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張千誠。孟落天上一天,他卻已經一個人默默挨過了一年的時光。


    這一年,人間發生了太多的事。平凡人似乎意識到了優勝劣汰這個道理,不忍眼睜睜看著自己就這麽被天道拋棄。他們不知從哪學會了陰毒的辦法,開始圍捕生神,抽他們的靈骨來做藥,企圖從中獲取些力量。


    殊不知,天分就是天分,有些人生來就是要被淘汰的。


    張千誠亦未能幸免。


    ……


    聽聞某處深山中有餓鬼,窮凶極惡,不少人都在它口下送了命。張千誠自從被孟落往靈骨中注入了那個光球後,靈力大漲,似乎力量偏上的鬼怪都已不在話下。一年裏,走南闖北,聲名鵲起,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張千誠。


    厄運就是從這裏開始的。


    一封聯名求助信,被一個衣衫襤褸、滿臉血跡的人送到了張千誠手裏。


    “千誠大人!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們!”


    張千誠細細讀了讀那封求助信,大抵是說餓鬼猖獗,大開殺戒,吃了大多數家的小孩,家畜也葬命於他。信上有許多人的名字,但也有很多圈圈:想來真的是荒蠻之地,很多人字都不會寫。


    又看那人眼中的恐懼消不去,像是深深印在骨子裏一般,張千誠便沒有生疑,熱血上頭,一股腦跟著那人走了。


    舟車勞頓,到那山裏時,張千誠已經有些疲憊了。那人索性讓張千誠在山洞裏歇息了一晚,說是第二天再出發。


    張千誠點了點頭,喝了那人遞來的水,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那人盯著張千誠看了好一會兒,才確定張千誠是真的睡了。他抹了抹臉上的血——那也許是雞血、也許是辟邪的黑狗血,總之髒汙的血跡背後,是完好的皮膚,沒有任何傷口。


    他朝洞外扔了把火,片刻後便有兩人摸了過來。三個人圍著張千誠,紛紛摸出了身上的刀。


    “現在動手?”


    “那不然到什麽時候?蠢蛋。”


    “我看你才是蠢蛋,現在殺了張千誠,誰給咱們解決那餓鬼?我兒子不能白死!”


    “嗬,你兒子不能白死,別人家的娃兒就要給他陪葬?你以為那餓鬼是被誰養成這樣的?不是你動了張千誠的歪主意,想用餓鬼做引子把他引過來的?”


    “沒腦子的呆貨,我要不是一個個試,你能知道那餓鬼最喜歡吃靈氣旺的玩意兒?讓張千誠跟它打,完了咱們再拔了張千誠的靈骨,那血和骨頭不是咱們均分?你我都有利!他的血能賣多少錢你知道嗎?讓咱們一輩子不愁吃喝!到時候你再娶幾個漂亮娘們兒再生幾個娃不就行了?!現在死一個兩個,有什麽可惜!”


    被罵的兩人沉默不語了:也許他們良知尚存,為死去的孩子而痛心疾首,但他們依舊選擇了妥協。


    “好吧,聽你的。明天確定能把餓鬼引過來?”


    “說的什麽屁話,我會做沒把握的事兒?白天綁來的那幾個女娃兒不是關著呢?明天帶到地下,絕對能把餓鬼引來!”


    原來他們摸清了餓鬼的癖好,知道餓鬼最喜歡吃小孩,便趁著村裏幾個老頭老太太不注意,綁走了他們的孫女——無一例外,全都是孫女。他們想留下盡可能多的男孩子,好等他們成了“富豪”,再買來做奴隸。


    畢竟他們心裏,男孩子還是比較值錢的,與其將來花錢買婢女,不如買身強力壯的男丁。


    第二天,張千誠如他們所願,跟著那餓鬼到了他們挖好的地道。到時,隻有一個小女孩逃到了道口,掙紮著往外跑。她看到張千誠,如同看到了救星,瘋了一樣往前奔,用手臂的力量把自己往前帶。隻可惜沒等張千誠飛到她身邊,它就被身後的一隻鬼爪抓了回去,生生吞了一雙腿。


    張千誠被激怒,將那女孩交給帶路人,自己則與餓鬼搏鬥。那餓鬼吃了太多孩子,力量比想象中強太多,張千誠有些吃力。


    這場搏鬥,可以說是殊死搏鬥。當餓鬼亡於劍下,張千誠也是遍體鱗傷,連收劍都很勉強。帶路人幾乎是喜形於色——隻是張千誠以為他是為除去餓鬼而喜悅。


    三人一擁而上,三把刀狠狠紮進了張千誠的後背:不傷及要害,因為他們無知,並不知道如果張千誠死了靈骨還有沒有用。


    更是因為貪心:他們不能殺了張千誠,準備把張千誠“圈養”起來,做他們源源不斷的財路。


    ……


    當張千誠再次醒來,他被吊在了一個木架上。兩隻胳膊被鐵鏈鎖住,劍被放在遠處。靈骨處一直在淌血,而那些人正貪婪地用碗接著他的血:好像他的血是神血一般。若是張千誠心寬些,完全可以把自己當成神,把那些人當成虔誠的信徒,感恩戴德自己的恩賜。


    張千誠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但似乎,已經晚了。


    一個女人見張千誠醒了,便問張千誠:


    “如果你死了,你的靈骨還有用嗎?”


    倒是毫不掩飾自己的貪欲。


    張千誠冷冷地看著那個女人:那是個慈眉善目的女人,但心腸之狠毒完全配不上那副無辜的皮相。


    張千誠沒說話,隻是看著眼前這群人。他依舊頭昏腦漲,渾身無力,畢竟被這麽無休止的放血,能醒來便已是難得。而更狠毒的是,女人旁邊的人看他不回答,便拿過一根木槍,紮向了張千誠的腿。


    血汩汩地流,張千誠的意識逐漸模糊。他隻能看到一張張貪婪的麵目,迷迷糊糊聽到剛才紮自己的人的聲音。


    “死了就死了,世上不止一個張千誠。”


    一聲哀歎,穿透了張千誠的內心。


    這就是自己曾立誓要保護的人們。


    這就是自己曾立誓要保護的人們嗎?


    他們弱小?可憐?


    自己曾受他們的感激與尊敬?


    那自己這些流的血,算什麽?


    保護他們的,不是自己的劍嗎?不是自己一顆赤誠的心嗎?


    原來他們要的隻是自己的血而已:就像他們屠宰黑狗,為了取血辟邪一樣。


    自己,原來和牲畜並無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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