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林。


    屋裏茝蘭打了盆溫水過來,先是小心擦去了風愁別嘴角處幹涸的血跡,將帕子丟進水盆裏洗了一遍後,又將沾血的衣服解開,正要將血擦去,一枚小物從心口處落了出來。


    茝蘭伸手拿起,發現是一枚折成三角形狀的護身符,不過被天泣戳了一個洞,蘊含的道氣也溢出了不少,基本和一個普通的護身符沒什麽兩樣了。


    估計是哪個要好的朋友送的吧,倒是個保命的好東西,雖然可能沒用了,但還是先留著吧。


    茝蘭將護身符放在了一旁,拿著帕子將心口處和其他地方不小心沾到的血跡仔細地擦去,


    等做得差不多後,盆裏的水也變得血紅,正要端出去倒了,一陣風雪氣息掠過,停在了茝蘭半尺之外。


    茝蘭看著麵前一身綠衣裝扮,以沒有半點縫隙的白色麵具掩麵,隱隱散發著冰雪一般純粹的劍意,手中卻不見佩劍,而是一盆生機勃勃的菖蒲。除了若有若無的魔氣,還有……


    茝蘭回頭看了下身後躺著的風愁別,感覺到對方的關注點也是身後的人,大概明白了,笑問:“你是來看阿風的?”


    沉默點頭。


    於是茝蘭就讓出了位置,繼續端著盆出去,剛剛找了處不排斥血腥的樹林倒下,孤獨缺就火急火燎的過來了,手裏還拿著那把缺刀。


    “小姑娘,你沒事吧?”


    孤獨缺一時間忘了之前被樹藤支配的恐懼,見到人就擔心的問道,茝蘭搖頭表示自己好的很,隨後詢問道:“可是有人闖進了殘林?”


    “不是人。”孤獨缺緊握著缺刀,不像是憂懼,倒像是遇到對方一般的興奮:“之前我正坐在入口處喝酒,突然聞到一陣清淡的梅香從遠處飄來,然後一個氣息十分怪異的劍客就要闖進來。我和申屠東流同那劍客過了幾招,一時疏忽就讓那劍客溜進來,就過來看看情況。”


    “哦,這樣啊。”茝蘭笑了笑,解釋道:“沒事的,他是阿風的朋友,察覺到阿風出事了,就特地過來看看。不過大叔你的筋脈還沒有完全恢複,這麽貿然出手可不是什麽好事,正好我為阿風煮了藥,待會就喝了吧。”


    “……”孤獨缺默默將缺刀收起,又是一副不正經的模樣:“小姑娘可不能亂說話,我哪裏有動手,剛才定是你聽錯了……”


    “年輕人還是乖乖聽話才是。”茝蘭露出友好的微笑,配上那張蘿莉臉倒是有幾分人畜無害的樣子,如果身後沒有幾根蠢蠢欲動的樹藤的話。


    “……”孤獨缺立刻當做剛才什麽也沒說,然後在茝蘭親切友好的笑容下,跑去看那位劍客是什麽來頭了。


    沒有機會活動活動的樹藤往茝蘭身上蹭了蹭,求安慰。


    茝蘭抬手摸了摸,抬眼看向不遠處丹香繚繞的林子,目露欣賞神色:“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一代比一代優秀了,隻可惜了,命有一劫。就是不知道到時候願意能夠出手化解的人,又是誰了……”


    又一陣丹風拂過,將原本就低弱的話語遮蓋了過去。


    待茝蘭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重新進來時,綠衣劍客正抱著那盆菖蒲,十分乖巧的站在角落,孤獨缺站在旁邊不知說著什麽,得到的隻是搖頭這個回應。


    此時慕少艾正坐在床邊為風愁別把脈,眉頭一時鬆開又皺起的,顯然是碰到了難解的問題,殘林之主站在一旁侯著,溫和的眉眼讓人不由心靜了幾分。


    “客人,怎麽樣了?”茝蘭將藥碗隨手塞給了孤獨缺,拿著藥碗不好說話,孤獨缺也就暫時安靜下來了。


    慕少艾見是茝蘭問話,眉頭鬆了些,一邊拿起腰間的煙管一邊說道:“因為風大夫體內的龍氣護主加上茝蘭姑娘的治療,暫時沒有了性命之憂,隻是終究傷到了心脈,導致風大夫隻能在床上休息一段時間了。”


    說話間,目光微微瞄了下對方的神情,依舊是帶笑的麵容,看不出其他來。


    “小姑娘,你居然還有這一手啊。”慕少艾話外的意思在場的人都明白了,殘林之主倒是已經感受過幾次,隻是笑了笑沒說什麽,孤獨缺就不一樣了,立刻湊過來說道:“那要不小姑娘你順手幫我把筋脈那些都接好算了,明天我也好去攔住羽仔,把他給帶回來。”


    茝蘭看了他一眼,皺了下眉,說道:“如果我沒接過的話,大叔你現在應該在輪椅上,而不是地上。”孤獨缺不禁一愣。


    “而且阿風說過他們的身上被人下了東西,大叔你確定你出現在對方麵前的時候,不會被當成敵人給殺掉嗎?”


    直接而不客氣,孤獨缺一時有些啞然,抓著藥碗的手緊了緊,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發:“話說人都救回來了,幹嘛還要留個人頭在那兒,導致我現在在羽人眼裏都是個死人了。”


    “也許,是擔心會被人找到這裏來吧。”茝蘭自然聽出了話中的遷怒,不過她並不在意這些:“畢竟大叔你也說過對方是肖狗,要是不留下點東西迷惑一番的話,可能會聞著血腥味找上殘林來的哦~”


    孤獨缺&慕少艾:……這小姑娘說話這麽毒的嗎?


    殘林之主看了看呆滯的兩人,覺得氣氛有些怪異,出聲緩和道:“茝蘭話中所提到的[東西],可是知道了是何物造成的如此局麵?”


    茝蘭笑著點頭,隨即眨了眨眼睛,還賣了個關子:“想要知道是什麽東西很簡單的啊,直接拿出來就行了。”


    說話間,人已走到了床前,示意慕少艾先起身讓一下後,眸底流光劃過,手中聚力,一掌拍向了風愁別的胸口處。


    “唔咳!”


    猛然咳血,茝蘭掏出一塊幹淨的手帕,迅速按在了半張的嘴上,包住接到的東西後拿開,整個過程幹淨利落,殘林之主隻來得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


    “喏,就是這個。”茝蘭知道殘林之主的擔心,安撫的笑了笑,待對方歉然放開後,將手帕慢慢打開。


    隻見在一片血水中,躺臥著一隻大約有食指那麽長,略有些肥大而整體隱隱泛黑的蟲子模樣的東西。因為突然離開了適合自己活動的地方,有些不適應的蠕動著,身上還隱隱現出了一些倒刺。


    看到竟是這樣的一個東西在兩人的體內,孤獨不免有些惡心,立刻離得遠遠的,嚷嚷著:“這是什麽鬼東西?!這麽大隻,怎麽進到人體內的?”


    茝蘭隨即看向了慕少艾,猜測道:“我聽我的一個朋友說過,以蟲子或者動物來控製人的,統稱為[蠱],這個應該屬於[蠱]之類的東西吧。”


    慕少艾點頭,臉色有些凝重:“這是[屍蠱],可以使活人精神錯亂,放大心中不願揭起的過往,若是死人,則會成為操控的對象,成為傀儡一般的活死人。”


    話畢,眼中已現殺意,咬牙冷冷道:“這種[屍蠱]不發作的時候就是無害的,不容易查探出來,加上它會自動棲息在心髒處,若是強行拿出就會拚命地噬咬著心髒,最後來個同歸於盡……醒惡者!若是想報仇盡管衝吾來就是,向無關聯的人下手,令人不齒!”


    茝蘭合上手帕,遞了過去,聞言安慰了句:“不生氣啊,畢竟壞人要是光明正大了,不就有反水的機會了嗎?”


    慕少艾:……這小姑娘今天說話怎麽都這麽有毒呢……


    不過心情確實好了點,想到自己還有丹藥要繼續煉,將茝蘭遞過來的帕子收好,道了謝後留下了一些藥方,就匆匆忙忙的往極寒之地而去了。


    茝蘭這時才注意到風愁別上半身還是赤裸的,拍了下額頭,扯過一旁的被子蓋好。然後接過孤獨缺手裏的藥,認認真真的喂完之後,招呼綠衣劍客過來守著,然後就和兩人一起出去了。


    來到了聽風亭處,時間已經將近淩晨了,周圍都沒什麽人,安靜得隻有一兩聲蟲鳴傳來。


    茶香飄然,碧色的茶水在同樣翠玉的茶杯中輕晃,茝蘭道謝後接過殘林之主遞來的茶水,輕啜了一口,微苦的茶水讓心情稍稍放鬆了一些,不禁向後靠坐了些,神色舒緩。


    雖然治愈術沒有被封,但這個世界規則的壓製還是存在的,忙活了這麽久,她一時也有些吃不消,幸好還是成功修複了傷口。


    “之前將孤獨缺救出來的人,就是茝蘭你吧。”


    “對,林主應該早就猜到了吧。”被拆穿的茝蘭沒有反駁什麽,又喝了口茶水,微笑答道:“畢竟之前拿頭發的時候,我說過會消除大叔身上的血光之災。”


    “可有受傷?”


    搖頭。


    “嗯?”


    “受了點刀傷,不過沒什麽大礙,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茝蘭乖巧答道,殘林之主想到之前看到的那道入骨傷口,有些不放心:“需要什麽茝蘭直說便是,受傷這種事情拖不得。”


    茝蘭用力點頭,一臉真誠的表示自己這次沒有隱瞞傷勢,殘林之主這才放過了這個話題。


    一旁感覺自己有些多餘的孤獨缺:“……不對啊,林主既然已經知道了是小姑娘你救的人,那天晚上你還威脅我保密做什麽,不是多此一舉嗎?”


    茝蘭微笑看著他,目光再現慈愛神色,孤獨缺頓覺背後一冷,立刻明白了對方讓他保密的從來都不是救人的身份,而是救人的方法,瞬間不再繼續。


    “風少俠遭此無妄之災,還請茝蘭你不要遷怒於羽人,他也是……”殘林之主看得出茝蘭對自己朋友的在乎,如今已是亂成一團,隻希望羽人非獍身上所承受的憤怒能少一些。


    茝蘭搖頭,答道:“我不會遷怒的,我答應過阿風了,阿風都不願追究了,我再追究就顯得多餘了。不過另一個差點沒了的新郎官就不一樣了,我看得出來,這件事情無法善了了。”


    殘林之主想起了那位好友的性格,麵上不禁露出了些許無奈,孤獨缺一拍桌子,毫不畏懼道:“徒弟的過錯讓師父來擔著!反正我也是苟活著了,一條命而已,大不了就賠那新郎官了!”


    茝蘭一臉奇怪道:“那新郎官又死不了,你這麽急著把命賠給人家做什麽?而且大叔你還答應給林主一個交代呢,十天都還沒到,你可不能食言了。”


    “我記著的。”孤獨缺有些無語,他看著就這麽像是言而無信的人嗎……好吧,確實也是了。


    等等!


    “小姑娘,你有辦法?”


    “我沒有啊,那龍氣是阿風留下吊著氣的,隻能由阿風來動作,別人亂動的話那口氣可能真的要沒了。”茝蘭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也沒有辦法,孤獨缺臉上的喜意瞬間就沒有了,想到那昏迷不醒的人,覺得希望有些渺茫。


    茝蘭微微眯起雙眼,語帶警告:“大叔,勸你還是往好的方麵去想,畢竟不是誰都想被人懷疑可能醒不過來的。”


    “我哉了。”想都不能想啊……


    “話說小姑娘你和那個少年人之間是什麽關係啊,不但把自己的住處給讓了出來,還親自擦洗血跡和煮藥……”想當初他被救的時候,可是被直接丟在了殘林外,一點都沒有尊老的樣子。孤獨缺暗自腹誹著。


    “朋友啊,不然還能是什麽。”茝蘭一臉的理所應當,見孤獨缺透露出滿滿的不相信也不在意,看了看天色,打了個哈欠道:“大叔你還有什麽問題就問吧,問完了我就去守著阿風了,他沒醒我有點不放心。”


    “呃,明天再問吧,小姑娘還是早點休息才是,睡晚了可是會長不高的。”孤獨缺也沒指望能問出些什麽,見小姑娘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忍不住就逗弄了一下。


    “唔?”茝蘭揉了揉眼睛,一層水霧浮起,好奇的看向殘林之主:“林主,睡晚了真的會長不高?”


    殘林之主含笑點頭,茝蘭看了看孤獨缺的身高,恍然道:“原來大叔你就是這樣才長不高的啊!”


    “喂喂喂!我哪裏矮了,明明很高的好不好,小姑娘你可不要亂說啊!”


    茝蘭沒有理會,打著哈欠和殘林之主道了別,轉身向自己的住處走去。


    等進了房間裏後,茝蘭一改之前的困倦,目光清明的看著老老實實守在床邊的綠衣劍客,眉眼微彎:“能幫個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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