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栗梽怎麽想也想不出眼前阿姨到底跟她認識的誰有些像之際,施氏夫婦已經粗略的檢查了下剛拾起來的幾個禮盒。


    夫妻倆檢查得是真的粗略,不過就是簡單過一遍,連盒子都不曾打開……其實說起來他們是當真不介意東西是否完好,但總歸眼前兄妹倆執意讓他們檢查,他們也隻好做做樣子。


    “我就說我們的東西不怕摔。”


    施母微笑著將懸空於她身前方便檢查的禮盒放下置於腿邊,隨即望向對麵的兄妹倆,“東西都還好著呢,你們不用太放在心上,無礙的。”


    施父接話,縱然說法不一樣,但想法自是與妻子高度一致,“是啊,我們並沒有任何損失,你們也不必太在意,自然更不用說什麽賠償不賠償的。”


    栗斯棋的眉心微不可聞的動了動,他心知這夫妻倆有意如此,也看得分明,方才他們的一番檢查實際上都算不上是檢查。


    不過既然人家都一再強調了並不在意,他也沒有必要再繼續執拗的堅持下去,畢竟那樣未免太不識趣了。


    然,該有的禮數還是得有。


    於是他微微頷首,道:“那就好,盡管東西無損,可還是要鄭重地跟兩位說聲抱歉。”


    相貌溫潤儒雅的年輕人這般禮數周全,施父欣賞之餘連連擺手,開口有著在歲月中洗盡鉛華的沉靜。


    “年輕人,言重了言重了,說起來也不全是這位小姑娘的不是,我們夫妻倆也有不是的地方。”


    “確實是這樣的,要說抱歉的話,我們也該說聲抱歉的。”


    施母柔聲應著丈夫,嘴角的笑意始終未曾消退,周身那股典雅溫靜的氣質使人與之相處得很舒服,一如她溫婉的話音,細若潺潺流水。


    “之前是我們說著話不曾注意路上行人撞到了小姑娘,還好小姑娘沒有因此摔倒,也沒有撞到禮盒的棱角,不然可就真是我們的罪過了,是以,我們也很抱歉。”


    女人溫婉的聲音回蕩在栗梽耳畔,她打心眼裏越發的尊重起夫妻二人,心下也是越發的愧疚起來,“叔叔阿姨,你們這麽說我真的是慚愧不已,原就是我倒著走……”


    施母笑了,抬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七分認真三分玩笑的打斷她:“不說了不說了,小姑娘,我們還是不要再研究這件事究竟是誰的錯了,要照這麽說下去,那我們幾個人也不知何時才能說得清了,你說是不是呀?”


    似乎是考慮到小姑娘的年紀,她有意無意的在末尾用了‘呀’這樣的字眼,聽起來不僅不會讓人覺得幼稚而不稱她的身份氣質,倒是讓人倍感親切。


    同時,由此不難看出施母是極為喜歡這個小姑娘的。


    而這份由衷的喜歡,指的是相貌也是品行,她和丈夫向來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正所謂相由心生、境隨心轉,總歸她對小姑娘兄妹二人印象極好,不然她也不至於僅是陌生人便用著這樣隨性的語氣。


    栗梽的表情顯然因為那聲‘呀’而有片刻的凝滯,印象中,長輩裏極少有人用這樣的語氣與她說話,會這麽說的多半是她最親近的家人。


    但她知道她並不反感這位阿姨這樣說,甚至她還有種她們不是初次相識的陌生人,而是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的感覺。


    額,老友……忘年之交吧!


    “是呀,阿姨說得對。”


    栗梽的嘴角漸漸漾開了如花般的笑容,稱得她年輕的臉龐愈發白皙俏麗。


    話落,她抬頭瞧了瞧越來越昏暗的天色,想到正事,“阿姨,耽誤您和叔叔的時間了,不好意思啊。”


    小姑娘年紀雖小,但對待一件事情確是極盡周到的,考慮事情也不局限於一方麵。


    施母的笑意不由得加深,“無妨,我們也不忙,倒是不知道有沒有耽誤了你們的時間?”


    “我倒沒有,就是我哥哥他五點五十的飛機,不過沒事兒,也沒耽誤什麽,時間還來得及。”


    栗梽頓住,偏頭眨巴著大眼睛望向兄長,“是吧,哥哥?”


    “是。”栗斯棋俊雅的臉上掠過一絲笑意,一手抬起揉了揉妹妹的發頂,一手掏出手機看了看。


    施父有注意著這個年輕人的舉動,現下見他拿手機看時間,心中雖疑惑他既是要趕飛機,那麽兄妹二人何以卻是朝著機場大門的對立方向走。


    終歸無論如何,這是人家的事情,他不便多問,確是循著常理道:“既是這樣,那你們快走吧,別誤了飛機。”


    善意的話語,像是長輩頗具關懷的提醒。


    栗斯棋心裏因為這兩個陌生人滋生出一絲暖意,可雖說他們是陌生人,但對他來說,他們同樣是值得尊敬的長輩。


    “我們不急,叔叔阿姨先走吧。”


    他之前就察覺到了夫妻二人是朝著機場停車場方向走去的,故而伴隨著話音落下,他撤了一隻腳稍退了一步,隨即含笑對著停車場方向做了個請的姿勢。


    施父望著這個年輕人的眼神一如之前那般闃黑,寂靜,顯然他不曾驚訝於他的動作,更不錯驚訝於他竟猜到了他們夫妻倆是要去停車場,因為他早就看出來了這個年輕人對人對事的細膩。


    施母是有震驚的,不過這樣失態的情緒僅限於瞬間。


    她很快反應過來,雍容的臉龐之上笑意濃濃,“也好,那我們就先走了,你們注意安全啊。”


    栗梽點了點頭,瞥了眼不遠處路邊路燈上掛著的紅燈籠,隨處可見新年喜慶的氣息還不曾褪去,“叔叔阿姨,借著新年的小尾巴,我和哥哥祝你們身體健康,萬事順意!”


    施氏夫婦回以一笑,“你們也是。”


    離開之前,施父朝麵容溫潤的年輕人伸出右手,“年輕人,我們雖然隻有一麵之緣,但我認為這是一場不錯的遇見。”


    栗斯棋禮貌地伸手回握,舉手投足間盡是他這個年紀獨有的成熟魅力,“同感,不負相遇。”


    施父笑了,笑容平靜而溫脈,在鬆開手的那刻,他道:“未來可期。”


    栗斯棋揚了揚嘴角,溫和地笑道:“謝謝!”


    旁邊,施母望著丈夫與氣質出塵的年輕人相握的手,一時不知是內心不平衡還是她本就有所想法,竟是忍不住張臂抱了抱眼前清麗可愛、討人喜歡的小姑娘。


    “小姑娘,阿姨出門在外,身上沒有準備紅包,不然可得給你個大大的紅包才好,沒有紅包,所幸就給你個擁抱好了,你不嫌棄吧?”


    剛開始還是比較正經的話,到後麵純屬玩笑話了,栗梽聽得一愣一愣的。


    本來她就還沒有從突如其來的擁抱中回過神來,並不曾想她第一印象典雅溫婉的阿姨會這麽跟她開玩笑。


    不過如果說之前的阿姨氣質高雅不似俗世中人,那麽現在栗梽覺得她更添了幾許煙火氣,以至於自己更喜歡她了,恨不得她要真是自己的阿姨該有多好。


    栗梽介於對陌生人的禮貌與莫名想要親切對方的想法之間,抬手輕輕回抱了一下,“不嫌棄不嫌棄,阿姨的擁抱好暖啊,可比紅包好多了。”


    施母鬆臂退開身體,凝視著小姑娘眼角眉梢難掩笑意,伸手像是母親照顧女兒一樣的幫她理了理被風拂亂的發絲,“真是討人喜歡。”


    她想她要是也有個這樣的女兒就好了,雖說現在放開了二胎,但她與丈夫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想要什麽都隻能在心裏作罷。


    *


    施氏夫婦離開了,栗斯棋這才牽著妹妹往專門供旅客打車的地方去。


    有了之前的小插曲,栗梽是怎麽也不敢再倒著走了,她規規矩矩的走著,就連說話時,視線都隻不過是離開了地麵片刻,時間極為短暫。


    側仰著頭瞄了兄長一眼,她情感真摯的道:“哥哥,叔叔阿姨人真好!”


    栗斯棋點頭,“嗯,這世上總是好人多。”


    猛然想起妹妹方才對那對陌生夫婦不摻雜任何假意的真切祝福,他似是有感而發:“好人都會一生平安的。”


    栗梽深表讚同,重重的點了點腦袋瓜子。


    本也沒有多少距離,兄妹倆很快就走到了一眾停滯有序的的士旁。


    這樣的地方自然是不乏載客的的士,栗斯棋隨便叫了一輛。


    站在駕駛室外同司機交代好了之後,他繞到後座拉開了車門,示意妹妹坐上去。


    “小梽,上車了,哥哥都和司機師傅說好了,他會載著你去學校。”


    栗梽低著頭站在原地不動,不上前也不後退。


    栗斯棋摸不清妹妹這又是什麽情況,一貫的好言好語,“再不上車離開的話,小梽保不齊就要遲到了哦。”


    這般溫柔的話,就像是觸動了栗梽的某根心弦,她終是也忍不住了,上前抱住了兄長。


    “哥哥,我舍不得你!”尾音微顫,帶著哭腔。


    栗斯棋感觸極深,頗多不忍,心中難免有些後悔,他萬萬不該讓小丫頭來送他的。


    這麽多年了,他深知送別送別實際上是越送越難別,不管是對送的人還是被送的人。


    他一邊隔著妹妹的羽絨服輕輕地拍著她的脊背,一邊掃視了周遭一圈,旋即輕言細語的安撫她的情緒。


    “別哭了,這麽大了還哭鼻子?旁邊可是有很多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看著呢,羞不羞?嗯?”


    “哪有那麽多人啊?”


    栗梽幾乎是頃刻間破涕為笑,隻因她哥哥為了讓在光天化日之下哭泣的她感到羞赧,可是把所有能說的人都搬了出來。


    “怎麽沒有?不信你自己看。”栗斯棋在栗梽身邊笑著道:“喏,你身後現在就有一個和你年紀差不多大的女生在望著你,你猜,她看著你臉上是什麽表情?”


    “我才不管別人是什麽表情呢。”


    栗梽嘴上說著不在意,事實上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看,可是後麵壓根就沒有什麽和她年紀相仿的女生,隻有排列整齊的的士。


    她深刻地意識到她被她哥哥耍了,狠狠的轉回頭,“哥哥太壞了,居然又騙我!”


    栗斯棋一邊抽出一張紙巾給妹妹擦眼淚,一邊鄭重其事的點頭應是,“嗯,我這麽壞,所以說不用舍不得我。”


    栗梽一下子明白了,她哥哥確實是故意的,可這份別有用心的故意,目的不在故意逗她,而是想讓她……不要那麽舍不得他。


    一瞬間,她感覺好不容易被逗笑的她更想哭了。


    眼淚已然在眼中打轉,但她並不想辜負哥哥的苦心,故而極力忍耐著眼中酸澀,倔強的不讓眼淚掉出來。


    “可不是,你這麽壞,誰舍不得你啊。”


    她說著一把接過兄長手裏提著的她的書包,隨意的掛在臂彎,彎腰坐上了的士,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


    車內,她按下車窗,探出半個頭來,“呐,我上車了,你走吧走吧。”


    話音剛落,她也不等兄長說話便關上了車窗。


    下一刻,原本停在眼前的的士開始緩緩駛離,微愣的栗斯棋終是回神,對著的士方向揮手道別。


    車內,栗梽通過車外後視鏡看見了她哥哥正在朝她這裏揮手,本就凝集在眼中的淚水,終是忍不住的盡數順著臉龐滾落了下來。


    因著還在車內,前麵還有開車的司機師傅,她沒有發出聲音,抿著唇不讓自己發出啜泣的聲音。


    司機不過不經意瞄了眼車內後視鏡,就發現後座上的小姑娘在無聲哭泣。


    他低聲歎了口氣,似是見慣了這樣的場麵,但許是因著後座的小姑娘年紀小,他還是忍不住的勸慰了兩句。


    “小姑娘,今天的分離又何嚐不是意味著明天的相聚呢!總歸,都還是會再相見的。”


    栗梽沒想到司機師傅會跟她說話,感動之餘,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淺淺一笑,“謝謝師傅。”


    彼時的士已經行駛了好一段距離,栗梽說完便趴在了車窗上,側目望著機場大門那邊,視力極好的她很快就找到了那抹她無比熟悉的、正小跑著往機場大門而去的身影。


    直到徹底看不見那道身影了,她坐正身體,問司機道:“師傅,可以在前麵停一停嗎?”


    司機雖不知她要幹什麽,但乘客的要求他自是不會不答應,好在她說的前麵停車的地方並非不能停車。


    小姑娘想得還真是周到,他這麽想著,點頭應下了,“好的,可以。”


    半分鍾左右,的士平穩地在路邊停了下來。


    栗梽微仰著頭,再次趴在了車窗上,眸光定定的落在窗外,視線好似聚焦在天空。


    她問:“師傅,能問問您現在幾點了嗎?”


    司機看了看時間,“快五點四十了,小姑娘。”


    “師傅,等過了五點五十我們再走,可以嗎?”


    “可以。”


    五點五十,思城機場上空有一架飛機劃破天際,向著它的目的地而去。


    飛機內,栗斯棋不知,她的妹妹終究還是通過別樣的方式在送別他。


    的士車內,栗梽不知,同一時間,思城發生了一場傷亡慘重的車禍。


    分離,縱使難舍;總歸,還有歸期。


    可死別呢?自此,陌路歸途。


    人生在世,總會有人分離有人死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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