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綠古銅博山爐中正點著香,安神而靜謐,天地雖已入冬,屋中卻溫度怡人。


    但不久之後卻有匆匆刻意響起的腳步聲,與侍女行禮的動靜,等到秋劫自門外進入時,帶來了一陣讓人清醒的寒氣。


    秋劫麵色鎮靜其實心中卻有些不安,原本此事本該盡在主上掌握之中,可今朝傳來消息時卻發覺陡然出了岔子。


    秋劫雖不喜笠格殿下處處占主上便利而愚鈍以小局亂全盤,但他更不願出什麽岔子。


    尤其......事關風瑣劍與江姑娘。


    但他站定在儲誠庭五步之外後便即時跪下,半點不猶豫地如實稟述道:“笠格殿下計劃失敗,卿哉已被江姑娘帶走。”


    原本儲誠庭正在閉目養神,聞言緩緩睜開眼,饒有興味地挑眉:“她從何處得知?”


    這個她自然指的是江水。


    儲笠格行事上不得台麵,同樣是陰謀陽略,他之所為皆透露著一派小家子氣。


    無論是逃避京州裏兄長對他的隱隱壓迫感而選擇於江湖中遊戲花叢,還是托婦人之手來竊取風瑣劍以求自己寬容。


    都讓儲誠庭覺得這個庶弟越發不成器。


    他是誰?


    堂堂大暘攝政王,幼年即被封王的儲誠庭,對一個已經失去興趣的庶弟又有幾分耐信?


    而秋劫則恭敬答道:“尚且不知......”


    儲誠庭若有所思。


    若無意外,江水本該向先前那樣停留在行盡天,卻居然在此時出現在江安。


    鹿銜,江水。


    儲誠庭雖不屑於儲笠格托婦人之手行事,本身並無輕視女子之意,他客官而公正地覺得那個叫鹿銜的小姑娘的確有幾份本事,遠勝她的生父遲焰。


    隻是有時沒有遲焰那般好拿捏。


    便如此君之群而不倚,但儲誠庭還遠沒有將鹿銜放在能夠與自己爭鋒相對的地位上。


    索性那個叫鹿銜的小孩兒也十分乖覺,將遲焰之位推翻後便緊鎖容教,竭力避免與逸王正麵爭鋒。


    大有獨全己身之意。


    她與江水到真是英雄相惜了。


    原本鹿銜封閉行盡天,卻獨獨讓與容教本無幹係的兩人有特例,一個是心之所愛,另一個就是江水。


    當真是帶著些江湖義氣。


    儲誠庭念及此,對秋劫道:“秋曲至今還未完成任務?”


    聽見主上問罪秋曲,秋劫更加埋低脊梁:“秋曲辦事不利,還望主上恕罪。”


    秋曲與他們三人都不同,武藝稀鬆隻有輕功足道,但有一手絕學縮骨功,而且吐納之間與尋常人全無不同。


    可以蒙騙過天下人。


    也是因此主上才將覆滅江湖之中的最重要一環交給秋曲,可已過多年卻沒有什麽大的進展,而如今朝堂局勢卻已將定。


    儲誠庭並未將喜怒擺在臉色之上,隻道:“讓他按原計劃行事,隻是需要加緊些動作。”


    江安葉家,儲誠庭不願讓他再有多久的榮光了。


    而後他對秋劫道:“而今江水與卿哉所往何處?”


    秋劫回稟:“二人一路向東去。”


    卻不知江姑娘打的甚麽主意,逸王府中眼線一路留意,江水奔馳多日未曾停歇。


    儲誠庭神色淡然:“笠格手段低劣,但那罌粟與按金線之毒卻不是那般好解的。”


    “江水若有救治卿哉之心,必每日以心頭血為引。”


    說到此,儲誠庭的麵容上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哀憐,但秋劫未敢抬頭自然不曾發現。


    秋鷺本便不是對儲笠格千依百順的秋蕪,因而儲笠格在向秋鷺討要能夠對付卿哉的毒藥時,秋鷺請示過主上後,給了他金線之毒。


    而這金線之毒是她在江水住在逸王府中幾日,按照江水自身奇特而做出的毒藥。


    說來也巧,秋鷺早年便有過類似的想法,因而更改了幾味劑量,變成了新的金線之毒。


    而這也是儲笠格所授意的。


    當他知道江水便是被葉家以藥物喂養大,渾似藥人功效的江青梗時,便授意給了秋鷺。


    又過了片刻,秋劫便聽儲誠庭沉聲道:“你領百餘暗衛,七日後出發,而後將卿哉帶到本王麵前。”


    “如有必要,可就地格殺江水,隻需保全卿哉性命即可。”


    秋劫領命稱是。


    可為何是七日後?


    主上這是擔憂自己百餘人都贏不過一個全勝時期的江水,還是說......


    想要在江姑娘最虛弱之時,逼她無力反擊而束手就擒,好連著江姑娘一並溫順帶回逸王府?


    秋劫不敢多加深想,更不敢妄加揣測主上意圖,隻是沉穩著領命退下後便去挑選隨行暗衛。


    “秋劫大人。”


    暗衛長現身秋劫麵前,秋劫點點頭:“主上命我挑選百餘暗衛。”


    “是,秋劫大人。”


    京州倦客,長溝恐流玉關西。


    在秋劫退下之後儲誠庭複又闔上雙目,如今天之近冬,他的膝蓋有些隱隱作痛。


    每逢此時,他都會想起耿葵先生。


    榴花焉比海棠紅,前歲孤鴻仍留影。


    他對於耿葵先生自然不是說有什麽深厚的師徒情誼,否則也不會將耿葵先生的兒子耿玉變成那番模樣。


    耿玉兒若是沒有被自己設計身死,也不過是二十有二,比自己小了七歲。


    一個年紀尚小的天潢貴胄,本不該同閻王樓那類江湖勢力有所糾纏,最開始是源於他的一個屬下。


    那個屬下貪花好色,耿葵一時不察著了道,這才有了腹中骨肉。


    而儲誠庭得到屬下被閻王樓樓主一怒擊殺後隻展示出了招攬之意,引得耿葵收他為半個弟子。


    多年前江湖正道圍攻閻王樓,若是沒有皇室中人手筆,又怎麽能不痛不癢的渡過?


    後來耿葵先生一朝分娩後將耿玉寄養在逸王府中,耿玉這個名字是耿葵所起,她雖殺了耿玉生父,但還不至於遷怒到耿玉身上。


    再之後......尋到江水傳授武藝,而後儲誠庭廢腿,再到耿葵先生身死,能夠號令閻王樓之疏麻令下落不明。


    而儲誠庭又是何時開始動起養廢耿玉的心思的?


    儲誠庭隱在暗處而意味深長一笑,耿葵,江水。


    “主上,已全部安排妥當。”


    秋劫重新走入室內,恭敬地半跪,對儲誠庭如是回稟道。


    儲誠庭並不抬眼,隻略揮動手掌:“退下吧。”


    “是,主上。”


    江天霜風幾時收?多情垂淚向芳州。


    他似乎已沉沉睡去,深睡而無夢,更沒有什麽佳人蹤影。


    自江水與之相別後,儲笠格並未有什麽變化,隻是府中多了些沒人吃的完的糖蒸酥酪。


    驚華屏外梨花開了又謝。


    花匠膽戰心驚地依舊枯萎凋謝後都換一批新的花樹種上,不經意間有許多株已經生根健壯了。


    當梨花花期實在留也不住後,花匠們戰戰兢兢地等著逸王等我處罰,卻發現逸王仿佛已經將這個花謝後便即可換一批的命令給忘卻了。


    歲將零,塵滿樹,萬象寒光渺歸去。


    巫山乍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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