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郡王府。


    書房。


    鳳啟延一人坐著,手中捏著一小遝的書信,信箋邊緣有被火灼過的淡淡痕跡。


    “王爺,燒了吧,她那般待您,您這又是何苦呢,這些書信留著,早晚是個禍患。”江川看向鳳啟延,出聲道。


    “禍患?”鳳啟延輕笑出聲,“本王都已經做到那個地步了,還怕那些禍患?”


    “今日的事情,國公府顧惜顏麵,無人敢傳,陛下暫時不會知道,但是這些書信留著終究是禍患,隨時可……誰……”


    江川說著,突然聽到一陣細碎的聲音傳來,很輕,但是他耳力極好,還是聽到了。


    鳳啟延眸色收緊,將那些書信妥帖地放回到了木匣之中,快速站起身,放回到了架子上。


    江川看著鳳啟延的動作,眉頭緊蹙,但是現在書房門口顯然有人在竊聽,這種時候,有些話,他怎敢說出口。


    鳳啟延放好木匣之後,便淡然走回到了書案之前,看向書房門口,“王妃還想在門口站多久,有什麽想聽的進來聽不是更好?”


    一直站在門口的吳錦瑟微微一愣,隨即淡然笑開了。


    是啊,她看中的男人,若是連這點智慧都沒有,豈不是她眼瞎了?


    吳錦瑟緊攥著手中的食盒,向著書房內走去。


    “王爺今日摔馬傷著了,臣妾便讓醫師熬了這湯藥,補氣益血,助王爺身子快些好。”吳錦瑟說話間,已經提著食盒走了進來,一身黑色衣裙,在燭光之下走動,如鬼魅一般。


    她慘白著臉色,提著食盒走到鳳啟延身側,將那湯藥拿了出來,端到鳳啟延麵前,“王爺快些趁熱喝了吧,別枉費了臣妾一番心意。”


    鳳啟延看著,臉色一點一點變得格外難看起來。


    “王爺,”吳錦瑟見鳳啟延不動,伸手端起那湯藥,舀了一勺湊到鳳啟延唇邊,“王爺是要臣妾喂您嗎?”


    江川見狀,急忙移開視線,不敢看過去。


    湯勺落地的聲音傳來,在此刻靜謐的書房中,格外明顯。


    吳錦瑟原本拿湯勺的手被鳳啟延攥在手心之中,鳳啟延抬起另外一隻手,將唇邊的湯漬擦拭幹淨,嘴角勾起了一絲邪魅諷刺的冷笑,看向吳錦瑟,“膽子不小,敢在湯裏下這種藥,想控製本王?”


    鳳啟延說話間,看著吳錦瑟略顯難看的臉色,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些,“說,那個秘藥,是誰給你的?”


    手腕被他扣得生疼,吳錦瑟卻還是笑著看向他,“王爺在說什麽,臣妾聽不懂,那不過就是尋常的補身子湯藥而已,您這般生氣作甚?”


    鳳啟延看著吳錦瑟那個樣子,心中無名火直冒。


    他恨算計,從小,他就恨透了深宮之中的算計,他更不會留一個時時刻刻要算計他的人在身邊。


    鳳啟延伸手,一把扣住了吳錦瑟的脖子,微微用力,吳錦瑟的臉色立馬漲紅,看著鳳啟延瞪大了雙目。


    那一瞬間,她從鳳啟延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飾的厭惡,她知道,這一刻的鳳啟延,真的想殺了她。


    “王爺,不可,她是皇上指婚,您明媒正娶回來的王妃,您萬萬不可如此。”江川看著鳳啟延的動作,急忙上前勸道。


    那湯藥之中,一隻純白透明的蠱蟲在地上掙紮了幾下,然後慢慢僵直了身子,不動了。


    “血蠱?”江川盯著那蠱蟲看了許久,依舊不敢相信。


    鳳啟延聽到江川的聲音,掐著吳錦瑟脖子的手略略鬆開了一些,“她人呢?”


    鳳啟延目光看著門口,這話,卻是問的吳錦瑟。


    脖子驟然被鬆開,吳錦瑟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好不容易才緩了過來,冷聲道,“母妃說了,王爺太過於不聽話,她並不想見你。”


    “所以她便讓你用這血蠱來控製本王?”鳳啟延看向吳錦瑟,怒吼出聲,“這般行事,她當真把本王當兒子嗎?還是本王自始至終都隻是她的傀儡!”


    “王爺,慎言!”江川看著鳳啟延,出聲道。


    他知道鳳啟延此刻的痛苦。


    血蠱,是西戎的秘術,亦可以說是禁術,因為此蠱隻能下在血親身上,中蠱之人頭腦還是清晰的,不會出現其他影響,但是行事作為必須按照下蠱之人的想法而來,否則就會頭痛欲裂,痛不欲生。


    這樣的蠱毒下在自己的血親身上,確實太過於狠毒,所以在經曆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被西戎的老巫師封禁了,但是當年蕁夫人來到鳳啟之前,偷了這蠱蟲帶了出來。


    蕁夫人原本是西戎人,因不滿家族給她安排的婚事,輾轉逃到鳳啟,窮困潦倒之際,被當時還是國公府姑娘的趙念婉看中,買了當丫鬟,後來又隨著她進了宮,又因景德帝醉酒***好之後,產下五皇子鳳啟延……


    隻是這偌大的華京京都,除了鳳啟延和江川,再無旁人知道她是西戎人。


    吳錦瑟沒有回答鳳啟延的問話,她隻是冷冷站在一旁。


    今日她才回到王府,就有丫鬟拿了那隻養在水中的蠱蟲給她,說這隻蠱蟲可以幫著她控製鳳啟延,讓他乖乖聽話,與她結琴瑟之好,她當時幾乎沒有猶豫就收下了。


    如今都這般樣子了,她還有什麽好怕的,就算那蠱蟲並不是像丫鬟所說的那樣,那又怎麽樣,大不了便是與鳳啟延一起去死罷了,連死都不怕,她還何懼之有。


    “出來!”鳳啟延根本沒有理會江川,而是看向書房門口,大聲喊道。


    書房門口,一個中年女子從暗黑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她看著約莫四十不到的樣子,穿著普通,保養得也一般,全身上下透露出來的氣息都在告訴別人,這些年,她過得並不好。


    可是她的眼神卻是堅決而又犀利的。


    一個眼神足以將她周身所有的粗淺裝束掩蓋,讓人知道,她本性並沒有看上去那般好惹。


    “為什麽,”鳳啟延看向那女子,臉上的陰鷙表情再也掩飾不住,“這些年我做的還不夠好嗎?還不夠聽話嗎?你如今要把血蠱下到我的身上來,要讓我徹底淪為你的棋子是嗎?母妃!”


    最後兩個字,鳳啟延咬字極重,帶著滿腔的恨意與怒火。


    她居然為了控製自己,讓吳錦瑟在自己湯藥裏下血蠱,在她心中,權勢地位就這麽重要,重要到讓她不惜要控製自己的兒子?


    蕁夫人麵無表情,一步步地向著鳳啟延走來,“延兒,你最近做事,失了分寸了。”


    冰冷的話語自她沒有表情的唇中說出。


    她走到打翻的湯藥前,歎了口氣,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將血滴在那蠱蟲之上。


    那蠱蟲瞬間吸入血液,活了過來。


    蕁夫人這才輕輕將那隻蠱蟲從地上撿了起來,輕捧在手心之中。


    “錦瑟,出去吧,我有話要與延兒說。”蕁夫人看向吳錦瑟,出聲道。


    “是。”吳錦瑟不敢多言,退了出去。


    吳錦瑟走出去之後,蕁夫人這才看向鳳啟延,一步步走了過去。


    鳳啟延雙目赤紅,死死盯著蕁夫人手中的那隻蠱蟲,那隻吸食了她鮮血複又活過來的蠱蟲。


    那隻可以讓他痛不欲生的血蠱!


    “延兒,母妃自幼便教你人心險惡,教你男歡女愛是這世上最無用的東西,你為何偏偏就是聽不進去呢?”蕁夫人走到鳳啟延麵前,歎了口氣,話語中滿是哀婉。


    “母妃,您當真是在這後宮之中受盡淩辱才想要報複嗎?當年那個淩辱你的太監,當真不是您自己安排的?”鳳啟延看著蕁夫人,臉色鐵青,“這些年您要我搜集這華京之中一切能搜集的消息,您可曾想過,我也會搜集到關於您的消息?”


    蕁夫人臉色微變,抬眸看向他,“所以你便不聽話了?”


    “聽話?”鳳啟延冷笑出聲,“我是人,不是你的傀儡,母妃,您能把我先當個人嗎?您問過這一切是不是我想要的嗎?”


    “這不重要,你現在不懂,等你問鼎帝位之時,你便知道,我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所以拿蠱蟲來控製我?”鳳啟延看著蕁夫人,心中冷意陣陣。


    到底是怎麽樣的母親,才會對自己兒子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那是因為你不懂事,若非如此,我何必如此做。”蕁夫人的話語裏帶了幾分怒氣,“那個女孩,你若不想害死她,便離她遠一些。”


    蕁夫人說話間,捏著蠱蟲的手猛地一鬆,那蠱蟲便向著鳳啟延直飛而去,鳳啟延躲避不及,那蠱蟲便自他額間鑽入,瞬間沁入骨血,消失不見了。


    “啊……”鳳啟延捂著頭,痛得跪在了地上,表情扭曲。


    “夫人,王爺是您的親生骨血啊,您何至於此!”江川看著鳳啟延那痛苦的樣子,實在不忍心,對著蕁夫人跪了下來,“夫人,血蠱無解,您當真狠心如此?”


    “血蠱雖無解,卻不傷人,隻要你日後乖乖聽話,就與平常無異,這蠱蟲,不過是個提醒罷了,提醒延兒哪些事該做,哪些是不該做。”


    蕁夫人說話間,彎下腰去扶鳳啟延。


    鳳啟延一把推開了她,“滾,給本王滾出去。”


    才說完,頭部再次傳來劇痛,痛得他縮成一團。


    “延兒,乖一些不好嗎?何苦折磨自己。”


    “蕁夫人,本王今日便告訴你,就算本王痛死,顏卿霜,本王也要定了,絕不鬆手……”


    鳳啟延才說完,頭部就像被百蟲啃噬一般,劇痛難忍。


    “如若當真如此的話,那姑娘,還真是留不得了。”蕁夫人說話間,看向江川,“今夜會比較痛苦,扶他早些休息,日後他隻要不冒出那些讓我不喜的想法,自可與那蠱蟲相安無事,好了,我今夜也是尋了許多個法子才能出來,必須要回去了,你,看好他。”


    “是。”江川跪著,看著蕁夫人走出去之後,這才快步走向鳳啟延,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王爺,王爺……”


    江川看著鳳啟延的樣子,心中第一次對蕁夫人的做法起了質疑。


    她到底要什麽,當真是為了鳳啟延籌謀,想讓他問鼎皇位嗎?


    若是當真如此,又為何要在他身上種下這種一世難解的蠱蟲,讓他一輩子都受她掌控。


    她到底是在為鳳啟延籌謀,還是為她自己?


    “滾。”鳳啟延一把推開江川,“你也滾。”


    江川被鳳啟延推得踉蹌了一下,站在原地,看著鳳啟延,沒有再上前,也不敢離開。


    鳳啟延緊抱著腦袋,蜷縮在地,痛到筋骨顫抖。


    他知道這種蠱蟲,下蠱之前,蕁夫人厭煩的事情都會透過血液讓蠱蟲感知,隻要鳳啟延想到這些事情,那蠱蟲就會躁動不安。


    他可以避免這種疼痛的,隻要他不去想。


    可是鳳啟延卻偏要去想,宮中第一次相見的場景,她私授書信的場景,擊鞠賽場驚鴻一瞥的場景,一遍又一遍在腦海之中閃過,腐骨蝕心。


    “王爺,求您了,別想了,別想了……”


    江川終是看不下去了,跪在鳳啟延麵前,聲聲求道,“王爺,隻要不想就好了,王爺……”


    倘若本王偏不呢?


    倘若本王偏要想呢?


    母妃,您要眼睜睜地看著本王痛死過去嗎?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在身畔停了下來。


    吳錦瑟笑靨如花,站在那裏,居高臨下地看著痛苦到蜷縮的鳳啟延。


    “江川,你出去吧,王爺這裏有我。”


    她看著鳳啟延,一字一句說道。


    “這……”


    “怎麽,我的話,你竟是不聽的?”吳錦瑟轉身看向江川,冷冷問道。


    “屬下不敢。”江川慌忙出聲。


    “既然如此,那便出去吧,幫我們掩好門扉。”


    “是。”江川無奈,隻能退了出去,掩好了書房的門。


    吳錦瑟這才蹲下了身子,看向鳳啟延。


    燭光跳動,她臉色慘白,緊盯著鳳啟延,看著尤為可怖。


    “鳳啟延,你知道嗎,我心悅你好久了,好久以前,我就知道,五皇子鳳啟延,溫潤爾雅,風度翩翩,我心向往之,可是你呢,你卻是怎麽對我的?”吳錦瑟說著,自懷中拿出了那支狼毫筆,“這支筆,我貼身帶著,時時刻刻不敢相忘,我的夫君,用這支筆,代替自己,與我有了夫妻之實……”


    吳錦瑟說話間,大笑出聲,眼神卻變得陰鷙起來。


    “鳳啟延,你對我做這些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你自己會這般毫無還手之力地躺在我麵前,而且這一切,還是你的母妃親自做下的,你想過嗎?”


    吳錦瑟說話間,伸手,開始解鳳啟延的衣袍。


    鳳啟延的眼眸之中,血色翻湧,用力一把推開了她,下一瞬卻又因為頭疼跌倒在地。


    “王爺,何必呢,您不願與我圓房,也是母妃不喜之事,你越是推開我,頭就越痛。”


    吳錦瑟說話間,手中攥著的腰封被她猛地扯開。


    “鳳啟延,我今天就要把你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一點一點,全部都還給你,”吳錦瑟笑著靠近他,“你不會告訴我,你還想為顏卿霜守貞吧,這般癡情?”


    感覺到吳錦瑟的靠近,鳳啟延渾身上下都翻湧起厭惡與憤恨。


    “王爺不必如此害怕,你若是心存憤恨,那又如何與我歡好,我給王爺準備了些東西,合歡散。”


    吳錦瑟說著,自袖中拿出一小包的散粉,捏著鳳啟延的嘴,將那散粉直接灌入到了他的嘴中。


    “王爺,這合歡散,滋味如何?”吳錦瑟看著鳳啟延因為那粉末而嗆咳出聲,不由得笑著問道。


    鳳啟延剛想說什麽,就感覺到渾身灼燙難耐,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好似要燒起來了一般。


    “王爺服的劑量好像大了些,這一夜,臣妾隻怕是無法安睡了。”感覺到鳳啟延一把拽過自己俯身壓下,吳錦瑟笑著出聲道。


    鳳啟延此刻已經紅了眼,裂錦聲在書房響起,格外刺耳……


    —


    長公主府。


    李俢然服過解藥之後此刻已然蘇醒,顫巍巍地起身,“多謝王爺救命之恩,多謝長公主,顏姑娘。”


    “那個名單,是怎麽回事?”鳳潯生看向李俢然,直言問道。


    “大理寺隻怕混進了奸細了,”李俢然說到這個,雙眉不由得蹙了起來,“前幾日大理寺抓獲了一名奸細,嚴刑拷打之下他今日終於熬不住供出了一份名單,他剛與審查的人說完,那審查之人將名單謄寫下來,到微臣府邸,才交到微臣手上,就有暗器打中了他的脖頸,微臣駭然,將那名單藏在袖中,想看看是什麽情況,還未起身,便渾身酸軟,有一女子拽著微臣,從微臣府中出來,向著那宅院走去,一路之上,微臣口不能言,手不能動,好在遇到了顏姑娘,這才……”


    李俢然說到這個經過,還是心有餘悸。


    “那份名單上的名字,你看到多少?”鳳潯生再次出聲。


    “說來慚愧,微臣還未曾查看,那女子將微臣擄走之後,便將那名單燒了,微臣未曾得見。”


    “那帶你去的女子呢?”顏卿霜突然想了起來,“或許可以從她口中問出些什麽來。”


    “問不出來的,她和另一個男的身上都被下了死蠱,若是供出名單,他們經受的會比嚴刑拷打痛苦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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