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身有不適,是近日換季所致,待微臣回去,為娘娘煎上兩副藥用下便是。”他收了藥箱,起身行禮,便準備回去。汐歌沉聲道,“周子初,你後悔麽?”


    手微微一僵,他沉默了,“娘娘好好休息,小皇子...也是。”


    是啊,他豈會後悔呢,後悔的人隻有她。恨自己這般不爭氣,他不過是說了幾句話,就能影響了她。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如此。


    那日,拂兒問她,可是不想生下小皇子?她說謊了。


    她是不想的,國公府的安危,國公府的千秋萬代,全壓在她一人身上。她又如何承受得住呢?如今皇上還寵著她,待她年老色衰之時,也不過身在洛宸宮,猶若在冷宮吧。


    世事如此荒唐,變得這般快。


    “拂兒,你可在哪?怎麽還不回來呢?姐姐想跟你說話了。”她喃喃道,不知是不是生了孩子,近來越發感傷,時不時便想起了拂兒。她不在已經三四年了,可她卻總感覺她還在自己身邊。


    那個孩子,太聰明了,聰明的人會想很多的事,一件件擔在心中,最終,終有一日會將自己壓垮。那是最後一根稻草。


    承修在木床裏呀呀叫著,她便撥弄著床頭的鈴鐺,“修兒,乖,修兒乖。”


    這宮中都是吃人的野獸,這是她的孩子,誰也不能傷害他,他若出一點差池,她必定拚上性命。


    “娘娘,麗妃送的金鐲,已經銷了。”菀錯從暗處現形,低聲道。


    “做得好,麗妃那些個手段,我看得也膩了。那些後妃和官員送的東西,一並放在一屋,若有半點會危害到修兒立即毀了。”


    “喏。”


    菀錯是有手段的,當日拂兒若是沒將她留下,修兒怕是不會生得這般順利,在這宮中,也不知有多少害人事。可當日,她若是帶走菀錯,碰上的那些個賊人,也不會那般容易得逞。這世事無常,汐歌一時間百感交集。


    而丞相府,傅辭緋已過及笄之年,麵容皎好,加上生性活潑。又是丞相府的三小姐,一時間,求親之人幾乎要踏破門檻,這讓傅丞相十分頭疼,更頭疼的是,女兒似乎早已心有所屬。與三小姐相比之下,二小姐及笄之日已過了好幾年,卻還沒有人上門提親,分明生得不醜,卻是囂張跋扈的名頭,在梁京傳得開了,於是,三小姐更好看,二小姐長得醜的消息,漸漸傳開來。


    這二女兒開始恨上來三女兒,日日閉門不出。


    放以前吧,挨上這事兒,三女兒就得開始哄上二女兒,一來二去,這氣不也就消了嘛?可這三女兒不知是沉浸在情愛之中,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事,這事就這麽結下了,一天天的,這會兒二女兒見到三女兒,那是分外眼紅。


    傅丞相的苦惱,傅辭緋自然不放在心上。因為她放在心上的,另有其人。


    她每個月都能收到從邊境飛鴿傳書回來的信件,那信上字字珠璣,情真意切令她感動。


    她與千白哥哥相識於龍潭寺,她去求取姻緣,卻見他在菩提樹下,華衣素發,袖口紋著金絲牡丹,他站如俊鬆,挺拔屹立,那雙桃花眼多情似水,薄唇微啟。與她四目相交時,她如跌進了一汪無底的池水,再也走不上來了。她認出他,可不正是宮中一麵之緣的七皇子?


    此後,她便回回接近他,他以千白之名行於人世,不為其他,為了見識百姓悲苦,有朝一日,他必定要改變此番現狀。


    陷入愛情中的人,他說什麽,她都信,甚至覺得此人誌氣雄偉,不該隻是被皇上冷落的皇子。所以當他提出,他要去邊境領兵時,她心中除了不舍,還有久別之痛。千白哥哥此去不知多久才能回來,而她想他的時候,又該如何是好?


    他定是憐憫她,也在想著她,才每月都送信回來,一解相思之苦。


    他這般真情以待,她怎麽負了他?投我以桃,報之以李。恩和情,皆是如此。


    她抱著書信,上麵還有他留下的墨香,她低聲道,“千白哥哥,辭緋定不負你。”


    你願為王,我便為你鋪路;你想要的,我拚命也會為你得到它。


    “啊啾。”諸琛突然打了個噴嚏,鼻子癢癢的,不知是不是染了風寒。


    “若是染了風寒,早些讓軍醫看看。”清齋提醒道,“這風寒和咳嗽,是會傳染的,別讓城裏人都跟你一同染了病。”


    “怕什麽,各個粗壯漢子的,姑娘家也沒見幾個。”他嘀咕道,“誒,我猜啊,怕是我爹想我了,過段時日,說不定就求著要讓我回去了。”


    “哼。”他的話引來的不過是清齋的一聲不屑。


    “做什麽?這可是知心話,像我爹那種外冷內熱的人,平日裏,思念這種事兒,是萬不會放口頭上說的。上回吧,我出了個遠門,回去他還沒教訓我,就先紅了眼,明明就見不得我離開,又非得把我往外趕。”他嘮嘮叨叨的話,讓清齋也不禁回想起了些往事。隻是父親與他人不同,外冷,骨子裏大概也是冷的。即使把他趕去外頭,回來也不會有所動搖,唯一的,隻有去治水那一次,他的話少了很多,送他的路上也一路無言。


    他們父子的相處,便是如此。話不多,喝了酒,倒還會多些。


    思緒回到現在,“七殿下讓你寫的東西可寫完了?”


    成功止住了他的話,諸琛撇撇嘴,“行了行了,我寫就是。不就是寫點床頭話嘛?”他真是不懂,七殿下雖是忙,這種傳給女子的書信,豈能讓他來寫?柔柔弱弱,滿篇情話。這讓他諸大才子的顏麵往哪兒擺?


    想是這麽想,寫還是得寫的。用清齋的話來說,他就是吃軟怕硬,這人活著不就這樣麽?欺軟怕硬還能過得瀟灑些呢。


    隻要將寫這些書信當成七殿下對他文學的認可,他就還能忍下去。不過他還是想八卦八卦,“你說這‘小緋’是誰?既然是送回梁京的,應該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吧。”


    都喊上小名兒了吧,這關係當真不簡單。


    緋?清齋對人都沒什麽印象,對名不對人,隻是...有個名字,因為名字起得特別,讓他印象頗深——傅辭緋,丞相家的三小姐。


    清齋不禁陷入深思,諸琛會寫這些書信,他會看到這些書信,想來...都不是偶然。


    他是打算讓他們看到,他在一點點吞噬太子的勢力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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