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三月已過,平城往南數百裏的小鎮上消融了冬日的冷雪,細水霜珠沾濕了街鎮上來來往往的鞋靴。


    “快,來十份胡餅!”一個趕著牛車,馱滿家什的中年男子避讓開民眾,對路旁賣胡餅的小老兒說道。


    “我也買十份,不,二十份罷。”擠擠攘攘的人群中有人說道。


    支攤的小老兒笑出滿臉褶子,忙忙點頭:“就來,就來!”


    春日尚未到來,這小城便往來民眾頗多,不止這賣胡餅的,舉凡那兜售粗糧麵餅的商販們生意都格外的好。


    “這是要鬧饑荒了嗎?可瞧著也不像啊?”有外地走商問道。


    那拖家帶口路過的熱心北地民眾回道:“平城要打仗啦,和匈奴!咱們要往南躲避戰事。”


    買了吃食的李仁元拎著食盒從人群中擠出來,入得鎮上最好的樊樓,熟練的和跑堂的侍從打聲招呼,上了二樓最大的客廂,跺了跺棉靴上的水漬,方才推門而入。


    屋內正往九娘書台上搬賬簿的金汐聽得響聲,連忙接過食盒:“外頭這幾日可是人更多了?”


    李仁元點頭:“路過的人太多,我沒駕馬車出去買吃食,腿兒著去快些。好些個人都在囤餅子幹麵。”


    李仁元搓了搓微涼的雙手:“金汐姐,你說這仗是不是就快打了,咱們什麽時候往南走?”


    正倚著圈椅上隱囊的雲翡放下手中的賬簿,看了過來:“莫急,戰事打不到這兒來。”


    李仁元頷首點頭,雖不知九娘為何如此肯定,但這一路走來,九娘年歲雖小,卻未有一次料錯。


    小幾子上撥著算籌的金鈴仔細核對著九娘查過的賬簿:“九娘,這三個月馬駔儈的雲煙堂和郝掌櫃的雲煙齋約摸有三萬兩銀子入賬,可是汲郡城那邊阿癡的工坊給霍中郎將製備的那些個武器就花了兩萬兩,再加上這鎮子外的盧金鬥和盧銀鬥挖的……”


    金鈴一頓,聲音又小了些,防著隔牆有耳:“他倆帶著咱們借來的那些兵,挖了這幾個月,又花去了六千兩,莫看進賬多,可這開銷也委實大了些,如今咱們這賬上隻剩下四千兩銀子了。”


    頓了頓,金鈴忍不住又道:“先頭跟著老祖宗也管過各地商戶往來的賬簿,可那點兒帳簡直和打仗沒得比,這打的哪是仗,簡直是燒錢。”


    雲翡抿了口茶:“莫急,約莫是快挖到了。挖到就有進賬了。”


    一旁靠著銅鼎火爐取暖的李仁元到底沒忍住:“九娘,您且由著這盧金鬥倆兄弟幾個月裏拉著咱到處跑,到處挖,這挖的究竟是個啥?莫不是真挖墓塚裏的陪葬?”


    金汐也看了過來,掘塚不僅損陰德,還犯了大魏律法,不像九娘一貫的性子。


    雲翡低頭看著郝慶堂和馬駔儈寄來的匯總各地消息的信件,低低一笑:“自然是挖鹽礦和金子。”


    一語落閉,整個廂房都靜了下來。


    久久無人出聲,這...這簡直是作大死。


    見幾人驚懼,雲翡緩緩道:“塚人擅長探查地情、架構地下土層,我花了三萬兩銀子可不是要得些大用處麽?”


    鹽礦金礦素來隻有官府方可開采。金鈴聲兒發顫:“九娘,那...那私挖鹽礦和金礦可比....”


    雲翡含笑,一手撐著下頜:“確然,可比掘塚的罪要重得多。”


    “那您為何...”


    雲翡輕笑:“挖鹽礦和金礦的非我,乃是霍中郎將。”


    金鈴一愣,可不是麽,現如今在城外那大山裏頭挖礦的是王柱子一夥兒,那可是霍中郎將的兵,卻原來九娘費盡周章向霍大人借兵是為了....為了禍水東引?


    雲翡似是知眾人所想,看向手裏的信箋,上頭是郝慶堂近日在長安的雲煙齋收集的朝廷和市井近況:“莫怕,霍中郎將不會有事,大魏王庭尚且自顧不暇”。


    其實不止是自顧不暇,這近日長安發生之事便是拉開兩年半之後大魏朝戰亂大幕的伊始。


    亂已起,又何來律法,既無律法,便是左右國運的鹽礦和金礦又有何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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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最繁華的莫過於平康坊,作為狎妓宴樂的好去處,其間酒樓商鋪不知凡幾,文人雅客和達官顯貴往來如織。


    妓坊酒肆密布的朱雀街北麵聚攏著眾多書生。遠遠的便有數個長袍籠冠的書生相互招呼著。


    “陳兄,可是要去雲煙齋?”


    “正是,正是。”陳姓書生拱手。


    “那且好,吾與汝等同去,這一旬一次的雲煙會可是不容錯過。”


    茶肆內有人扭頭瞧著一眾遠去的書生納罕:“雲煙齋是何地?到得這平康坊怎的不去樊樓或花樓玩樂?”


    小老兒給他滿上茶:“嘿,客官外地來的罷?那雲煙齋可是新近開的書齋,名頭盛著呐!”


    “書齋?開在平康坊?”


    莫怪他差異,縱然他非長安人,卻也知這平康坊素來便是妓子戲子所在之處。


    賣筆墨紙硯、經書子集該去皇城根兒下的永樂坊和崇仁坊才是,那兒官多,私塾也多,他不由問道:“那可是個正經書齋?”


    小老兒拿起頸間的汗巾子抹了把額:“嗐,客官多慮,那雲煙齋可正經著呐,光是那小小的雲煙墨便可賣到十五兩銀子一盒,人家不僅開書齋,一旬舉行一次的雲煙會每每都有朝廷官員參會。聽聞今兒去的便是吏部侍郎鄭瓊。”


    喝茶男子聞言咋舌:“乖乖,那可是掌管官吏調動升遷的三品大員,我且得去瞧瞧熱鬧。”


    今日的雲煙會不似往日書生們高談闊論,妄圖引得眾人矚目的熱鬧。


    書生們三兩一群,四五一堆,聚攏著,喁喁低語,暗潮湧動。


    “大家可聽說了那賈…的事?”


    這大庭廣眾下討論皇家之事委實不敢高聲喧嘩,何況涉及的還是賈後。


    眾人點頭,不乏有人癟嘴唾棄,聲音不由得大了些:“倘若傳言為真,那堂堂皇家做出此等有辱斯文之事委實難堪。”


    一旁同來的書生驚得忙一把扯住他衣袖示意他小聲些:“莫要妄言。”


    眾人討論的是市井坊間甚囂塵上的一則流言:賈後淫亂,廣尋天下俊美男子交歡,據說流言出處便是她的一個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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