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煥就這麽陷入了深思,眸光渙散,眼底似有水光浮動。


    施父見此,怎會不知他這究竟是為哪般?


    也怪他,喚出了許久未曾叫過的稱呼……但為什麽會是許久未曾叫過呢?


    還不是他這大外甥太忙,他一年之內與之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一見麵急於詢問近況,互相都熟,再加上因著長輩身份他倒是時常忘了喚對方的名字,說話都是直奔主題。


    今日……該是有些感懷了,遙想年輕時滿腔熱血,做人做事雷厲風行,其實說白了,那時不過就是憑著一股子衝勁兒悶頭幹,不計後果。


    如今不行了,人啊,不得不服老。


    “罷了,這事不急,現下,你需先做一個好父親。”施父輕歎,側眸望向立於窗邊的兩個孩子,“括括,過來,舅爺爺有事和你說。”


    那邊,李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不知有人在喚他一樣。


    旁邊,施哲然一手抄兜,另一手輕輕撫上微涼的玻璃窗,骨節分明的手指倒影在上麵。


    窗明幾淨,皎白的月光溫柔地流瀉進屋內,傾灑在兩張年輕俊逸的臉龐上,宛如為他們鍍上了一層銀光。


    施父原想再喚一聲,隻是那景過於靜謐安然,一時間他倒是不忍破壞了,算了,讓他們再站會兒。


    他放棄了,妻子確是疑惑了,“你要和括括說什麽?”


    施母說著打算起身往窗邊去,且不說丈夫剛剛喚了孩子過來,她早就想喚倆孩子過來了,倆孩子在窗邊站了挺長時間的,一動不動的,他們腿不麻嗎?口不渴嗎?


    正好舅甥倆的話也都說完了,她去叫孩子過來坐,喝杯熱茶。


    施父瞧出了妻子的想法,拉住她,“沒什麽,過會兒再說也一樣。”


    說著,他的目光定定,望進了妻子眼底。


    怎麽說也是做夫妻做得快二十年了的人,施母自然能讀懂丈夫的眼神。


    重新落座,她往窗邊望了望,霎時眸光動容,她想就按丈夫的吧。


    夜色斑斕,星星綴滿天空,屋內屋外,實屬難得,暫時還是不要打擾了。


    然而他們都沒料到,就在他們決定不做打擾了的時候,他們的兒子摘下單邊耳機回頭了,“媽,有事?”


    兒子唇角難得的掛著笑,盡管笑容內斂,確是如沐春風。


    施母微愣,想是母子連心,兒子有所感應,不禁彎唇一笑,聲音較之先前的略有放大,“哦,就是想叫你和括括過來喝杯茶水,在那邊站了怪久的,不渴?”


    末音稍揚,倒像是在打趣兒子。


    施哲然察覺到了,他母親好似心情不錯,怕是有喜事將臨,且還不止一件。


    “還好。”施哲然微微揚眉,側首摘掉了李括的耳機,隨即在他耳邊說了什麽。


    片刻功夫,兩人已經朝幾位長輩走了過來。


    施母自說完就已經替倆孩子各自倒了一杯熱茶,現下見他們過來了,眸光指了指杯盞,“有點燙,吹吹再喝,或者再放上一放。”


    李括可不計較這些,四十五度俯身,轉瞬眼間,他已經拿起了盛著熱茶的杯盞,“不用了,舅奶奶,這天也不怕燙。”


    許是杯身有些燙,入口前他還是吹了吹,一杯茶水喝完,他有模有樣的品評,“咦,這茶和小表叔上次泡的不一樣啊。”


    “括括懂茶?”李煥突然出聲詢問,言語間有著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


    他想他果然還是不甚了解他的兒子,竟是連兒子懂茶都不知道。


    “不懂,品茶全憑感覺,是不是好茶、味道好不好對我來說都不重要,解渴就行。”


    李括對於父親的定義,僅限於賦予他生命的人,以及每月按時給他大額生活費的人。


    王樂新他們常在他跟前說:括哥,我真羨慕你,你看你學習也就這樣了,你爸還每個月給你那麽多錢花,可想想我爸,動不動就克扣我的零花錢。


    在同學兄弟眼裏,他是括少,亦是闊少,從來不愁錢花,可他們不知,於他而言,再多的錢有什麽用,不過就是一張張沒有感情的紙而已。


    而每逢他們這麽說的時候,他跟他們說的都是一樣:你們不懂,掙錢是我爸每天最大的樂趣,若是哪天他不掙錢了,或許就是他找到了新的樂趣。


    實際上,哪裏是什麽樂趣?


    他心知,十幾年了,有的人不過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罷了,以為沒日沒夜的置身於忙碌的工作便可以不用去想曾經的那些麵目全非。


    越不想去想,越是止不住的去想。


    有時候,獨身於二百平的樓中樓,麵對著一片冰涼的牆壁,他忍不住自嘲:其實他們父子倆還挺像的,都是外表光鮮亮麗,實則內裏滿心瘡痍的人。


    李括說得隨意,李煥倒不知怎麽說好了,隻喃喃的重複著兒子的話,“是,解渴就行解渴就行。”


    氣氛略有尷尬,施父適時解圍,“括括,把你的成績單拿出來給你爸看看吧,他知道你進步了,很高興。”


    他進步了,所以某人很高興?若是他退步了呢?他是不是該會很不高興?


    李括幾欲破口而出,但除了某人,周遭都是他最為尊敬的長輩,他自是不能不顧場合,“我忘記放在哪兒了,一時怕是也找不到。”


    施父微微皺眉,“那今天就不看了,你明兒找找看,找到了給你爸瞧瞧。”


    “舅爺爺說明天?我爸今天留下?”


    李括這話雖是對施父說的,但他視線確是落在李煥身上的,而真正要問的是誰也不言而喻。


    不等施父說話,李煥已經出聲,“嗯,我留下,過年這幾天都留下,過了初七再走。”


    有人說初七不宜出行,李括隻當李煥亦是如此,畢竟房地產開工也是注重日子的,這就好比電視電影的開機儀式。


    “哦,明天找到給你看吧。”


    他到底還是妥協了,那成績單,某人想看就看吧,他終究是躲得過今天,也還是躲不過明天。


    李煥有李煥的考量,他決定從現在開始盡好父親的責任,最先要做的自然是要與不同他親密的兒子拉近關係。


    若非如此,像往年,他估計是年三十出現,新年初一就走了,這次斷不能再那樣,於是他斟酌著問道:“不知道除夕過了,舅舅舅媽有沒有什麽安排,不如我們一起出去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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