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七月初七,離玄峰山不遠的鎮上總會舉辦一場盛大的廟會。


    彼時,街上到處張燈結彩,哪怕是天黑了,也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凡,沿主街的商販也都很早就來占位擺攤,生怕晚了好位置被人家搶走了。


    入夜後更有難得一見的花車遊巡,皆是由鎮長早幾個月就從城裏聯係好的,遠近聞名的雜耍班子,所以除了花車巡街,還會有歌舞雜耍,都是從午間開始就表演個不停。


    最為重要的一點就是這天哪怕是入了夜,無論哪家的女兒都可以隨意出門賞燈遊玩,滿街的花燈映襯著簇擁為伴的妙齡少女,那場麵可以說是非常的賞心悅目。


    初次下山的楚銀歌對什麽都是好奇的,總是東看看西摸摸,嘴角眼裏都含著笑。


    隻見他穿了件月白精繡雲紋的長衫,束了發頭戴羊乳白色玉冠,腰間掛著一隻墨黑陶塤和一管白玉竹筒,腳上也是配了與衣裳同色的暗繡銀絲長靴,都是大師兄提前為她下山準備的男裝,不得不說大師兄的眼光真好,這身打扮穿在楚銀歌身上,儼然是個清秀俊朗的小公子。


    時間久了也是引得街上的路人紛紛議論不休。


    “這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公子,怎生的這般好看”。


    “看打扮也是個富貴人家,但最近也沒聽說鎮上來了新戶”。


    “許是這城裏的人家,趕來湊熱鬧的吧”。


    “是了是了,也不知道這人是否婚配”。


    “嘿,能專門來參加這種日子的,多半還沒談人家,你瞧瞧你,就想著這個了,也不羞”。


    “哪裏是我不羞,這七月七不就是尋覓良人的日子,不然你拿著這繡花福袋做甚”。


    “我覺著好看,不成嗎”。


    身邊的姑娘們都彼此逗樂著,楚銀歌一心撲在琳琅滿目的攤位前,絲毫沒有注意到身邊越來越多多的人看著她,正竊竊私語。


    也不知道是誰先大喊了一句小公子,楚銀歌出於好奇回身,卻不知道從什麽地方丟來了一個福袋,她眼見著是衝自己來的便隨手接了。


    她記得曾經二師兄說過,在七月七廟會上,別人丟的福袋一定要接,那代表祝福,不接住就是失禮,對方就會很傷心,所以她將福袋收進懷裏,但因為不知道到底是誰丟的,隻能朝著身邊的姑娘都笑了一圈,當作是回了謝。


    哪曉得這一笑倒好,姑娘們都瞧迷了眼,紛紛衝她丟去了手中的福袋,一會兒的功夫,她就接了個滿懷,得把長衫的衣擺兜起來,才能收得住,她光是回禮都快把臉給笑僵了。


    誰知那些姑娘丟完福袋也不離開,反倒都是一臉期待的看著她。


    她被看得有些不明所以,心想自己不也謝過了嗎,她們還想怎樣。


    眼瞅著懷裏的福袋越來越多,實在擋了楚銀歌遊街的興致,可是當著別人的麵兒又不好扔,隻能繼續兜著往前走。


    有些姑娘見她離開便也作了罷,但有些大膽點兒的,就一直跟在她後頭,像是打算跟定了,這下可弄得楚銀歌有些急了。


    原本像這樣既熱鬧姑娘又多的的地方,她就很擔心會遇上二師兄,這下倒好,身後跟了一大票人,還怕自己目標不夠明顯。


    想來她也顧不上許多了,腳下加快了幾分,無奈主街上人實在太多,她也看不清楚路,隻能是一個勁兒的向前衝。


    偏巧這個時候,她沒發現對向來的人群中也有人加快了腳步,兩廂速度一快,結果是都沒走上幾步就彼此撞了個正著。


    這一撞楚銀歌沒個準備,愣是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懷裏的福袋散了滿地都是,衣裳也給弄髒了,可對方,卻隻是後退了兩步便穩住了身形。


    那人見撞到了人,也是穩住身形後就趕緊走了過來,準備扶起楚銀歌,略帶歉意的問她:“公子你沒事兒吧”?


    楚銀歌被撞,本來心底壓著一團火準備發作,卻聽到對方的聲音覺得甚是好聽,這氣也便消了一半。


    她扶著對方的手臂慢慢站起來,突然腦袋瓜子一轉,瞬間甩開了那人的手。


    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住了那人的大腿,哭著喊道:“大哥啊,你怎麽也來了,是不是家裏那個惡婆娘叫你來的,我不過是跟家裏的阿黃多玩了會兒,她就把它給打死了,狗怎麽了,那也是條命啊,現在我出來玩,她還要管到這外麵來,你說她作為媳婦哪有半點女人的樣子,可憐我休不得離不得,我離開這些天,那婆娘沒地兒出氣,是不是又跑去跟她姐說了,然後嫂子是不是又打你了,我們兄弟倆怎麽這麽命苦,攤上了這樣一對姐妹啊”!


    跪坐在地上的楚銀歌一邊哭喊著一邊故意顫抖著身子,同時將自己的臉埋在寬大的衣袖之間,周圍的人看不清她的樣子,還都以為她是哭得厲害了停不下來正在抽泣。


    其實楚銀歌早就忍不住笑了場,這才故意掩了自己的樣子。


    心想多虧平日裏跟著二師兄聽了好些個坊間流行的話本子,這惡婆娘謀打親夫的戲碼,應該可以讓人避而遠之了吧。


    果然此時周圍已經有人開始毫不避諱的大聲議論起來,更有好事者直接就當作是在看戲,連帶著旁邊賣鹽花生的都多賣出去了好幾包。


    “這小公子真是可憐,得虧了這麽一副好皮相,如果是我還不天天去........”。


    “你這孫子,在想啥,等會兒你家婆娘來了,有你好看的,看你還怎麽亂吹”。


    “嘿,我礙著你啥事兒了,自個兒顧著自個兒的攤,誰家沒個事了咋的,你看看你那老娘和媳婦,上次不就鬧得個雞飛狗跳的”。


    “嗐,你這人,不說了,不說了,看戲”。


    這樣哭鬧下去,她倒也覺著挺好玩,但轉念又想到再這麽玩下去,別把二師兄給招來了,還不知道那蠱效他緩過來沒,這要是被逮住了,他雖然不知道她會用蠱的事兒,但多半會猜是她下的藥,等撞上了,估計大師兄的名頭也不會好使。


    於是她悄悄的在自己大腿根用力掐了一把,立馬疼得鼻子一酸,淚花直在眼睛裏打轉。


    她先是兜起衣服,把滿地的福袋大概撿了起來,然後站起來假裝摸了把眼淚,一臉悲戚的說道:“謝謝各位姑娘的好意,我得趕緊跟著家兄回去了,大家切勿再跟隨下去,萬一遇到了我那惡婆娘,我可是自身都難保了”。


    正所謂做戲做全套,經她這麽一鬧,那些姑娘倒也真無心再糾纏下去。


    先不說這小公子已有了家室,單單隻家裏霸道凶狠的正房也不是人人吃得消的,這熱鬧既然已經看過了,便也都各自散了去。


    楚銀歌也是瞅準了機會,立馬拉了撞她的那人溜進了旁邊的小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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