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房出來,賀清淺便拉著弟弟向賀千洛道別。


    “雲起有他乳母跟著,讓乳母送他回去就是了。二妹妹,咱們上學堂的時間快到了,今日習書法,教習書法的女先生可是個脾氣不好的,若是二妹妹去的遲了,就不怕被先生罰嗎?”賀千洛略顯詫異的開口。


    “大姐姐你不知道嗎?書法先生告了假,咱們今日不用上學堂的。”


    “先生告假了?”賀千洛問完,不待賀清淺回答,便神色落寞道:


    “竟沒人來知會我一句。”


    “我也是聽起兒的乳娘說起才知道的!起兒住在祖母的院子裏,他身邊的人消息自然靈通些。”賀清淺連忙出言解釋,才算安撫了賀千洛一顆敏感的心。


    “原來是這樣。”賀千洛勉強扯出一個微笑。


    “大姐姐,若沒什麽事,我和起兒先去主院了。”賀清淺說罷,拉著賀雲起就要離開。


    “等等!”賀千洛叫住賀清淺,猶豫片刻道:


    “我想和你們一起,去向祖母請安,可以嗎?”


    “大姐姐要去?那咱們就一起吧。”賀清淺微微一愣,隨即臉上又露出甜甜地笑意。


    賀千洛落後賀清淺姐弟半步,在後頭慢吞吞走著,一路上沒再開口,看樣子很是緊張。


    “大姐姐,你怎麽了?”察覺到賀千洛的安靜,賀清淺關切地問了一句。


    “沒事。我在想,我這麽貿然去主院,祖母會不會生氣。”賀千洛輕咬嘴唇,麵露擔憂之色。


    “祖母對我們最是和善不過了,怎麽會生大姐姐的氣呢?別多想了,咱們快走吧!”


    賀清淺上前拉著賀千洛,一起去了主院。


    “太夫人,二姑娘帶著大少爺和大姑娘過來給您請安了!”


    “大房那丫頭也來了?”淩氏和張弗瑜正在商量府中年節要采買的物品,聞言,抬頭看向進來通報的丫鬟。


    “是。”


    “去請進來吧。”淩氏放下手中的禮單,撫平袖口的褶皺,麵上早已不見了方才的笑容。


    “是。”


    “母親。”張弗瑜關切地看向淩氏。


    “無妨,也是時候見見那丫頭了。”淩氏輕歎一口氣,便不再言語。


    “祖母萬安,母親(嬸母)萬安。”


    沒多會兒,三個孩子一起進了屋子,齊刷刷地向淩氏和張弗瑜行禮問安。


    “地上涼,快起來!”淩氏視線全在賀清淺與賀雲起身上,連一絲餘光都沒給賀千洛。


    “多謝祖母!”


    “洛兒回京前,父親母親多次囑咐洛兒,讓我回京後多在祖母身邊盡孝,若祖母不嫌棄孫女粗笨,孫女可否搬來與祖母同住?也好時時在您身邊侍奉。”賀千洛似乎沒注意到淩氏的冷淡一般,向前一步,直直跪在了淩氏麵前,一番話更是說的情真意切,讓人不好拒絕。


    “我身邊不缺服侍的丫鬟婆子,你先起來坐吧。”淩氏眉毛一擰,麵色不虞道。


    “我知道祖母是為當年父親所做的錯事遷怒於我!”賀千洛跪在淩氏麵前,急忙開口。


    “你說什麽?”淩氏聲音陡然升高,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名義上的孫女。


    “祖母,當年的事確實是我父親做的不對,父親母親這些年每每提起此事,都萬分悔恨!可書上都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既然錯已鑄成,如今不應該是想著怎樣彌補嗎?況且,二嬸嬸到底沒有受到傷害不是嗎?”賀千洛哭得梨花帶雨,好似受了極大的委屈。


    “混賬東西,你還有臉提當年的事?當年若不是我兒媳機警,眼下她與雲起早已經化為一抔黃土了!”淩氏重重地拍著桌子,惱怒開口。


    “父親當年確實犯了大錯,孫女不敢奢望您和二嬸嬸的寬恕!可如今父親母親送孫女回來不是為了給您添堵!今日把話說開了,您與二嬸嬸心中若是怨氣難消,要打要罵,孫女都甘願承受!隻願您和二嬸嬸能出了這口氣,別再一直悶在心裏難受!咱們是一家人,若是一直心裏存著隔閡,將來的日子還怎麽過下去?”


    “哼!你們這一房我向來是惹不起的,更遑論打你罵你?你往後隻要本分待在自己院子裏,莫在我麵前晃悠,我便是燒了高香了!至於將來的日子能不能過下去?也不是你一個丫頭片子說了算的!”淩氏冷哼一聲,心中怒意翻騰。


    “祖母!”賀千洛眸中帶淚,還欲開口,便被一旁的張弗瑜開口阻止了。


    “千洛,如今年節將近,府裏庶務繁多,你祖母這幾日甚是勞累,你若是個懂事的孩子,眼下就別在這裏惹你祖母不高興了!”


    “可是···”賀千洛淚眼朦朧的看向淩氏,見淩氏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這才心灰意冷道:


    “二嬸嬸說的是,今日是洛兒不懂事,惹祖母生氣了,還請祖母您保重身體,洛兒先行告退了。”


    “走吧,我送你出去。”張弗瑜雖不喜賀千洛,但看到她,總會想起年幼時的自己,不由得便對她多了幾分善意。


    “多謝二嬸嬸。”賀千洛起身,慢騰騰地跟在張弗瑜身後,走出了屋子。


    “千洛,你的孝心我和你祖母都知道,可大人間的事情不是一句兩句就能說清楚的。你如今年紀還小,很多事等你長大以後慢慢就明白了。你祖母眼下還在氣頭上,你往後還是少在你祖母麵前提這件事為妙。”張弗瑜輕歎一口氣,到底還是提點了賀千洛兩句。


    “二嬸嬸,今日是洛兒太過唐突,才會惹怒祖母,勞煩您待會兒幫我向祖母道歉,就說洛兒知錯了,請她老人家別再生氣了。”賀千洛剛哭過,說話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


    “好。”張弗瑜點點頭,答應了她的請求。


    “二嬸嬸,您是不是比祖母還要恨我爹娘?”賀千洛停下腳步,猶豫著開口問道。


    “我確實不喜歡你爹娘,不過雲起好在是平安出生了,所以,說恨倒是談不上的。”張弗瑜聞言,沉吟片刻,方才開口。


    “洛兒在這裏代爹娘向二嬸嬸賠罪了!”賀千洛走到張弗瑜麵前,徑直跪了下去。


    “你快起來吧,此事不與你相幹。外麵天寒,你穿的又單薄,還是快些回去吧。”


    “是,洛兒先告退了。”賀千洛柔順的點點頭,神色黯然地離開了主院。


    張弗瑜在原地站了良久,等她再回到屋子裏時,卻見淩氏正坐著愣神。


    “走了?”淩氏見張弗瑜進來,問了一句。


    “是,讓我代她向您賠罪,還算是個明事理的孩子。”


    “若真是明事理,方才就不該那麽做!瞧見她我就想起她爹娘,看著糟心!”淩氏皺了皺眉,倒沒再說賀千洛什麽。


    “母親別生氣,您不想見,以後讓她少來就是了。”


    張弗瑜心裏清楚,大房一直是紮在淩氏心裏的一根刺,這麽多年過去,這根刺早已經深深紮進肉裏了,哪裏是說拔就能拔出來的?如今賀千洛回府,淩氏吃穿用度上沒有虧待她,已經是仁慈至極了!要說徹底原諒大房過往所做的那些事情,張弗瑜都做不到,更遑論在大房身上明虧暗虧吃過無數的淩氏!


    “唉,都是冤孽啊!”淩氏長歎一口氣,沉默半晌,看向張弗瑜道:


    “我有些乏了,今日就先到這裏,你帶著孩子們下去吧。”


    “是,母親先歇著。不過是個半大孩子,您別太放在心上。”


    “我知道你孝順,放心吧,我還不至於為了這麽點事就受不了。”


    “是,兒媳告退。”


    張弗瑜知道這時候說太多淩氏也不一定能聽進去,隻好帶著兩個孩子出了主院。


    “娘親,大姐姐是不是不乖?”賀雲起抬起圓乎乎的臉蛋,看著母親,滿臉疑惑。


    “不關你大姐姐的事。”張弗瑜停下腳步,憐愛地看著兒子,心中一片柔軟。


    “可是,那為什麽大姐姐一來就惹祖母生氣?”賀雲起年齡雖小,可也能看出些不對的地方。


    “這都是大人之間的事情,你們兩個還小,給你們說了你們也不會懂,等你們以後長大自然就明白了。”張弗瑜拉著兒子女兒,柔聲解釋。


    “娘親,大姐姐的爹娘從前是不是害過您和弟弟?”自主院出來就一直沒言語的賀清淺忽然開口。


    “如今娘和弟弟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麵前嗎?”


    “難怪祖母不喜歡她。”


    “淺兒,你聽娘說,過去的事到底不是你大姐姐做的,怎麽樣也怪不到她頭上,你不該記恨她。”


    “女兒知道,娘親放心。”


    匪患一除,京城很快恢複了往日的繁華,尤其眼下又入了臘月,百姓采買年貨的熱情分外高漲,似乎要把前些日子的恐慌都通過采買年貨發泄出來一般。沿街的商鋪更是到了夜半時分還有開門營業的。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緩緩行駛在深夜的大街。


    “停車。”


    隨著車裏的傳出來的聲音,車夫將馬車慢慢在路邊停穩。


    “現在什麽時辰了?”


    “回大人,再有一刻就是子時了。”


    “好,那就在此等等吧。”


    “是。”


    車簾掀起,張光焱看著天邊的一輪圓月出神。車夫見此情景,也不出聲打擾,靜靜站在一旁,如同一尊雕塑,若不是他偶爾轉動一下眼球,便說他是尊雕塑都不誇張。


    臘月的深夜,格外寒冷,時間一點點過去,到了子時,張光焱仿若回神一般四下看看,沒有什麽不妥之處,這才開口吩咐車夫駕車回府。


    “深更半夜的,真不知道你去大街上晃悠什麽?年紀一大把了,還當自己是身強體壯的年輕人不成?若是再凍出個好歹,那可怎麽得了?”穆氏見張光焱一身寒氣進了屋子,連忙遞了熱毛巾給他擦臉,同時嘴裏還不忘嘟囔幾句表達自己的不滿。


    “隨便逛逛,前些日子京中不安生,夜裏街上難見到個人影。如今清剿了匪患,我去外麵瞧瞧,看百姓們的生活是否恢複如常了。”張光焱接過熱毛巾,擦擦手臉,又捧起一杯熱茶,身上的寒意總算少了幾分。


    “你就是個操心的命。”穆氏白他一眼,問道:


    “看到了?可放心了?”


    “看到了,眼下看來還不錯。”張光焱笑嗬嗬回答道。


    “既然不錯,那就快些安置吧,睡不了多長時間,你又該上朝了。”


    “你爬那麽高不冷嗎?”鍾岩隱在陰暗處,抬頭看向假山上的一抹身影。


    “京城是不是很熱鬧?皇宮外麵好玩嗎?”奢月神情向往的眺望著宮門方向,出了那道門,就是和這皇宮完全不同的另一個天地。


    “臨近年關,是比往日熱鬧些。”鍾岩看一眼宮門方向,頓了頓,問道:


    “你想出去?”


    “我都被關在這地方三年了,自然是想出去的!”奢月無奈歎了口氣道:


    “隻可惜,這輩子怕是沒機會出去了!”


    “···”鍾岩抬頭,看著奢月臉上逐漸黯淡的笑容,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來安慰她。


    “你當年為什麽要進宮?”沉默半晌,鍾岩開口問出一句。


    奢月收回遠眺的視線,低頭看著假山旁的鍾岩許久,才輕歎道:


    “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前些年我父王生了一場重病,後來扶月國的大權就落到了大王兄手中,大王兄嗜武好戰,人又特別頑固,成日想著要壯大扶月,後來甚至在扶月邊境派下重兵,想要與大勳開戰。再後來,國師不知與大王兄說了什麽,大王兄竟然不準備打仗了,還把我送到了大勳。”


    “你父王竟然同意?”


    “父王母後視我為掌上明珠,自是萬般不肯的!可那又如何?父王病的那幾年,早就被大王兄架空了,我母後也不是大王兄的生母,在他麵前自然也是說不上什麽話的。”奢月開口說起往事,眼神中透出濃重的無奈。


    “你大王兄為何要送你來大勳?”


    “不知道。如果我說,自進宮到現在,我從未接到過任何大王兄傳遞的消息,你可信我?”奢月忽然看向鍾岩,問道。


    “信。”鍾岩開口,毫無遲疑。


    “也是難得,在你們大勳皇宮這三年,你算是唯一一個願意信我的人了!”奢月歎一口氣,轉而看向宮外的方向,不再言語,隻是臉上卻有了淺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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