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慶府。


    “蠢貨!”


    “通通都是蠢貨!”


    ……


    婁清虹喋喋不休的怒罵道。


    在他全力防備西江之敵時,梧州一線又出現了問題。


    得知官軍順利渡江,負責阻擋梧州敵軍的將領認為官軍的主力在廣海衛,放鬆了警惕。


    這一疏忽,就出了大事。


    梧州府的官軍突然殺出,打了守軍一個措手不及,西邊幾座縣城相繼陷落。


    短短數日之內,肇慶府就丟了大半。


    按照現在的局麵,要不了多長時間,他們就要困守孤城了。


    “將軍,息怒!


    敵軍統帥李牧,乃是偽朝名將,用兵最是詭計多端。


    武將軍一時不察,中了敵人的算計也不奇怪。


    當務之急是收攏潰兵,固守城池,等待天下局勢變化。”


    肇慶知府一臉無奈的勸說道。


    局勢不妙,其他人都可以投降官軍,唯獨他不行。


    士紳享受了朝廷給予的特權,自然也要承擔相應的義務。


    投降叛軍,還做了白蓮聖國的官,無疑是犯了朝廷的大忌。


    一旦官軍打了回來,他的一家老小都得完蛋。


    “知府大人,不需要你求情,武老四已經死在了戰場上。


    本將就算再怎麽生氣,也不會拿一個死人撒氣。


    偽朝大軍來勢洶洶,肇慶城防單薄,必不可久守。


    我意率軍後撤,同廣州方麵的同僚會師,一起力保廣東不失!”


    婁清虹冷靜的說道。


    坐困孤城,乃是兵家大忌。


    相比其他白蓮教將領,軍戶出身的婁清虹,還是讀過幾本兵書的。


    在白蓮教造反前,他就是衛所總旗。


    因為年少氣盛得罪了人,一直被上司穿小鞋,才加入了白蓮教。


    “將軍,上麵的命令是讓我們固守肇慶府。


    擅自撤退到廣州,怕是沒法交代!”


    催知府慌亂的勸說道。


    白蓮聖國初創,各項製度尚且來不及完善,很多時候都在照抄大虞的規矩。


    其中就包括地方官員守土有責。


    擅自放棄城池,撤回到後方,那是要問責的。


    現在是打天下的時候,婁清虹手握重兵,聖國輕易不會動他。


    若是高層要殺雞儆猴,手無縛雞之力的催知府,很容易淪為那隻悲催的雞。


    “知府大人,現在就怕了。


    那麽之前私賣府庫存糧的時候,你怎麽就不怕呀?”


    婁清虹嘲諷的話,把催知府嚇了一個半死。


    本以為自己做的足夠謹慎,沒有想到還是被人發現了。


    “婁將軍,你在說些什麽,下官怎麽聽不明白?”


    催知府果斷選擇了裝傻。


    貪腐是迫不得已,不努力撈錢,他拿什麽去打點聖國高層。


    看似府庫中的存糧是被他賣了,實際上他分到的隻是一個零頭,做這筆買賣的還是聖國高層。


    敢這麽幹的原因非常簡單,現在是戰爭時期,想要平賬實在是太容易了。


    隨便炸掉幾個空倉,就可以向上麵匯報,糧倉被官軍火炮摧毀。


    覺得不夠的話,還能放上一把火。


    作為肇慶知府,保住賬本不出毛病即可,至於倉庫發生意外,直接甩鍋給官軍即可。


    “知府大人,你就不用在這裏演戲了。


    本將下令堅壁清野,不會有外麵的糧食湧入。


    城中爆發了搶購潮,光那幾個糧鋪的存糧,早該被銷售一空。


    能夠堅持到現在,除非有人把府庫中的存糧偷了出去。


    你反對現在撤離,無非是東西尚未賣完,此時撤離損失會非常大。


    再堅守十天半個月你清空了府庫,就算我不提撤軍,你也會主動找機會提。”


    婁清虹不屑的說道。


    城中糧價飛漲之後,市麵上突然多出了許多糧食,隻要仔細一琢磨就會發現不對勁。


    庫存的糧食,被人高價賣出去套利,長期固守就是一個笑話。


    窗戶紙被捅破,催知府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起來。


    可惜這裏是白蓮聖國,不是大虞朝堂,他這個知府對鎮守將軍沒有任何震懾力。


    “婁將軍,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


    借催某一個膽子,我也不敢私自出售府庫中的存糧。


    在官場上混,難得糊塗。不該知道的事情,最好還是不要知道。”


    催知府惱羞成怒的說道。


    借機謀利是一回事,被人說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事情真要被捅了出來,婁清虹固然會得罪人,但他這個知府也會淪為替罪羊。


    “知府大人,糊塗蛋是活不長的。


    不管你走了誰的路子,獲得的收益本將都要分七成。


    別急著拒絕,這七成的份額一半是南王殿下的。


    剩下的一半除了打點關係外,還要和弟兄們分,不然那麽多財寶,可運不出肇慶府!”


    婁清虹似笑非笑的說道。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催知府私底下的動作,一直都沒有瞞過他的耳目。前麵裝作一無所知,等的就是這一刻。


    借炒高糧價從民間搜刮財富,可比直接縱兵劫掠,手段要高明的多。


    作為肇慶本地人,他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絕。索性就身居幕後,等催知府完成了收割,再跳出來摘桃子。


    “你……”


    罵人的話到了嘴邊,催知府又強行咽了回去。理智告訴他,此時不是翻臉的時候。


    婁清虹是南王的親信,廣東地區又是南王黨的地盤。他雖然是白蓮聖皇派過來的,卻是半路加入進來的,並非白蓮教嫡係。


    真要是鬧翻了,眼下兵荒馬亂的,撤離途中死上一名知府,絲毫不起眼。


    廣東方麵幫忙遮掩一下,聖皇也不可能為了他,就和南王黨決裂。


    ……


    廣海衛。


    “什麽,要我偷襲廣州?”


    楚二難以置信的問道。


    本以為談條件,就是需要多少錢打點,萬萬沒有想到一上來就是地獄副本。


    以他現在的身份,兵敗後撤往廣州,不會有什麽問題。


    可是想要配合官軍奪取廣州城,就沒那麽簡單了。


    其間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問題,都隻有死路一條。


    “將軍,配合官軍奪取廣州,隻是一個選項。


    如果求穩的話,現在打開城門放官軍進來即可。


    你是知道的,朝廷對官爵限製很嚴。


    如果沒有戰功的話,接受朝廷招安之後,獲得的職位會非常低。


    要不要冒險,還需要將軍慎重斟酌。”


    成繼良平靜的說道。


    盡管他也認為,偷襲廣州的風險太高,但架不住人家許諾的條件優越。


    幹成了此事,他加入白蓮聖國的事,就會變成奉命潛伏。


    不僅政治汙點沒了,反而對朝廷有大功。


    運氣好的話,沒準皇帝會直接賜他一個同進士出身。


    別看經常有人自嘲同進士如夫人,那也要先考中了同進士,才有資格談討論這個話題。


    大虞朝活著的舉人約一萬三千多人,三年一次的科舉考試大約有四五千人參加,錄取人數一般在一百五到三百之間。


    其中進士名額不超過五十,剩下的都是同進士。


    看似概率不低,實際上這些舉人,每一個都是經曆了多輪篩選,從六百萬讀書人中殺出來的。


    能高中都是祖墳冒青煙,族譜單開是基本操作,鄉裏還要修建進士牌坊。


    巨大的利益麵前,哪怕隻是一個可能,也足以令成繼良去冒險。


    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後,楚二猛的一拍大腿說道:


    “富貴險中求,老子賭了!


    隻是怎麽能夠保證,對方的許諾的能夠兌現呢?”


    造反的活都敢幹,自然不會是膽小怕事之人。


    唯一的疑慮在於大虞官員的信譽,一直都不怎麽好。


    做出的承諾,就和廁紙一樣,用完就扔。


    “將軍放心,這些問題學生自然考慮到了。


    如果是一般官員的承諾,自然不足為信。


    這次聯係的李指揮使不一樣,此人的聲譽非常好。


    在朝中的關係非常廣,同各方都能搭上話,隻要他答應的事情就沒有辦不成的。


    當年閹黨最猖獗的時候,都有官員通過他的運作,保住了身家性命。


    後麵淮揚七大家族叛亂,遭受牽連的世家靠著他的運作,拿到了皇帝的赦免令。


    據學生所知,凡是托他辦事的,事後就沒有不說好的。


    當然,他的收費也很高。”


    成繼良急忙解釋道。


    在運作此事前,他都做好了功課。


    楚二怕招安的官員事後不認賬,他同樣也怕。


    功勞再怎麽大,也要報上去才作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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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上吃相難看的,直接把他們當反賊給砍了,都沒地方說理去。


    “一名武將,真能做的了主?”


    楚二疑惑的問道。


    大虞文貴武賤人盡皆知,通常招安這種大事都是文官拿主意。


    武將避嫌都來不及,根本不敢操作這種麻煩事。


    “將軍,勳貴子弟和普通武將不一樣,他們在朝中能說上話。


    李指揮使的來頭不一般,朝中六大輔政大臣一人是他叔父,一人是他嶽父。


    看麾下部隊就知道,其餘官軍一個個麵黃肌瘦,城外的官軍卻是一個比一個強壯。


    任誰一眼都能看出來,他們是不缺錢糧的。”


    成繼良繼續解釋道。


    “嗯,看得出來。


    外麵的官軍,全部都吃的好米,還能經常見到葷腥。


    在聖國之中,也隻有少數精銳能夠享用。


    李指揮使舍得給衛所兵吃,看來他是真的不缺錢糧。”


    楚二一臉羨慕的說道。


    出身決定眼界,明明訓練強軍的必備條件,在很多人眼中卻是錢糧多燒的。


    不過這也成了一個佐證。


    在朝中沒有後台,哪來這麽多錢糧揮霍。


    ……


    辰州府。


    靠著團練大臣的名頭,白毅峰成功忽悠住了家鄉父老,先後兼並了十幾家民團,創建了湖南團軍。


    經過一段時間的整合,今天終於成了軍。


    戰鬥力姑且不論,最少有了軍隊的架子。


    盡管隊列有些亂,最少他這個主將訓話的時候,下麵沒人敢交頭接耳。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今有白蓮教賊寇犯境,我等湖廣兒郎,豈容反賊放肆!


    本官決定出兵,出兵增援常德……”


    白毅峰的演講注定是白費,同這些從未出過遠門的士卒們聊常德,純粹就是扯淡。


    什麽“川黔咽喉,雲貴門戶”,這些專屬名詞,大家根本理解不了。


    見鼓舞士氣失敗,白毅峰立即意識到自己打開的方式不對,隨即宣布了賞格。


    “斬獲叛軍首級一具,賞銀二兩。


    斬殺叛軍頭目,賞銀十兩。


    ……


    斬殺叛軍偽王,賞銀萬兩。


    ……”


    能不能兌現獎勵不知道,但這不影響他先畫餅。


    帶著一群新兵蛋子上戰場,如果士卒的士氣還不行,這仗根本就沒法打。


    事實上,白毅峰根本就不想現在出兵。


    怎奈朱閣老三令五聲的催促,他這個有名無實的團練大臣,根本無力拒絕。


    理論上,能夠統領洞庭湖以南的民團,實際上這個臨時位置根本就沒有品級,甚至不能算朝廷正式編製。


    短時間內,拿來忽悠人還湊合。


    時間一旦長了,肯定會穿幫。


    沒有了朝廷的虎皮,還能不能指揮動下麵的部隊,那就很難說了。


    為了兵權著想,他也必須出征。


    隻有到了戰場上,打出亮眼的戰績,團軍才能獲得朝廷的承認。


    不然他任命的這些百戶、千戶、遊擊、參將,全部都是笑話。


    一旦讓手下人知道了,他任命的官職朝廷不承認,隊伍隨時都有可能嘩變。


    盡管這些士卒,都是通過宗族關係拉起來的。


    本質上,人家肯帶著隊伍加入,還是為了做官。


    別看大家嘴上鄙視武將,真要是有機會當官,一個個還是搶著上。


    畢竟,科舉之路太過狹窄,能夠一路高中的隻是極少數。


    大多數士紳子弟,科舉之路都止步於童生,能中秀才的都算是族中優秀人才。


    那麽多子弟,光靠家族養活不行。


    不適合讀書的子弟,成年之後也要謀求生計。


    在大虞朝,甭管什麽職業,都比不上做官。


    做不了文官,能夠成為武將也不錯。


    拉起一千人的隊伍,立即就是千戶起步,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


    靠著忽悠大法,白毅峰硬是在短時間內,拉起了上萬大軍。


    如果不是考慮錢糧問題,隊伍的規模還能繼續擴大。


    “出征!”


    隨著白毅峰一聲令下,大軍浩浩蕩蕩的向常德進發。


    ……


    常德府。


    得知叛軍來襲,常德知府直接被嚇破了膽。


    重兵雲集的長沙都沒有守住,光他手下的幾千兵馬,根本不是叛軍的對手。


    “知府大人,好消息!


    閣老任命的湖南團練大臣,率領五萬大軍來源,預計兩天後就會抵達。”


    聽到這個消息,章文宇先是一喜,隨即臉色一變。


    什麽團練大臣,一聽就知道,這是草台班子。


    為了保住湖廣,現在各地都在興辦團練,常德同樣有若幹團練隊伍。


    可惜這些部隊,也就聽起來威風,實質上全是烏合之眾。


    士紳們熟讀兵書的不少,可是會練兵的卻是寥寥無幾。


    按照兵書上的記載,多次嚐試失敗之後,一個個就選擇了放棄。


    現在的民團,純粹就是一群放下鋤頭的農夫,連最簡單的兵器都配不齊。


    許多士卒手中用的都是竹槍,鎧甲火炮更是沒影的事。


    “虛報了多少?”


    章文宇關心的問道。


    大軍出征為了增強威懾力,通常都會虛報兵力。


    水分有多大,完全取決於主帥的心情。


    不過作為常德知府,人家作為客軍過來幫忙,他是要提供錢糧的。


    為了不鬧出笑話,必須提前搞清楚援軍的兵力,以便規劃營地、籌集物資。


    “從行軍隊伍上來看,大約有一萬多人。


    具體多少,下麵的人也搞不清楚。


    為了保險起見,我們可以按照兩萬援軍給他們軍營,免得讓人家說小家子氣。


    這些團軍士兵,全部都是青壯,用來守城應該不成問題。”


    師爺淡定的回答道。


    搞不清楚狀況是正常的,他們又不是錦衣衛,不負責收集情報。


    這些消息,還是縣中衙役傳來的。


    讓他們清點上萬人的隊伍,明顯是在為難人,能夠預估一個虛數都算不錯了。


    “師爺說的不錯,確實不能讓人覺得我們小家子氣。


    自古患難見真情。


    難得白大人能這麽快帶兵來援,我們可不能失了禮數。


    傳令下去,讓人在城中平整一塊土地出來,作為團練兵的營地。


    另外通知庫房,準備五千兩白銀,本官要去勞軍。”


    章文宇摸了摸胡須說道。


    看在對方及時來援的份兒上,他決定這次不挑白毅峰的刺了。


    隻要能夠擋住叛軍,保證常德府城不失,草台班子隊伍他也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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