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浪保養極好的臉上浮現出幾絲笑意,玩味地打量二人,隻做個旁觀看戲的。


    蘇青時萬年難變的臉色難得的陰沉幾分,幽藍的雙目將湯浪嵌在其中,頃刻間,令湯浪感到窒息的快感。


    他是個不惜一切代價醉迷於醫術的醫治,對方昏暗的雙眸似寒冰暗潭,讓他感到興奮和刺激。


    “聞彧,別被他騙了。”她的聲音淡淡的,聽起來像沒有底氣的辯解。


    湯浪微頓一下,眼中閃過一絲邪氣,“這位公子中了我的蛇毒,若他不是童子身,那麽全身都將變成黑色,可是,他卻隻有臉上有中毒跡象,難道我說的不對麽?”


    聞棲辭虛弱的笑了幾聲。


    他的笑容卡在頭痛欲裂之時,五髒六腑仿佛被車來回碾過一般,全身不停抽搐顫抖,血色脹滿全身的皮膚,血液倒流,真氣逆行。


    蘇青時急忙點住他的四大穴道封鎖真氣,卻依舊無濟於事。


    湯浪看了,暗暗心驚,“他體內原有殘毒……與我的蛇毒相克!”


    “該怎麽做?!”


    蘇青時拽住他衣襟,凶狠的問道。


    “這……”湯浪搖了搖頭,有些惋惜,“兩毒相克,除非不死,生機渺茫。若是不死……”他眼中閃過燦爛的光芒,若是不死,此人的身體必然是煉藥的絕佳貢品!


    剝開聞棲辭的上衣,緋紅色的氣流在皮膚下奔走流轉,唯獨心窩處一片淨潔。


    見蘇青時找來了他醫藥箱中一枚小刀,湯浪叫到,“不可以割破那一處,我的蛇毒一旦暴露在空氣中便會化作硫酸一般的毒液,必死無疑!”


    他見蘇青時一意孤行,直上前攔住他,“我雖要你們做我的藥人,卻也珍重你們的性命,你這法子絕不可行!我知道,此人並非童子身,隻是他的血脈有解百毒的功效,因此隻中淺毒。但我不知他體內有與蛇毒相克的殘毒,如今兩種毒素廝纏打鬥,已為一體,一但暴露在空氣中,必死無疑!”


    蘇青時甩開小刀,身形快如閃電掐住了湯浪的脖子,低沉道:“我要殺你易如反掌。從現在開始,你如果敢有什麽不詭的行為,我立刻要了你的命。”


    他還沒有完成自己一生的追求,自然是怕死的,被蘇青時冷厲的氣勢逼得雙腿發軟,隻得點頭。


    “立刻去燒一桶藥水。白芷三兩,葛根一兩八錢,柴胡十斤,生薑兩斤,升麻七兩,蔓荊子八錢,生水十桶。”她甩開湯浪,轉身剝開聞棲辭的衣服。


    湯浪覺得這幾味藥的融合有些熟悉,正疑惑她想怎麽做,被冷冷瞪了一眼,咽了口唾沫,立刻跑去準備藥水。


    少頃,她將隻穿一條褒褲的聞棲辭放進浴桶。開始給自己寬衣解帶。


    湯浪心中的幡然已近大明,他一麵往浴桶裏倒水,一麵歡如喜鵲。


    原來這姑娘也是個醫術高明的人。


    他絞盡腦汁回憶醫術的內容,記得有一本書中提到過這樣一個法子,能將毒素從一個人身上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其名為陰陽換渡。高溫熱氣中,男女行雲雨之事,其間用點針灸,按七大穴道的方式,將毒素渡到另一人身上。


    湯浪突然有點不舍,那姑娘如此聰慧博學,用自己的命以命換命,豈非可惜?


    他心中有不敢苟同的想法,慢吞吞準備好所有藥水,正想使壞,脖側突然刺痛,不省人事地暈了過去。


    蘇青時卸了衣裳,轉身看向浴桶中的男子。


    高溫蒸得他滿臉濕汗淋淋,黑發攜了水,海藻般緊貼在臉頰,泛紅的膚色因被熱水包裹的原因,勉強恢複了正常。


    他體內的殘毒與蛇毒融合,鷸蚌相爭,逐漸遍布全身。原本蒼白的臉色泛了紅,緊閉著眼滴水的睫毛長而濃密,唇紅欲滴,分外妖治,像藤架上晶瑩剔透的葡萄,誘人想要狠狠的咬上一口。


    原來蛇性本淫,用陰陽換渡的方法最合適不過。


    她踏入浴桶,與他相對而坐。


    心情一半在雲端,一半在泥沼,而她整個人都在不停顛簸,坎坷波折。


    她清明一世,從未做過如此下流的事……


    但對方是聞彧,也就忍了……


    她咬了咬牙,緩緩靠過去,舌頭探進他的嘴唇。


    口腔濕滑溫潤,並無苦澀,看來毒素還沒有侵蝕上頭。


    胸口處唯一一處潔淨消失了。


    果然……幸好沒有下刀,否則他真的必死無疑。


    不知是不是高溫熱氣蒸的,蘇青時的臉色尤其的紅,像天邊絢爛的晚霞。


    她雖然臉比城牆厚,這種事也由不得她強撐臉皮厚下去。


    聞彧……她眼中閃爍著星辰般的光芒,捧著他的臉頰,愛不釋手。


    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她雖然心有不甘,卻毫無退縮悔恨之意。


    閉上了眼,將手探入水中。


    嘩!


    浴桶中濺起一陣水花,絢爛的開滿遍地。


    原本昏睡不醒的某人突然像受了什麽刺激,反射性彈了起來在水霧中睜開了眼。


    看到近在咫尺的蘇青時,先是一愣。


    攀著浴桶兩側,以防滑落,在身體恢複全身知覺以後,聞棲辭驚愕地聳了聳眉頭,“你,你幹什麽!!”


    他聲清悅朗,字正腔圓,不見絲毫中毒後氣虛體弱的跡象。蘇青時愕然半晌,不可置信地收回手,往後退去。


    聞棲辭急忙遮住了眼,撇過頭去,一隻手指著她,口齒不清道:“你,你,你快把穿上,把,把衣服穿上!!不知羞恥!”


    浴桶裏沒有動靜,他不敢轉頭去看,咬了咬牙,摸到自己還穿了一條底褲,立刻提起褲子跳了出去。


    落地就見到暈死在門口的湯浪,心下大駭,驚愕不已,“他……你……”


    想不到蘇青時為了和他……居然殺了人!


    她怎麽變成這樣了,怎麽會……還是說,她原本就是這樣的人?


    聞棲辭心潮洶湧,思緒混亂,一氣嗬成地將這些畫麵串聯成看似天衣無縫的前因後果。


    湯浪指出了蘇青時的秘密,被她殺人滅口!蘇青時為了掩蓋她的罪行,便想染指他的童子身!


    卑鄙呀,卑鄙!


    嘩……落地聲。


    聞棲辭背脊發緊,暗自盤算著蘇青時下一步動作。


    她拿起衣服,她穿好了衣服,她看向他,並走了過來。


    聞棲辭氣如鬥牛,渾身充滿力量,察覺到異物的逼近,下意識襲出一掌,正中蘇青時右肩,淩厲的掌風將她擊飛推撞到浴桶上,嘭的一聲,浴桶裂開一條細縫,藥水順著縫汩汩流出。


    毫無前兆。


    聞棲辭愣住了。這麽厲害的掌風,該有多麽深厚的內力!難道……他急忙運氣丹田,果然!


    果然,曾經已經破損的像漏鬥一樣的丹田氣海,此刻宛若新生。


    他看了看麵無神色的蘇青時,又看了看手,大驚大喜,走近將她扶起。


    靠近浴桶,順勢看到桶邊的一卷銀針和一本翻開的醫書,他掃了眼上麵的內容,俊臉頓時紅如火燒,原來……咳,原來他錯怪蘇青時了。


    小心扶起她,十分抱歉地問道:“你沒事吧?”


    蘇青時咳出一口血來。


    “這,這……”聞棲辭瞪大眼睛,像極了受到驚嚇的貓,豎起渾身的汗毛,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這一掌有如此巨大的威力,“對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你還有哪裏不舒服?”


    “這裏。”蘇青時有氣無力,抓住他的手放到心髒的位置,冷漠地輕啟嘴角。


    他怔了怔,沉默了會,攔腰將她抱起。


    “你不是會醫術嗎?趕緊給自己把把脈,告訴我需要些什麽,我立馬去準備!”


    蘇青時抬起眼皮,目光從他身上輕輕掃過,心下已有思酌。看來兩種相生相克的毒藥都被聞棲辭百毒不侵的血淨化殆盡,並且起到了相反的作用,將他被毀噬受損的丹田氣海修複如初。


    這小子因禍得福,她倒是偷雞不成蝕把……呸,這話不對,應該是她白白做了無謂的犧牲,反而被好心當做驢肝肺,這可不行。


    蘇青時眼眸微轉,眉峰揚起三分狡黠七分使壞的弧度,按著胸口無病呻吟的咳嗽幾聲,“聞彧,你感覺怎麽樣?”


    “我?很好。”聞棲辭起身運氣,精神抖擻,“從未感受過如此內力充沛的感覺,簡直,簡直太棒了!”


    她牽了牽嘴角,故作虛弱,“你倒是好了,咳咳,也不枉我舍命救你。”


    聞棲辭露出幾分慚愧,“你……這份恩情聞彧記下了,我看你臉色不太好,要是沒有哪裏不適,就躺著休息會,我去熬一些補湯。”


    “等等。”蘇青時及時拽住他,在對方驚訝她為何如此有力的目光注視下,又及時滑落下來,“恩情就隻是記下?”


    聞棲辭聽出她話中別有所指,撓撓頭,“你說怎麽報吧。”


    “古人雲,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行。我許。”他爽快的應下,“反正你我也如此咳,坦誠相見了,我不娶你也沒道理。”


    蘇青時蹭的坐起來,掀開棉被,“既然如此,你趕緊去穿上衣服,我們即刻回家,成親。”


    他詫異的盯著她,“你沒事??”


    “你的內力剛恢複,看似充沛實則虛空,方才你那一掌來的突然,我確實吃了一驚,沒穩住腳步,才栽了一跤,並無大礙。”


    ……


    天色剛剛破曉,兩人整裝待發,卻聽林間一陣腳步聲。


    “郡主,那兒有座草屋!”


    “這深山老林裏怎麽會有草屋。”阿潭宛若沉吟,“去看看。”


    “郡主且慢!聽說這浩蕩林裏有位藥師,癡迷丹藥幾近癲狂,性情古怪得很,怕這院外有毒,要小心行事。”


    屋內,兩人麵麵廝覷。


    這群戎兵,居然窮追不舍找到這兒來了!


    隻能殺出去了。


    一眾追兵還在思考怎麽探毒,畢竟人命是大,不可貿然。


    忽然,樹葉颯颯響起,眾人還未回過神,就見兩個黑影飛出院門,往林深處跑去。


    阿潭宛若最先反應過來,“追!”


    人多不及人少跑得快,一路幾乎未曾休息,卻始終沒有追上那兩個身輕如燕的人影。


    “郡主,前方是央蘭……前方是赤清國的境地,不能追了。”


    阿潭宛若凝著那一方界碑,臉色難看得像吃了一噸死蒼蠅。


    他們真的是赤清國的奸細……


    “回宮!”


    赤清國真是好大的胃口,才吞並央蘭又在打戎國的主意。既然躲不過,那就應上一戰吧!


    “跑不動了,累死我了。”聞棲辭搖著手,說什麽也不走了。


    “呼。”蘇青時喘著氣,拍拍他肩膀,“不錯,內力恢複了能堅持這麽久。”她眺望四周,笑了笑,“我們已經回來了。他們不敢追到這裏來。”


    聞棲辭深深看著她,“隻怕天下又要易主了。”


    “天下易主與我們何幹,居廟堂之高反而是紙上談兵,不如行走江湖,我們救不了所有人,能救一個是一個。”


    正當聞棲辭驚訝而崇敬的看向她,蘇青時彎了眼眸,微微笑道:“走,回家,成親。”


    “……你為什麽這麽執著禮數上的東西,我們不是都已經,咳咳……”


    “我爹說,要想緊緊綁住一個人,第一件事就是要給他一個名分。所以成親拜堂非常重要,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夫君。”


    聞棲辭揶揄道,“可是我還沒有找到陸大神。”


    蘇青時遺憾地搖頭,“你的偶像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你卻不識貨。”


    “僅憑你一麵之詞,並不可信。你瞧瞧你,長得一臉正派,不也做過許多違背良心,以假亂真的事。”


    蘇青時霍然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勉強笑著:“好,我帶你去找陸言。要你死心。到時候可別抱著我的大腿感激涕零。”


    琅山上,四季如春,臨冬時節也隻是多了幾縷冷風,攜著臘梅的清香,撲鼻而來。


    山頂的洞口,如往常一樣被巨石堵住。


    “我一直很奇怪,到底這山洞的巨石是通過什麽機關打開的。”聞棲辭摸著下巴,打量著洞口巨石。


    “這並不是入口。”蘇青時道,“入口在上麵。陸言,就在上麵。”


    旁邊有一截梯坎,兩人爬上去,上麵很寬,冷風直直吹來,拍打在臉頰上,才讓人感受到寒冬的惡意。


    此處最高,一覽眾山小,初陽長虹,風景絕佳。


    “聞彧,那兒,是陸言的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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