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好久沒見到粞子。雖然星子覺得此生此世都不會同粞結婚,但星子卻擺脫不了對粞的依戀。這份依戀是時光累積而成的。依戀越深時痛苦愈重,而表麵上,星子卻永遠擺出副滿不在乎的架式。


    星子常想。如果世上不曾有過水香,那該會怎樣呢?


    每想過後,星子都能很清楚地回答自己,那將還會有木香、火香、土香之類。粞抵抗不了那種誘惑。


    星子麵對水香和粞的愛情,很長一段時間表現得鎮定自若。在人前,誰也看不出她受了什麽傷害。有人問她,星子你怎麽同粞吹了?星子總是落落大方地答說:"什麽呀,我從來沒有跟粞好過。我們隻是一般的朋友。你不信問粞。"粞便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對不住星子的。粞想幸虧不曾貿然向星子開口,要不然叫她擋回來就太難堪了。這是粞後來跟星子說的。


    但星子在單獨和粞在一起時。卻掩飾不了自己內心的激憤,卻無法做到依然故我,星子得費很大的勁才能壓抑住隨時會奪眶而出的眼淚。為此星子極力地回避著粞。


    星子冷淡著粞,粞感覺到了。但粞卻認為這是星子因他有了女朋友,怕同他接觸多了水香會不樂意之故。粞隻是覺得星子十分地善解人意。一直到幾個月後的一個晚上,粞才明白不僅僅是這些。


    那天粞和星子去公司開會,會一直開到晚上。粞仍像過去一樣送星子回家。屋子不再像過去一樣蝶蝶不休他說話了。粞好奇怪。有意識地尋找話題。但星子總是用最簡單的詞句來回答是或否。


    粞說:"你怎麽啦,怎麽啦?"


    星子說:"沒什麽。"


    粞說:"是不是我不小心得罪了你?可我好像沒幹什麽呀?"


    星子說:"你當然沒有得罪我。再說就是得罪了我又算什麽呢?"


    粞說:"那你怎麽對我這麽冷淡?"


    星子說:"好笑,我們不過一般的朋友,有什麽冷淡或者熱乎的。"


    粞說:"這可不像過去的你。"


    星子說,"你未必就還是過去的你麽?"


    粞說:"你的話好像句句都是衝我而來的。我不明白。"


    星子說:"是的,你是不明白!你天下這樣聰明的人還會有不明白的事?你隻是會裝而已。你裝得比誰都像。裝得比誰都真。我恨你!恨我!"


    星子終於還是暴露了自己。她淚雨滂沱泣不成聲。


    而粞,卻一下子沉默了。粞意識到他做錯了一件事。星子的眼淚告訴了他這個女孩對他的愛心。


    粞猶豫了好半天,說:"星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隻是覺得我不配,我沒有資格愛你這樣的好女孩。"


    星子仍哭泣著,隻是不斷地冒出"我恨你"這三個字。


    粞一路無語地將星子送到家。粞心裏有些亂,但這亂勁很快就過去了。


    星子同樣在第二天見到粞時如沒享一般。但是他們的交往顯得很不自然了。終於有一天,星子同粞沒有話說了。彼此路遇也至多相互一點頭示意。有時,連這種示意都沒有,隻是這是粞和星子之間的秘密,仿佛是一種默契,星子和粞都不願讓旁人曉得他們之間的緊張關係,在人多時,大家混雜一起說笑,仍似往昔一般自如。


    日子就淡淡地順季節走了下去。星子在拚命地掩飾自己心裏的痛苦而作一副灑脫狀時,漸漸越做越真了:仿佛習慣了眼前的事實。漚在心裏的痛苦也逐漸麻木了。粞又算什麽呢,星子想,隻不過這堆人中就他獨特一點罷了,換上一群人,未必沒有比粞強的。隻不過我現在還沒遇上而已。星子反反複複作此一想,便活得輕鬆和從容多了。


    但是星子注意到了粞的沉鬱。粞有好長一些日子落落寡歡,也不見他和水香雙出雙進了。人們紛紛傳說水香和粞吹了,是水香提出的。星子懶得聽這些議論。星子想這與我不相幹就行了。


    忽有一天,星子和粞兩人共同的朋友勇誌受了工傷、勇誌的腿骨折了,那時勇誌的母親已經過世而勇誌的父親尚在勞改農場。勇誌每天的晚餐都是自己動手做,星子這一陣子我該去幫幫他。


    星子到勇誌家時,粞恰恰也在。粞送勇誌到醫院打的石膏,又背了勇誌回家。粞從下午就陪著勇誌,勇誌後來告訴星子,粞在那天下午對勇誌講了他和星子和水香三人的事,勇誌說粞那時剛和水香分手,分手之後才覺得他真正所愛隻有星子。而且這種感情他再也不會輕易地付給別人了。星子當時就駁勇誌說:"你是奉他的命來撮合我們的吧。"勇誌說不不不,粞說他沒臉再追求你,隻是放你在他心上就行了,星子隻是以一聲冷笑作答。星子想你失去了女朋友就來懷念我了?


    星子那天為勇誌煮了一鍋麵條。星子一向不曾下過廚房,為此勇誌說:"不知道星子會不會把麵條煮成了麵疙瘩給我們吃


    星子煮出來的自然還是麵條。她給勇誌盛了一碗。"粞坐在床邊不動聲色,亦不動手。星子隻好也給他盛了一碗。星子將麵往粞麵前一放,麵對勇誌說:"我還有事,我得回去了。"


    勇誌說:"天黑了,粞你送送她。"


    星子說:"不必了,我一個人走慣了,而人一起走還嫌嘴累哩。"


    粞說:"那我可以不說話。"


    勇誌便笑。星子橫了他一眼,在他的笑聲中出了門。


    星子走了幾步,便覺得粞在後麵,星子沒回頭,一直走到車站,果然,粞一會兒也到了車站,粞望望星子,星子裝作不認識地。粞便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撕下那煙盒,匆匆地寫了幾個字在上麵。粞朝星子走會,他將煙盒遞給星子。星子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


    星子展開煙盒,看見了上麵的八個字"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粞下筆很重,"何"字重重的一豎,叫他寫破了紙。


    星子的淚水又忍不住往外湧。星子覺得心裏委屈得慌。這正是星子老早想說的話,他粞卻拿了去說了。又是誰應該何必當初呢?星子不願叫粞看見她為了他還有眼淚流得出來,便在汽車來時以極快的速度擠上了車。


    粞將星子一直送到了家;粞果然一路沒說話。星子轉念想,我和他這一頁已經翻過去了,沒有必要再同他糾纏不清。既如此,又何必老是慪他的氣呢?落落大方豈不更好。星子如此想著,在進家門一刹,她口過頭,淡淡地對粞笑了笑,說:"謝謝你。"


    星子和粞又很自然地恢複了說話。但粞一點也不知道,星於是怎樣珍惜地收藏著那寫著八個潦草字的煙盒。那是一張飛馬牌的煙盒。


    粞和水香到底還是吹了,分手果真是水香提出的。水香的舅舅堅決反對水香找粞這樣成份的人,警告水香,同粞結婚不光影響她水香前程,而且對她的孩子也不會有好結果。水香想想害怕了,便打了退堂鼓。粞為之作過努力。粞說我們已不是普通的關係,我對你有責任。水香又把這話告訴了她的父母。她的父母方知女兒已不是黃花閨女了,一怒之下,找到粞門下要求賠償。粞無奈,水香家提出一次二十元錢,問水香多少次了,水香說有二十多次。粞覺得惡心。他清楚自己同水香上床並未達到十次。但粞不想在這次數土討價還價。粞付給了水香伍百塊錢,取錢那天是水香單獨去粞家的。水香說:"我曉得你吃了虧,我今天讓你玩個夠。"粞黑沉著臉,三兩下把水香的衣服扒掉了,粞那天將水香折騰得嗷嗷亂叫,粞自己也累得精疲力盡。粞想,這樣我會對女人厭惡了,水香走時,邁步子都不自然,水香哭喪著臉用手按在自己兩腿間對粞說:"你弄得我好疼。粞惡毒地笑了笑,心裏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感。粞說:"五百塊錢嘛,總得付點代價。"


    水香曾將這一幕一絲不漏地告訴過星子;星子聽得隻覺得惡心欲吐。水香說:"其實我是裝疼的。粞那天比原先的哪一次都強,過癮極了"水香沒幾個月就同別人結了婚。不久搬運站就傳遍水香每夜都要求她的丈夫同他作愛,弄得那小夥子到處買壯陽藥吃。水香說他比粞差多了。水香的滿不在乎使粞無地自容。幸而不久,水香便調到修理廠去了。


    水香告辭那夭,甚至還專門找了粞一次。水香的目光裏對粞流露出憐惜之情,卻沒有一絲半點痛苦。


    粞後來對星子說:"我後來對她隻是一種肉體上的需要。而且我預感我和她遲早會吹,但沒料到分子的原因不是我個人的什麽,而是我的父親。連水香這樣的蠢物都看不起我,我還被誰看得起呢?"


    星子說:"實際上你和她一樣蠢。隻有蠢物才會在乎你的別的什麽而不在乎你本人。"


    粞追問了一句:"但你是聰明人,是不是?"


    星子說:"是又怎麽樣?"


    粞說:"那麽你在乎嗎?"


    星子一字一頓說:"我不在乎你的父親,但我在乎你曾用伍佰塊錢做一個女人很多次丈夫。"


    粞大驚失色,粞想星子連這些都知道這實在令他無地自容。那天,粞幾乎逃跑似的離開星子。粞想星子你也真敢說出口呀。


    幾天後粞見了星子仍覺麵紅耳赤,這使星子產生幾分快感。快感過後在星子腦海裏漫延開的便是那如雲如霞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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