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靖被楊嬤嬤抱去喂|奶了,洛墨也落了個難得的清閑,與鍾離卿說了會兒悄悄話。


    其實也就是聽鍾離卿講了講朝堂上發生的趣事,比如戶部尚書破天荒說了句閑話然後引得整合大殿鴉雀無聲,比如右丞相阮峰近日暴瘦了、也不找左丞洛與青的茬了,比如柳雲瑛她爹得知自家閨女升了嬪位,寫了個長奏折以表感激之心……合起來竟有一尺高。


    他說,她聽,偶爾說一些自己的看法,如此半個時辰便過去了。


    要說這人吧真是不禁念叨,洛墨才同鍾離卿提了一句楊嬤嬤怎的還不把阿靖抱過來,沒多時,楊嬤嬤便過來了。


    “承乾宮還有些事兒沒處理,我夜裏再過來,不必等我,你先就寢便是。”


    得他這麽一句,洛墨心頭一暖,便起了身,為鍾離卿理了理衣帶等一應瑣碎,見其眸光略顯暗沉,露出無奈一笑便催他快走。


    待鍾離卿出了殿。


    “娘娘,皇上可真顧著您。”楊嬤嬤掩唇一笑,話裏羨慕之意明顯。


    除羨慕外,還帶了那麽點幽怨。


    洛墨便順著她的話說:“楊嬤嬤可是近日心情不好,本宮瞧你唉聲歎氣已有數次了。”


    “叫娘娘掛心,哪裏有什麽心情不好呢,”嘴角牽強地扯出一抹笑,還要繼續說,那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直往下掉,“一時沒收住情緒,讓娘娘看了笑話,還望娘娘莫要見怪。”


    “楊嬤嬤說得這是什麽話,有何事不舒坦說出來便是,興許本宮還能幫你一把。”洛墨抬眼端詳了她一會兒,開口勸慰道。


    這我見猶憐的模樣,比之當年的阮紅袖還要更甚一籌,不,興許不隻是一籌,楊嬤嬤較阮紅袖可要聰明多了。她知曉什麽時候該說什麽話、做什麽事,就連蹙眉掉淚的時機也把握得剛剛好,讓人深感同情的同時還不會引起反感。


    隻見其略有些怯意地瞧了洛墨一眼,微張了口,想要說點什麽又沒說,把頭重新低了回去,帕子已拿到手中拭去眼角的淚水。


    “有話便說罷,你每天夜裏照顧阿靖,都沒法正常歇息,本宮還沒來得及好好感謝你呢。”洛墨道。


    洛墨本來的想法是把阿靖放到自己與鍾離卿中間來,可這孩子夜裏沒奶哪裏肯依,有時一鬧便是許久,吵得人無法入眠,需得妥帖哄著。


    一個是帶著身子的,若休息不好,次日更累不說,有時候這腹部也不怎麽好受,著李顯來看過隻說是缺覺。另一個是幾天睡不了一次好覺的,若再讓孩子這麽鬧,別說睡覺了,身體直接給熬垮了。


    再說吃不著奶也對孩子發育有影響不是,遂托給了楊嬤嬤,當然,賞肯定是少不了的。


    “照顧大皇子本就是奴婢應當的,娘娘莫要這麽說,可真是折煞奴婢了,再者自打奴婢進宮以來,宮裏好吃好喝供著不說,幾乎每日都有賞。奴婢那小匣子都已堆滿了,”露出不好意思一笑,楊嬤嬤接著道,“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哦?”


    她都這麽說了,洛墨哪裏還有不接話的道理,遂給了個反應,待她接下來怎麽說。


    半晌沒接話,楊嬤嬤執著帕子擦淚的手也不動了,偷偷抬眼覷了洛墨一下,然後才低聲道:


    “娘娘,奴婢有一事始終不解。”


    “何事不解?”洛墨繼續接。


    “男人為何會喜歡賭錢呢,賭錢有什麽好的,既不能為他養老婆孩子,也不能幫扶家裏,還總是賠錢、賠得丁當響。”


    “約莫是尋求刺|激。”洛墨淡淡道。


    但凡沾上賭之一字,洛墨都是沒有半點好感的,先皇征戰時期就曾有言從|軍者不可賭,違者定斬不赦,擾亂了人心,時常得記掛著那些個一兩半子兒不說,狀態還會受到影響。


    這一代鍾離卿當政,雖不曾控製民間,這宮裏頭卻是碰也不得碰的,否則不好好當差,還容易誤了事,怪烏煙瘴氣的。


    “尋求刺|激麽?家都要散了,要那什麽刺|激有何用,莫不是青天白日還想做夢。”


    看到楊嬤嬤分明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眼角卻已有了皺紋,心知那丈夫當真不是個省心貨,遂感慨道:“這人越是不如意,越想活在自己構建的圈子裏,仿佛待在那裏,自己就能一輩子順風順水一樣。殊不知圈外已經橫屍遍野、狼藉滿地了。”


    “自己構建的圈子……”楊嬤嬤喃喃道,許久,才回過神來問著洛墨道,“那可有法子把圈子打破麽?”


    “若圈子有門,將門打開便是了。”


    洛墨突然有一種在護國寺聽老和尚講經的感覺,前世的自己最討厭的不就是那群和尚麽,看著一副高僧模樣,結果一扯到自家方向,個頂個兒比街上采買的大娘們還要有戰鬥力。


    “倘若無門呢?”楊嬤嬤繼續問。


    “圈子邊緣不穩,便尋個薄弱的地界兒作為切入點,人為地開個門就是了,”洛墨頓了頓,瞧見楊嬤嬤那副模樣,終於開口接著自己的話,“若邊緣固若金湯,何必還執著於那一隅之地?”


    此種言論放在如今的時代來說,無疑是頗具震撼性的,常人有話是‘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可見嫁錯郎對於一個女人的意義是多麽重大,且女人隻有被休的份兒,無論她嫁的人是好是壞。


    都不過是被動接受罷了,但為什麽無人想過脫離呢?


    大概有吧,隻是沒有真敢做出來的——千夫所指的罵名,能是尋常女子可以承受的麽?跟人私個奔已經是極限了,就那還要被浸豬籠呢,別說別的了。


    故而,楊嬤嬤也驚了,猶猶豫豫道:“娘娘,您的意思是……”


    “家家有經,家家難念,與其問別人,不如先考慮自己的本心何如。”


    洛墨搖了搖頭,似是在感歎世間女子大多如此實是可悲,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瞧見楊嬤嬤複垂頭深思,終不再看了,目光投向牆邊躥進來的白團子,唇邊一抹笑意漾起:


    “畫什麽別畫餅,做什麽別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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