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礫子現在很苦惱。


    因為他家殿下雖被禁足,依然不安分守己,此刻還坐在肖淩殿上。


    一壺桂花釀,兩隻酒杯。


    似在等人。


    清風自擾,無關花月。


    小礫子悄悄盯著身前的人。


    自從被尋回,三殿下好像變了個人。


    說不上有什麽變化,隻覺得話更少了些,行事更收斂了些,這對一個皇子來說,應該算是好事吧。


    皇子?難道……


    “子豫。”


    一聲輕喚,一位白衣公子從樹下走來。鱗白月光揮灑,倒像是一塊玉璧出世,皎皎然叫人挪不開眼睛。


    齊子豫對著樹下人作了作揖,便帶著酒壺酒杯一躍而下。


    “皇兄,可還記得五歲那年,我和你捉迷藏的事?”


    齊子豫將酒杯斟滿,遞給白衣公子。


    “自然記得。”大殿下頓了頓,“那日你躲在母後的梳妝櫃後,打翻了母後的脂粉,弄得滿臉都是,不敢出來見人。”


    一聲輕笑,不知道是誰先發出,繼而兩人便都笑出聲來。


    “那大概是我最狼狽的時候,偏偏母後還罰我跪在門外,好叫過往的人瞧見了笑話我。”齊子豫將杯中酒飲盡。


    “你那會都羞惱得哭了,可不就是狼狽至極。”大殿下也將杯中酒飲盡,明了他的意思。


    “那時皇兄便教我,皇子不可無傲骨,讓我正視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齊子豫拱了拱手。


    “子豫。”大殿下握住他的手,搖了搖頭。


    “如今這番話,我想回贈予皇兄。就算白衣沾塵,烏雲蔽月,拂了塵,散了霧,皇兄還是皇兄。”齊子豫也回握住他的手。


    “這些年,皇兄所受的煎熬,已然足夠了,沒必要再折磨自己了。若皇兄還記得自己的身份,便重拾初心,迎難而上。”


    大殿下再沒開口。這次他拿起酒杯,將酒倒入自己口中,然後拭去嘴邊溢出來的酒水。


    “回不去了。”


    “父皇在等你。”齊子豫看向宣德殿的方向,目光凝重而深沉。


    小礫子坐在屋頂簡直急死了。這兩個人說話真的是拐彎抹角,磨磨唧唧的。


    明明是親密無間的兄弟,如今說話都遮遮掩掩,叫人笑話這皇家兄弟不睦嗎。


    小礫子飛身而下,奪過酒壺。


    “小礫子給大殿下請安。”


    大殿下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笑了笑,將手收了回去。


    “跪下。”齊子豫開口,“本王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


    小礫子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是不想讓自己插手他們兄弟間的事。但是自己已經插手的夠多了,也不差這一樁。


    “大殿下,皇上已經下令讓三殿下禁足,這次的事,皇上已經全部知曉,但他並無怪罪於你。”小礫子一股腦的都說了出來,也不管旁邊的齊子豫已經怒得緊捏著酒杯。


    “三殿下的意思是,若你能去向皇上認錯,此事必然可以善終,也不必牽扯到更多的人。”


    大殿下聞言一愣。這和他預想的相去甚遠。


    應該是他被朝廷問責,削去皇子身份。而齊子豫作為僅存的皇子,過不了多久,就會被他安排好的人推上太子之位,入主東宮。


    父皇……孩兒不孝不忠不仁不義,您為何還要不離不棄?


    齊子豫氣憤地將酒杯扔到地上,拉著小礫子便想走。


    “子豫,是皇兄錯了,你原諒皇兄好不好?”一個輕而低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齊子豫身影一頓,隨後狂奔而去了。


    小礫子看著他,搖了搖頭,也跟上了。


    他家殿下就是喜歡飛來飛去。可累死他了。


    二人剛回到豫園,齊子豫便驟然停下。


    “看來是本王平日太縱容你了,才使得你這般無法無天,給本王跪下。”齊子豫喝道,神色凝重,不像是開玩笑。


    小礫子還沒被他這樣厲聲罰跪,猶豫了一下,還是跪下了。


    豫園雅樸,地上鋪的都是礫石,粗礪硌人。


    小礫子一跪下,便皺了皺眉頭。


    “你可知錯了?”


    “殿下,小礫子所犯何錯?”


    “先前還去大皇子府鬧事,對大殿下不敬,此為一過。剛才本王已經命你閉嘴,你還說出那番話,此為二過。妄自揣測聖上,此為三過。你說,本王若是再不罰你,你豈不是要翻天了!”


    小礫子倔強地看著三殿下的烏履,一聲不吭。


    自己這麽做,都是為了他,他倒好,剛回來就叫人跪下,還跪在這麽磨人的礫石上。


    “看來你還不知悔改,就這麽跪著吧。”齊子豫袖子一甩,便回內室了。


    柔喜聽到聲響就趕過來了,隻見小礫子一人跪著,心裏明了了幾分。


    “小礫子,你認個錯不就沒事了,偏還要強。”柔喜將手帕墊在他的膝蓋下麵,輕柔地勸了兩句。


    “殿下最是心軟,隻要你認錯,就不用受罰了。”


    “殿下愛罰就罰,礫子沒錯,為何要認錯。”小礫子別過頭去。


    柔喜看他這樣,著急地跺了跺腳,隨即又想往內室去。


    可惜內室的燈熄了,齊子豫歇下了。


    柔喜自然不好打擾,隻能去房中取來厚氅子給小礫子罩上,又給他的膝蓋墊上綿軟之物,這才歎息地回去了。


    小礫子倒也是硬脾氣,數著星星,玩著礫石,生生地跪到了早晨。


    齊子豫不用早朝,但也習慣早起。天未全亮便起來沐浴焚香,一派悠然自得的樣子。


    見小礫子還跪在門外,也不急著噓寒問暖,先是命廚師蒸上幾屜叉燒包,又取出新近出的新茶,再請讓月過來。


    讓月過來時瞧見跪著的小礫子,眉毛一挑,過去將他扶起。


    “師弟一大早便行此大禮,師兄可受不起。”讓月扶住他,從身子撐著他。


    小礫子已經跪僵了,腿上血液仿佛凝固。剛被扶起,腿腳都是發麻的,壓根站不住。而且一夜沒睡,乏得很,也沒力氣與讓月辯駁,一言不發任讓月扶住。


    讓月扶著他緩了緩,半晌才問:“能走嗎?”


    小礫子點了點頭。


    讓月扶他回房休息,倒也無人阻攔。


    齊子豫始終沒開口,劍眉擰著。直到小礫子離開豫園,才看向他離開的方向。


    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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