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朝殿,戎王見了蘇青時,不禁讚此人樣貌不凡,豐神爽朗,絕非俗子,將來必大有作為,不絕誇阿潭宛若好眼光,當下就要賜婚。


    這聖旨自然接不得。


    蘇青時情急之下心生一計,“望乞大王,秦吟自幼舉目無親,隻有一個大表叔將我撫養長大,今得賜婚聖旨,與郡主結為連理,此等喜事乃秦吟三生之幸,但求大表叔當堂同受聖臨瑞澤,不枉表叔扶養秦吟許多年。”


    戎王感慨她的孝義之心,遂命人去尋來聞棲辭。


    碧雲池宴會上,聞棲辭與鄭沃沃相見,依嵐郡主提了裙邊,就離開宴會。


    眾女眷知曉她的刁蠻潑野性子,都不敢阻攔,也不敢詢問,隻由她去。


    聞棲辭緊隨其後。


    “聞二哥,你果然沒死!”


    偏僻無人處,鄭沃沃一把攬住聞棲辭,痛哭流涕道。


    聞棲辭心尖一軟,正要安慰她。


    “我就說嘛,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這麽壞怎麽可以那麽年輕就死了!”


    聞棲辭默默收回了手。


    “更何況,你要真死了肯定托夢來見我一麵呀。那幾日我日日醉臥床榻,與周公下棋,都不見你入我夢中。我就不信你死了!”


    聞棲辭壓下心尖那股酸澀,柔聲問:“你在這裏,過的如何?”


    鄭沃沃哼了聲,昂起頭,大言不慚:“我倒是好。有個人對我好,好到我都快忘記你了。”


    聞棲辭鬆口氣,點點頭,“那就好。”


    “倒是你,你怎麽一個人跑到這裏來了?”


    “還有一個人。”


    鄭沃沃張了張嘴,正要說出兩個字,忽又想起寬數已身故的事情,她不願提起這個話題,心中又委實想不出其他人,便隨口挑了一個,“蘇青時?”


    這隨口一挑倒挑準了。


    鄭沃沃大驚,“她怎麽會和你同來?”


    “說來話長。”


    “那她現在何處?”


    “我在這裏。”


    聲音來自左側,嚇了鄭沃沃一跳。


    仔細看那人眉眼的確與蘇青時有些像,但這身裝扮,方才那聲音,分明是一個俊俏的男子。


    鄭沃沃大吃一驚,木了。


    蘇青時看了二人一眼,解釋道:“戎王要給我賜婚,我借口你不在暫時拖住了,如今你也見到依嵐郡主,是時候離開了。”


    “賜婚?”鄭沃沃瞪大眼睛打量她,“莫非是阿潭宛若的駙馬爺?”


    她前些日子聽說桃州鎮國侯之女招得賢婿,不日便進宮麵聖,待請賜婚。算算時間,正是剛好。


    聞棲辭道:“這事兒說起來有些複雜,我今也見到你,看到你沒事就放心了。今後有機會書信來往,再好好說與你聽。”


    蘇青時道:“我先去探路,你快些來。”


    話罷便疾步離去。


    鄭沃沃望著她的背影,嘖嘖感歎,“想不到蘇青時男裝如此好看。更想不到,她的脾氣居然這麽好。”


    她以前總以為蘇青時的性子就屬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的,沒想到她如此平易近人。


    聞棲辭微微笑了。笑容中透露著……


    “我看蘇青時是個正人君子,值得深交。況且眾都說她本事奇大,無所不能,因此你更要好好與她結交,以後定有幫得上忙的地方。”鄭沃沃苦口婆心的交代著。


    聞棲辭敷衍的點了點頭。


    戎王和阿潭宛若在朝殿等候多時,不見蘇青時返來,命人去尋,忽有一下人來報,在假山後找到了駙馬爺換下的衣裳。


    人已不知所蹤。


    戎王大怒,即刻派人捉拿蘇青時,又叫畫師繪下蘇青時的模樣,下達緝拿令。


    他見蘇青時氣度不凡,絕非等閑之輩,如今無故逃離王宮,必然另有隱情。當下戎國與赤清國關係水火不容,就怕那人是敵國的奸細!


    阿潭宛若亦是大驚,聽到人跑了的消息宛若火燒心肝一般,怒而屈辱,當下請命親自捉拿蘇青時。


    離了王宮,二人才跑出兩座縣城,本以為已經安全了,不想卻在城門告示上看到蘇青時的通緝令。


    好在蘇青時已換回女裝,與男裝打扮時簡直擦了天壤之別。倒是聞棲辭愛上了自己的大胡子,不肯扯掉,還振振有詞道,


    “反正這上頭又沒我的畫像。你還是照舊叫吧,大侄子。”


    好景不長,沒多久王宮裏又傳來一張聞棲辭的畫像,嚇得他趕緊拔掉胡子。


    城門口盤查愈發森嚴,進進出出的人無論男女老少,一律對著畫像打量。


    看著城門口的長隊,聞棲辭撇了撇嘴,“這戎王還真是重視你呀。”


    “是我們此舉冒失了。”


    聞棲辭疑惑道:“怎麽講?”


    “如今因為央蘭與戎國舊時盟友的關係,戎國與赤清的關係非常緊張。戎王如此謹慎實屬人之常情。”


    “原來……我們現在是被當細作抓的。我還以為抓你回去成親呢!”


    蘇青時白瞟他一眼。


    “後麵的,快點!”


    城門口的官兵尖聲催促著,揮舞著手中沙鞭,趾高氣揚的盤問路人。


    舉著畫像對蘇青時打量,那官兵有點愣。


    蘇青時輕輕看了他一眼,聲如黃鶯,婉轉動聽:“大人,民女可以走了嗎?”


    聞棲辭聽這聲音整個人都不好了。


    城頭官兵心頭一跳,慢讓了行,結結巴巴道,“姑娘,姑娘請。”


    摸著後腦勺盯著二人遠去的身影,被同伴一巴掌拍回神,“李伏,看什麽呢!”


    他張了張口,不知怎麽說。那姑娘長的好標誌,呃……這不是重點。他覺得那姑娘和畫上的人有點像,但仔細一看又哪裏都不像。也許是看了這麽多人眼花了,產生的錯覺吧。


    走遠了,聞棲辭停下腳步。


    “怎麽了?”蘇青時問。


    聞棲辭兩眼放光,殷切地看著她,“你再用剛剛那聲音說幾句話。”


    蘇青時皺起眉,不解。


    “說說嘛,就一句。”他期待地豎起耳朵。


    蘇青時更狐疑了,“為何?”


    聞棲辭心不如願,臉上的神采淡了幾分,“蘇青時你……你好好一個姑娘怎麽喜歡用這麽漢子的聲音說話!硬梆梆的,粗聲粗氣,像個男人婆似的!你在城門口用的聲音才是,才是女孩子該有的知道嗎?”


    蘇青時挑了挑眉,雙眼半睜半眯覷著他,意味深長道:“原來,你喜歡那種。”


    聞棲辭默了半晌,理直氣壯的承認了,“不錯,我就是喜歡那種小鳥依人,溫柔淑婉的!”


    “你要喜歡我,我的任何一麵。”


    “不。我不喜歡野蠻的。”


    蘇青時睨他半晌,“可是你身邊都是這樣,阿潭宛若,依嵐郡主,甚至是洛寧香,無一不是女中豪傑,我麽,是最合適的人選。”


    “……”


    “不過我可不願和她們比,因為,你隻能……”


    “抓住他們!”


    “快!別讓他們跑了!”


    身後突然一片混雜的腳步與呐喊,截斷蘇青時的話,直逼而來。


    模樣聲音可以騙人,身姿步伐卻跑不了了。阿潭宛若在城樓上盯著二人背影多時,雖然有些疑惑為什麽是一男一女,但也決不能放棄任何可疑的機會。


    如今兵馬襲來,二人拔腿就跑,更坐實了她的猜想。


    林風塵四起,葉灑滿天地。二人專挑馬不能進的樹林,疾步飛馳。


    林密樹雜,人也難以施展輕功,這時才知道蘇青時疾步如飛的好處。


    追兵漸少,樹林漸稀,一味往前跑,也不知跑到什麽地方,隻見樹林深處一座草廬,香煙繚繚,雲霧環繞。


    聞棲辭大喜:“去那躲躲!”


    “不可。”蘇青時神色肅穆,“你聞,這是草藥味。”


    他深深吸了一口,果然是熬製草藥的味道。


    “方才我們一路疾行,也該走了十裏路,這片樹林太大,林深處還有藥廬,你看這院門外栽種的藥草,這裏本是貧瘠之地,這些草藥卻能如此肥沃。”


    那些草藥的確在貧瘠之地長得十分肥沃,此地又甚偏僻,莫不是以人身作肥料滋養?聞棲辭暗暗心驚,對蘇青時的話深信不疑。


    天色漸晚,隻能再走幾裏路期盼找到宿頭。臨冬的夜來的早,黑的快,才走了幾百米天便黑了。


    夜裏林間濕滑,不易趕路,無奈隻能停下,尋些草木,燃了火。


    對視而坐,向火暖手。


    “聞彧,你冷麽?”


    “冷啊!”聞棲辭搓著手,哈著氣,“又冷又餓。”


    蘇青時的臉在火光之下閃爍著靈動的光芒,“方才你不是吃了一個饃饃?”


    “饃饃哪能頂餓!”


    蘇青時站起來,拍拍衣服,“我去找點吃的。”


    “誒。這麽黑這麽滑的路,你上哪找?”聞棲辭將她拉回來,往火堆裏添了一把柴。


    蘇青時靠著他身旁坐了下來,看著火光,又看著他。心底油然生起一股惆悵。


    聞棲辭瞟過來,納悶道:“你看著我做什麽?”


    蘇青時搖了搖頭,“聞彧,你不知。”


    “……我不知道的太多了,您老指的是哪件?”


    “你不知,有兩種時候,我都想親你。”


    他牙齒一僵,差點割破舌頭,抿唇露出一個牽強的笑容,“哪兩種時候?”


    “你說話時和不說話時。”


    “……你怎麽不說我活著時和我沒死時?”話罷,聞棲辭忍不住大笑起來,太逗了!


    餘光瞥見蘇青時一臉深沉,毫無半點玩味,頓時笑不出來。


    “咳,你為什麽想……親我?”


    “喜歡你,所以想對你做任何事。”


    聞棲辭被口水嗆住了,“噗,咳咳,任,任何事??”


    語出驚人,不愧是神童蘇青時。


    她的臉色一半融入夜色,一半留給火光,交替不明,深奧莫測。


    聞棲辭登時木住,睜大雙眼盯著她逼近,似乎在竭力克製著胸口某種恐懼。


    額上青筋凸起,千鈞一發之際,他一把推開了蘇青時。


    “啊。”


    蘇青時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下心髒,映入眼簾的黑色長蟲,手腕粗細,目似鈴鐺,緊緊咬住了聞彧的手臂,隻一口,便迅速離開,消匿於黑夜。


    聞棲辭的臉色迅速褪去血色,嘴唇黑紫不明,整個人豆神誌不清了。


    此蛇劇毒!


    可是聞彧的血救不了自己,這時也沒有刀,如何取心窩血!


    蘇青時思慮不過幾秒,便迅速背起聞棲辭,往藥廬奔去。


    臨冬時節,蛇俱冬眠,從哪冒出的毒蛇?加之方才她分明沒有聽到蛇信聲,說明這很可能是一條家養毒蛇,能夠隱藏自己的聲勢,除了之前路過的藥廬,還能有誰!


    一腳踢開院門,果然看到有一人立在門口。


    “救人!什麽條件隨你開!”


    她越過那人,將聞棲辭放在床上。


    藥廬主人愣了下,頭一次遇到這麽爽快的‘客人’,能不驚訝嗎?


    他慢悠悠走到床邊,頻頻打量蘇青時,將手中一瓶藥汁灌進聞棲辭嘴裏,暫時護住心脈。


    他站起來,將屋內煤油燈點的大亮,將蘇青時看了個仔細。


    聞棲辭虛起眼睛,眼珠無力的在二人身上徘徊,蘇青時把了脈,脈象平穩,方才鬆了口氣。


    藥廬主人也不過三十歲,因為保養的極好,看起來才十幾二十歲。


    “你是這麽多人裏反應最快的。”那人笑道,“也是我見過最警惕最聰明的,可是,還是被我逮著了把柄。”


    她眯了眯眼,“你一直在偷聽我們說話。”


    “從你們踏進這裏說的第一句話,我就聽見了。我叫花花來,其實是咬你的,誰知道中間出了點差錯,咬了這小子。”他大笑不止,“也好,我就喜歡聰明又漂亮的……女人。小生湯浪,別無惡意,隻是不忍兩位客人餐風露宿,想請二位到寒舍歇息,順便……做幾天小生的藥人。”


    隻可恨現在有氣無力,否則聞棲辭一定上去與他火拚。


    蘇青時冷顏不語。


    湯浪自覺無趣,卻還繼續,“姑娘對這位公子情深義重,不知二位是什麽關係?”


    “你不是都聽到了麽?”蘇青時冷聲道。


    “哦,嗬嗬。”湯浪笑了幾聲,“是聽到姑娘幾句肺腑之言,隻是這位公子怕是對姑娘無意,小生不才,雖然不如這位公子容貌端正,倒也有一身煉藥好本事,藥廬正缺一位女主人,姑娘意下如何?”


    蘇青時的目光似勾心一般直逼而來,“你怎麽知道他對我無意?”


    湯浪冷笑道:“嗬嗬嗬,姑娘,這公子還是童子之身,你卻非處子,他看不上你我看得上,你從了我,照樣吃香的喝辣的。”


    “你說……什麽??”


    床上之人似乎在竭力嘶聲,吐出的隻言片語卻輕若燕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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