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會議結束後,震懾於朱閣老施加的壓力,福建大軍被迫向叛軍發起了進攻。


    加上南邊的廣西兵,以及暫居瓊州的景逸風,對廣東叛軍形成三麵夾擊。


    具體效果姑且不論,但氣勢上還是拉滿的。


    廣海衛。


    “將軍,該歇息了。”


    中年書生上前勸說道。


    “為了區區一個廣海衛,偽朝重兵雲集,我睡不著啊!”


    鎮守將軍楚二一臉鬱悶的說道。


    廣海衛雖然是軍事重地,不過主要作用卻是打擊海盜的時候,才會派上用場。


    偽朝大軍放著隔壁的肇慶府不打,偏偏過來進攻廣海衛,著實讓他想不通。


    “將軍,我們已經挫敗了敵軍的三次進攻,堅守城池一月之久。


    這份戰績,在聖國之中已經是屈指可數。


    就算是丟了廣海衛,回去也能夠給上麵交代了。


    要知道對麵的敵軍,可是橫掃廣西,一路攻克聖都的強敵。”


    中年書生強行安慰道。


    內心深處,他並不比楚二好受。


    作為一名舉人,在十裏八鄉都有賢名,平日裏小日子過的舒坦著。


    結果一著不慎,上了叛軍的賊船。


    別看白蓮聖國現在聲勢浩大,可熟讀史書的成繼良,一點也不看好這個新生政權。


    自古以來率先造反的,都沒有什麽好下場。


    尤其是白蓮聖國這種充滿宗教色彩的起義,更是為王先驅的典型。


    士紳集團的力量有多強,他最清楚不過了。


    白蓮教叛亂動搖了這個群體的根基,必然會遭到反噬。


    前期的進展順利,無非是朝廷各派內鬥,給他們創造了機會。


    等朝廷反應過來,一切都會大不相同。


    “沒有你說的那麽簡單,真要是吃了敗仗,回去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吃。


    聖國對待敗軍之將,從來都不會手軟。


    那幾個例外的,全是教中元老,才能躲過一劫。


    我們這些後麵加入的,可沒有優待。”


    楚二搖了搖頭說道。


    四千守軍麵對數萬敵軍圍攻,堅守城池一個月,挫敗了敵人的三次進攻。


    聽上去戰績似乎不錯,真實原因卻非常紮心。


    在過去的一個月時間裏,敵軍大多數時間都在劃水。


    吹風不打,下雨不打,陰天不打,心情好不打。


    整整一個月時間,敵人一共就三天時間,發起過攻城大戰。


    聖國高層不是傻子,上麵是會核實戰報的。


    牛逼吹過了頭,那就是傻逼。


    “將軍,現在局勢不明朗,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真要是守不住,大不了……”


    話說到一半,覺察到楚二臉色不對,成繼良急忙閉嘴。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自然想重回朝廷陣營,但前提是能拉著隊伍一起過去。


    單獨他一個人倒戈,可洗不白身上的汙點。


    “成先生,你說的不錯,我們是該考慮後路了。


    可惜我楚二就一江湖草莽,就算有心報效朝廷,也沒有施展的機會。


    先生的交際廣,在朝中可有相熟的官員?”


    一番激烈的心理鬥爭之後,楚二開口詢問道。


    投奔朝廷,他沒有心理負擔。


    本來就不是白蓮教的嫡係,加入這次叛亂,隻是想跟著撈一筆。


    萬萬沒想到,白蓮教叛軍越鬧越大,甚至還建了國。


    倘若能夠一直勝利下去,他也不介意跟著白蓮聖皇打天下,搏一搏從龍之功。


    可惜他的運氣不怎麽好,計劃才剛剛開始實施,就遭到官軍圍困。


    知道不是外麵官軍的對手,又不敢棄城而逃,謀求招安就成了最佳選擇。


    “學生在求學之時,曾在江南書院就讀過一段時間,裏麵的不少同窗都在官場上發展不錯。


    將軍,如果有心的話,學生願代為引薦一番。”


    成繼良忐忑的回答道。


    說話間,眼神就沒有離開過楚二的臉,唯恐這是一次試探。


    怎奈前麵已經失了言,現在隻能選擇賭一把。


    為了增加自己的份量,他還特意誇大了自己的人脈關係網。


    仕途發展順利的同窗確實不少,可不等於人家就和他有交情了。


    作為天下有數的大書院,江南書院的在讀學生,足有上千人之多,覆蓋了從童生到舉人。


    除了同期入學的外,大部分同學之間,根本就沒有多少交際。


    真要是人脈關係通天,就算沒有高中進士,一樣可以入仕為官。


    朝中非進士出身的大員,也不是一個兩個。


    “那就拜托先生了!”


    說話間,楚二衝成繼良行了一禮。


    從兩人相識到現在,這是他最有禮貌的一次。


    看得出來,他是真想要做大虞的官。


    “將軍,言重了!


    這些本就是分內之事。


    為了這滿城百姓的安危,學生也當盡力而為!”


    成繼良客套的回複道。


    謀求招安,也是需要借口的。


    城中百姓,無疑是最好的遮羞布。


    多了這個借口,再找上門去,就沒那麽倉促了。


    “好!


    接下來的日子裏,府庫中的金銀珠寶,任由先生支取。


    現在不是省錢的時候,各方關係必須打點到位。”


    楚二豪爽的說道。


    經曆了這麽多事,他算是看明白了。


    錢就是王八蛋,有錢無權就是案板上的肉。


    既然選擇謀求招安,那就必須想辦法謀求一個好位置。


    以大虞官員的作風,不花錢打點,根本無法達到目的。


    ……


    “轟隆隆……”


    天剛剛放亮,炮火聲打破了肇慶的寧靜。


    放眼望去,江麵上盡是船舶,官軍開始渡江了。


    漫長的江岸線,總有照顧不到的地方,很快就被官軍找到了防守薄弱點。


    “敵軍不是在進攻廣海衛,怎麽這麽快渡江了?”


    婁清虹疑惑的詢問道。


    從梧州淪陷開始,他這位肇慶鎮守的舒心日子,就提前結束了。


    為了保住肇慶府,他把防守重心放在了梧州一線。


    曆史上兩廣之間的攻伐,都是圍繞梧州府展開的。


    誰掌控了梧州,誰就占據了戰爭主動權。


    上一次白蓮聖國進軍廣東,也是從梧州打過來的。


    萬萬沒有想到,曆史經驗也有不靈的時候。


    占據梧州的李牧,沒有按照他的預估從梧州進攻肇慶,反而先對戰略價值更低的州府下手。


    預料之外的戰場,部署的兵力自然不會多。


    很快就收到了高州府、雷州府淪陷的噩耗,官軍一路橫掃到了廣海衛。


    大戰進行到現在,西江以南地區,僅剩下最後一座廣海衛在堅守。


    本以為有廣海衛牽製敵軍,他可以趁機修複城防,遺憾的是官軍突然渡河了。


    更糟糕的是肇慶府城,就在西江邊上。


    作為此前廣東會戰的主戰場,府城被破壞的非常嚴重,城防至今都沒有恢複。


    臨時加固的城牆,可沒有九族嚴選的質量高。


    “婁將軍,現在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


    官軍既然渡河了,那麽廣海衛的守軍,多半是遭遇了不測。


    您還是趕緊組織兵力,防禦敵人的進攻吧!”


    一旁的肇慶知府開口勸說道。


    相比大虞朝的文貴武賤,白蓮聖國直接反了過來。


    作為肇慶知府,在戰爭時期,要受鎮守使的節製。


    除了打天下,需要以戰爭為先外。


    本質上,還是白蓮聖國高層,對他們這些投降過來的文人缺乏信任。


    心裏有了提防,在設計製度的時候,自然要有所體現。


    不過白蓮聖國內部的文武矛盾,並沒有大虞那麽激烈。


    各地的文官,基本上處於缺額狀態。


    哪怕是知府層次的文官,也隻有少數重要地區,授予了出去。


    更多的地方,還是鎮守使軍政大權一把抓。


    明知道這麽幹,容易出現地方割據,白蓮聖國現在也沒得選。


    想當官的人多得去了,可是能夠勝任工作的,卻沒有幾個。


    在打天下的時候,沒有那麽多製度約束,非常考驗官員的能力。


    放一個廢物上去,造成的破壞力有多大,誰也說不準。


    既然無人可用,那就幹脆寧缺毋濫。


    沒有地方官組織恢複生產,也好過地方官胡作非為,專門給他們搞破壞的強。


    “嗯!


    傳令下去,召集府中青壯入伍,參與肇慶保衛戰。


    告訴下麵的人,這一次不是兩丁抽一、三丁抽二,凡是家中有適齡青年的,全部給我征召起來。


    肇慶城方圓三十裏,全部堅壁清野,絕不能給敵軍留下可乘之機!”


    婁清虹果斷下令道。


    知道敵軍的厲害,他自然要全力以赴。


    如果不是擔心糧草不濟,他恨不得把城外的民眾,全部遷入城中。


    ……


    西江邊上。


    “蘭先生,你的同窗聯絡說服了叛軍頭目,想要接受朝廷的招安?”


    渡江成功的李牧,滿臉疑惑的問道。


    圍剿白蓮教叛亂這麽長時間,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叛軍鎮守使一級將領,想要謀求招安的。


    以往的時候,都是打的敵軍哭爹喊娘,他們才會放下武器投降。


    主動投奔朝廷的,那都是下麵的小雜魚。


    或是遭到了不公待遇,或是存在私人恩怨。


    倒戈過來的敵軍,基本上都夾雜著特殊原因。


    “是的,大人!


    學生的一位同窗是廣海衛本地人,被叛軍強掠到了軍中充當幕僚。


    此人忠心於朝廷,哪怕在叛軍大營中,也沒有忘記報效朝廷。


    在他的努力下,說動了叛軍廣海衛鎮守使楚二,欲帶著城中大軍反正。”


    對蘭林傑的話,李牧直接無視了一半。


    什麽忠心朝廷,都是瞎扯淡。


    真正讓這些人投降的因素,還是官軍圍城了。


    廣海衛易守難攻,又孤懸在海邊。


    試探性進攻失敗後,他不想在此地浪費兵力,索性就圍而不攻。


    本以為要一直耗死守軍,萬萬沒有想到他剛渡過西江,敵人就想要投降了。


    “叛軍頭目,有多少本錢,想要什麽位置?”


    李牧關心的問道。


    吸取了前宋的教訓,大虞朝對招安限製的非常嚴格。


    那種殺人放火招安入仕的捷徑,在大虞根本走不通。


    想要投奔朝廷,先要看手中的本錢是否足夠。


    至於參與招安的另一位主人公,直接被他給無視了。


    舉人摻和到逆案中,不被朝廷追責就不錯了,想要靠招安入仕那是不可能的。


    拉著叛軍頭目投奔朝廷,隻能洗刷為叛軍效力過的罪責。


    就算真許諾了位置,成繼良也不敢做。


    “招安”做官看似是捷徑,實際上也是一條絕路。


    武將略微好一點兒,如果戰功足夠大的話,還可以向上爬一爬。


    文官則是徹底沒戲,沾染上了這種汙點,要不了一個月就會被同僚排擠回家。


    “大人,據學生的同窗所言,叛軍頭目楚二麾下有四千大軍。


    多是廣東沿海的漁民,其中還有一些海盜,人員結構非常複雜。


    不過這些人的戰鬥力,還是不錯的。


    雷州府、高州府、廣海衛三地,都是此人帶兵攻破的。


    因為不是白蓮教的嫡係,在白蓮聖國中遭到排擠,這才被留下擔任廣海衛鎮守使。


    至於具體的職位,對方並沒有要求。


    估摸著是見識不夠,搞不清楚朝廷的官職構成。


    對方許諾,隻要招安能夠成功,事後必定重謝。”


    蘭林傑平靜的說道。


    前麵幫成繼良說話,那是看在同窗之情的份兒上。


    楚二和他可沒關係,光靠送過來的那份厚禮,僅限於幫忙遞個話。


    事情成與不成,同他的關係不大。


    “告訴你同窗,朝廷招安他們可以。


    不過楚二終歸是反賊,僅僅隻靠反正,還不能身居高位。


    本將隻能許他一巡檢的位置,想要更高的職位,除非他能立下軍功。


    比如說:幫朝廷收複廣州城!”


    李牧笑著說道。


    巡檢聽起來不錯,實際上卻是武將的地板官階。


    對普通人來說,這是階層跨越,大家肯定是趨之若鶩。


    可對掌握過大權的人來說,這個位置就太雞肋了。


    名義上是個官,實際上卻要受到多方領導,手中有多少權力全看上官的意思。


    不過這樣的條件,也是最靠譜的。


    以大虞招安的難度,真要是許諾一個高位,那就意味著未來會秋後算賬。


    哪怕隻是巡檢這樣的官職,招安事宜也要報巡撫衙門批準。


    不光手續繁雜,還要承擔政治風險。


    一般的官員,根本不會接受招安。


    李牧願意開出條件,那是因為廣海衛距離廣州不遠。


    以楚二的身份,城池失守之後帶兵撤入廣州,沒有任何毛病。


    有一支部隊充當內線,關鍵時刻能夠發揮意想不到的效果。


    “大人,此事要不要告訴巡撫大人一聲。


    學生的同窗雖然心向朝廷,但楚二此人是什麽貨色,卻沒人知道。


    萬一此人借招安的機會,趁機逃了回去,後續的麻煩怕是不少。”


    蘭林傑開口提醒道。


    身份決定立場。


    從情分上來說,他想拉同窗一把,可理智告訴他,這種事必須考慮政治風險。


    按照慣例,招安這種活兒,一直都是文官在負責。


    武將主導此事,很容易遭到彈劾。


    倘若中途再發生點兒意外,那就是重大政治汙點。


    如果影響到了李牧的仕途發展,他這個做師爺的也會跟著倒黴。


    “不需要!


    這種棘手的事情,我們的張巡撫是不會喜歡的。


    關於招安之事,必須嚴格保密。


    我的謀劃成功,才是招安。


    一旦計劃失敗,那就當什麽也沒發生過。”


    李牧搖了搖頭說道。


    風險隔離是基本操作,現在的許諾,僅僅隻是許諾。


    隻有他願意承認才是招安,不然就是叛軍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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