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對,也不是這一首。


    殷九眉宇輕輕蹙起。


    究竟藏在哪裏了?


    小道士用手肘碰了碰蘇清婉的胳膊,滿臉疑惑的詢問:“那個……他在幹嘛?”


    蘇清婉搖搖頭,她能看出殷九是想找某樣東西,到底是什麽,她也不清楚。就在兩人對視的時候,他們前方的牆壁毫無預兆的發出一道耀眼的金芒。


    兩人以袖遮擋,等強光散去,兩人環顧四周,隻見周圍的牆壁上,樂譜少了很多,外麵嘈雜的人聲也不見了。似乎時間回到了多年之前。


    “這是怎麽回事?”蘇清婉看著前方的殷九。


    殷九正麵朝著一段閃爍著金芒的樂譜:“蜃影。”


    蘇清婉走過去,殷九順勢攬著她:“主人在上麵,來都來了,我們去拜訪一番。”


    殷九登上樓梯,便看到閣樓最高層有一個手持墨筆的書生正在牆壁上作曲,看著筆跡,與下方的一般無二。應當就是留下這段蜃影的主人。


    眾多密密麻麻的樂譜擠在牆壁上,書生可以發揮的空間很少,但是他完全不在意。寫到盡興的時候,他甚至引吭高歌,好不痛快。這是個灑脫之人。


    書生好似根本不知道有人在看著他。


    蘇清婉驚奇的看著他,一旁的小道士更加不解了。


    “這人是誰?”蘇清婉小聲地問殷九。


    殷九指著樂譜的落款,看著上麵疏狂的“蓬蒿人”三字,輕聲道:“人類生於天地千萬載,有經天緯地之才的不下少數,不是所有的能人都會被銘記。總有一些湮滅在曆史中的驚才絕豔之輩。”


    一絲淡淡的笑意從殷九嘴角浮現,殷九垂頭凝視著蘇清婉的眼睛:“功名利祿轉眼即逝,身自蓬蒿來,亦做蓬蒿去。這是他選擇的道。能證明他來過的,唯有這些流傳了經年也不曾消失的樂譜。”


    蘇清婉似懂非懂的眨眨眼。


    殷九樂不可支的抬手刮過她的鼻尖:“找找他留下的樂譜吧,說不定會有什麽新發現。”


    蜃樓內,書生感受不到他們的存在。蘇清婉和小道士隨著殷九找了許久,也沒有發現有用的樂譜。


    於是殷九帶著兩人原路返回,來到第一層,此時,第一層內的樂譜又和之前所見的不同了。蜃樓的時間停滯在以前,那些古人佳作還沒有被覆蓋。


    殷九帶著金芒的手指拂過一首首樂譜,留下一道夾雜著金光的黑色妖氣,描摹著遺失的歲月。


    蘇清婉亦步亦趨的跟著他,偶爾抬眸,透過窗子卻見外麵有一群海鳥高吟著盤旋在閣樓前方。


    或許是海鳥的叫聲過於奇異美妙,蘇清婉和小道士紛紛駐足看著它們,海風將參天綠樹的枝葉吹得刷啦作響,海鳥穿梭在枝葉的縫隙內,偶爾有著一片泛著微光的羽毛隨著風飄向遠方天際。


    閣樓內的樂譜震顫著,樂譜與海鳥的鳴叫聲共鳴,一個個奪壁而出,圍繞著海鳥們打著圈的旋轉。


    蘇清婉這才真切的意識到,她身處仙宮。


    前方的殷九拍了兩下手,召回了兩人的注意力。


    蘇清婉和小道士朝他走過去,眼前的空間卻變了。


    一個穿著鵝黃色羅裙的小姑娘突然從兩人身邊跑了過去,精致美麗的臉色猶帶著一層紅暈。


    蘇清婉直接愣住了。


    小道士這次反應速度極快,他伸手就想攔住那小姑娘,小姑娘卻頭也不回的跑遠了:“婉梨!”


    婉梨步履匆匆的跑下樓梯,留下一道美麗的背影。


    小道士滿心都是她,二話不說的追了過去。


    殷九對著蘇清婉聳聳肩:“一起追唄。”


    這個時候的仙島,人聲鼎沸。身著不同國度的服飾的商人遊客絡繹不絕,多得是歡聲笑語。


    殷九和蘇清婉追著小道士來到仙宮大殿前,隻看到婉梨爬上了牆頭,正四處看著。她好像發現了自己要找的人,高興的衝著前方揮起手來。


    殷九抱著蘇清婉跳到一旁的樹枝上,小道士也緊隨其後,三人很快鎖定了目標。


    人群裏麵是衛子遊。


    衛子遊一身青衣道袍,負劍而立,翩翩似謫仙。


    小道士呆呆地看著衛子遊,隔著數米之遙,也隔著一個時空。本該最熟悉,此刻竟陌生起來。


    “衛仙師,我此番出海遇險,有勞您仗義出手,不然我怕是要葬身魚腹啊。”一位年輕的公子手執美酒,笑容真摯,“區區薄酒,不成敬意,還望笑納。”


    “不錯,王爺所言甚是。如果不是衛仙師,就算我等能在海怪口中存活,也無法抵達仙島。若是海怪繼續在東海作怪,後來人不知要遭多少罪。衛仙師除魔衛道,為民除害,理當被敬上一杯。”


    “衛仙師年輕有為,實乃我輩之表率啊。”


    四周都是恭維之聲,衛子遊臉上無喜無悲,好似周圍之人說都挑不起他的興趣,他拱手道:“匡扶正道,本就是飄渺劍宗的祖訓。在下不過是順手為之,諸位謬讚,在下當之有愧。這酒,在下心領了。”


    言罷,衛子遊已經收劍入鞘。


    王爺嘴角的笑容僵了僵,他眼中閃過一絲惱意,而後又很快壓下。他將杯中酒飲盡,笑容溫和。


    匯聚在這裏的有不少商人俠士,此時也都看出氣氛的尷尬,不過他們和皇家本就沒多少交集,自然也就不甚在意。他們此時的關注重點依舊在衛子遊身上,熱烈的討論著衛子遊除海怪的經過。


    婉梨已經來到了衛子遊麵前,她興衝衝的拉著衛子遊的衣袖:“衛子遊,我剛才看到了海鷗啦!”


    如此無關緊要的話,卻讓衛子遊破天荒的開口回應了:“此地位於東海之邊,自然會有海鷗。”


    不知是否是錯覺,衛子遊神情都溫柔了。


    婉梨顧不得別人異樣的眼神,她可是第一次見到海鷗,那可是海鷗呀。婉梨伸手比劃了一下,眨巴著眼睛:“好多海鷗,它們都朝著大海飛遠啦!”


    婉梨仰頭一臉期待的看著衛子遊:“我們可以乘船去離夢島嗎?他們都說離夢島有很多漂亮的小石頭,我去給你撿來做渡生劍的配飾好不好?”


    衛子遊摸著她的發頂,正待開口,就有人先一步笑了起來:“小姑娘,離夢島可是傳說裏麵的仙境,傳說哪能當真呢。乘船可到不了夢裏呀!”


    婉梨挺不高興的鼓了鼓腮幫子,也不看那個人,隻是可憐巴巴的盯著衛子遊:“九爺就去過。”


    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到底是誰在小姑娘麵前吹牛了呢?如此天真可愛的小姑娘也忍心騙。衛子遊多麽高冷的一個人,身邊怎麽就有這麽個活寶。


    婉梨不清楚他們到底在笑什麽,她隻知道這些人都沒有壞心思,不過,她依舊很生氣。小梨花妖特別不服氣的想著:九爺就是去過嘛!


    衛子遊不自主的就想去捏捏婉梨氣呼呼的小臉,轉念他想到這裏閑雜人等太多,他的手就落在了婉梨的手背上拍了拍:“他人之言莫介懷。”


    被順毛了的婉梨安分下來,她躲在衛子遊懷中,過了一會兒,又沒忍住朝著人群做鬼臉。


    蘇清婉覺得稀奇,難免輕聲笑了起來。年少時候婉梨原來這麽孩子氣啊,哪像現在這麽沉穩。


    此時王爺已經帶著一個捧著黑木匣子的男人來到了衛子遊身前,周圍的人的視線立刻變得火熱起來,帶著濃重的豔羨之意。蘇清婉確信這一切不是幻覺。


    所有人都伸著脖子踮著腳看著。


    “衛仙師,這是那海怪的內丹。”捧匣男人恭敬地打開匣子遞到衛子遊麵前,開口道,“那海怪作惡多端,靠著殺生提升修為。此內丹也沾染著諸多邪氣,我等私下商議,此物不宜留在我等手中。按著王爺的意思,此物還是暫且交由您保管最為妥當。畢竟您出身正道名門,一定有辦法驅除內丹上的邪氣。經年後,衛仙師若是保管厭了,再轉交他人也不遲啊。”


    衛子遊冷眸盯著捧匣男人,他應該警告過這些人,這東西不能留。人心貪欲,當真可怕至極。


    王爺出來打著圓場:“衛仙師,作惡的是那海怪,與內丹並無半分瓜葛。這內丹蘊含著的力量也無善惡,要是使用得當,便又是造福蒼生的一件好事。要是毀了,未免暴殄天物。衛仙師還是不要推辭了。”


    這話說得正氣凜然,當場就有些俠客應和起來。


    有些心思通透的人此時已經明白了這王爺是在借機示好來拉攏衛子遊,然而卻沒有人點破。


    斬殺海怪一事,本就是衛子遊居功甚偉,這內丹交給誰都不合適,倘若給任何一個人,在場之人必定不服。倒是衛子遊少年劍聖之名在外,又是一心為道的飄渺劍宗弟子,隻有他能鎮得住人心中的不服。


    況且,沒有人敢接過一個滿是邪氣的內丹。


    眾人又都轉而勸說衛子遊收下內丹。


    眾目睽睽之下,衛子遊將婉梨護在身後,他將手指覆在那漆黑的內丹上麵,指尖散出細碎的銀色流光,就在眾人以為他要接過內丹的時候,他反而問道:“爾等盡知此物不詳,為何不幹脆一毀了之?”


    平淡的話語,冷漠的視線,衛子遊將眾人掩藏住的貪欲挖了出來,不留情麵的擺在了太陽下。


    人們一時無言以對。


    衛子遊說得他們何嚐不知道,隻是理是這個理,然而那可是蘊含了無上能量的內丹啊,誰又舍得毀了呢?即使內丹沾染著邪氣,不還有淨化的可能?


    捧匣男人反駁道:“衛仙師,我等信你,這才決定將內丹交於你。縱然你不收,也斷沒有毀去的道理。”


    衛子遊不急不惱,他盯著此人問道:“你可以保證天下不會因為它而出現動蕩嗎?”


    捧匣男子愣了。這種事情,誰敢擔保?


    人的欲望是無窮盡的,隻要活著,就有欲望。


    “這海怪少說也有百年修為,它的內丹,哪有那麽容易被毀?衛子遊這不是胡鬧嗎?”


    “雖說是不詳之物,可這也是奪天地造化的奇珍,這樣說毀就毀就有些過分了。”


    “隨便給個人都好過毀了呀。”


    “這怎麽能隨便給人?”


    王爺聽著人們的議論聲,不甚滿意的蹙眉,正想再勸一勸衛子遊,一回眸,他的雙眸猛然睜大。


    渡生劍轉瞬出鞘,直劈黑木匣子內的海怪內丹。


    快到眾人來不及阻止。


    內丹在劍氣之中斷成兩半,化為灰塵飄落在地上。


    衛子遊斬斷的不止是一顆內丹,還有人心的種種欲念。四下靜寂,所有人都傻站著,有些不敢置信。


    毀了?


    那樣的至寶,就這麽沒了?


    衛子遊轉身環視著眾人,聲音古井無波:“我輩證道,蒼生為上。人心若生鬼胎,則必扼其源。”


    渡生劍嗡嗡作響,一層薄薄的邪氣繚繞其上,衛子遊垂眸撫過劍身,以自身靈力泯除邪氣。


    四竄的邪氣劃傷了衛子遊的臉,衛子遊凝眉,一咬牙將邪氣徹底滌除。百年邪氣,是很棘手的。


    長劍歸鞘,眾人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四周的聲音都在探討內丹的事情,而婉梨卻一門心思的撲在衛子遊身上,淚眼汪汪地用帕子擦著衛子遊臉上的血跡,笨手笨腳的給他上著藥。


    少年劍聖,衛子遊。


    一時間,蘇清婉明白了婉梨如此死心塌地的原因。任誰看到了這樣子的衛子遊,都會傾慕的。


    不是所有人都做的出來當眾毀寶的事情。這需要強大的實力,接近於無情的理性,還有一顆永不動搖的善心。隻是這就難免會讓人覺得不通人情。


    然而衛子遊就是這樣一個人。


    殷九格外欣賞衛子遊的行事作風,他眼中滿含讚許。


    一邊的小道士傻傻的看著他們。


    衛子遊正低著頭和婉梨說著什麽,眉眼都透露著一絲溫柔,他待婉梨終歸是與別人不同的。


    那個高高在上的劍聖,在麵對婉梨的時候,從雲端落入了凡塵。他為她遮擋著一切流言蜚語。


    殷九把小道士丟到了地上,隨後抱起蘇清婉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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