天子諭令。”白起並沒有理會陳軒的內心獨白,也不知道陳軒的存在,隻是應了一聲,便沒了聲響。


    陳軒也看到了成蟜麵前的蔡澤,也知道現在不把嬴政帶回去,蔡澤怕是就沒了。


    也就不再磨蹭,把爪子搭上了嬴政的身子,一陣恍惚,便沒了蹤影。


    馬車瞬間快上了不少。


    說到底,嬴政的威勢還是太強了,多多少少有著影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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