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春雨過後,宋府的景致如同被洗滌過一般,紅了櫻桃,綠了芭蕉,處處賞心悅目,如同那畫紙上的南方庭院,看著就清新怡人。


    宋太夫人的房裏卻沒有春天的氣息,休養了兩日,宋太夫人總算是好了不少,沈氏喂著宋太夫人喝藥,宋篷在宋渝旁邊撒嬌,儼然一家四口享受天倫之樂,而一邊的宋笠顯然已經習慣了,眼觀鼻、鼻觀心的靜坐著,湘謠和阿綠立在身後,低眉順眼的看著地板。


    宋渝捏了捏宋篷的鼻子,這才轉過頭問宋笠:“笠哥兒最近書讀的怎麽樣了?我最近事務忙,也沒問過你功課”,仿佛才看到這個兒子一樣。阿綠想到前日宋渝還帶了宋篷去騎馬,說著事務忙沒時間,卻有空帶小兒子去玩,想到這裏她心裏不禁嘲諷了宋渝一番。


    宋笠還沒說話,沈氏卻說:“大少爺向來聰慧懂事,最是讓人省心的,定會用功讀書振興門楣,老爺也別拘的大少爺太緊了,仔細把大少爺熬壞了”,宋渝聽了也就真的不再過問,依舊逗著宋篷玩。宋笠看了,自嘲的笑了笑,繼續沉默。


    宋太夫人喝完藥,就有丫鬟來報:“表小姐來了”。說著沈杳娘就款款而來,湘謠忍不住細細打量她,沈杳娘生的玉雪可愛,鼻若新荔,口似櫻桃,眉眼彎彎像新月出雲,看著就讓人喜歡憐惜。


    沈杳娘端莊的給宋太夫人行禮:“太夫人。”一管好聲音像黃鸝鳥一樣悅耳,宋太夫人笑著攜了她的手說:“杳娘好不容易來一次,我這把老骨頭卻病了,不能陪你遊園玩耍”。沈杳娘乖巧的說:“太夫人說的哪裏話,您是長輩,哪有陪我玩的道理,應該是杳娘來陪您說話才是”。宋太夫人笑意更深,輕輕的拍著她的手:“真是個乖巧的好孩子”。


    湘謠看了看宋笠,他目不轉睛的看著沈杳娘,眼睛裏盛著滿滿的歡喜,想沸騰的水一樣往外滾,湘謠便低下了頭,阿綠卻饒有依舊興趣的觀察沈杳娘,她看到沈杳娘時不時的瞟宋笠一眼,眉目裏全是愛意,心想:看來這兩人是郎有情,妾有意。


    沈氏睃了一眼沈杳娘,不動聲色的放了藥碗,笑著看著宋太夫人:“大少爺少年誌高,執意等明年下場考過再說親事,我想著中了舉人再說親也好,議親的門第自然更高,大少爺也體麵些,隻是大少爺畢竟年紀不小了,身邊也該有個知冷知熱的人,整個金陵城哪有大戶人家像大少爺一樣,十七了還沒有通房,底下的丫鬟看了難免心思活絡,到時候做了什麽想岔了的事情就不美了,我看還是給大少爺指個通房丫頭,有人貼身的照顧,我們也放心些,也能鎮鎮房裏的丫頭,讓大少爺安心讀書,娘您說對嗎?”


    宋太夫人連連點頭:“你說的是,笠哥兒不小了,是該選個通房了”,沈杳娘聽了,有些神傷的低了頭,阿綠心想:以沈氏的精明,不可能看不出宋笠和沈杳娘情投意合,看來她是不同意這樁婚事了,否則不會給自己侄女塞通房,難怪宋笠和沈杳娘沒能定親呢。


    阿綠這麽想著,沈氏已經說:“我看這湘謠不錯,長得漂亮,人溫柔懂事,我看大少爺和她也十分的親近”。沈杳娘聽說宋笠和湘謠親近,滿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宋笠,湘謠卻心中狂跳,宋笠已經開口說道:“笠兒一心隻想先讀書,實在無心風月之事,不想收通房,多謝母親美意了”。湘謠聽了頭又低了幾分。


    沈氏還想說什麽,宋渝卻開口說:“大丈夫自然是先立業,笠哥兒有誌向,應當鼓勵他,通房的事暫時別議了”他是一家之主,宋太夫人和沈氏都不好再說什麽,隻好不提此事,拉了幾句家常,幾人便各自散了。


    回到房裏,阿綠打趣宋笠:“哎,某些人看見心上人,眼睛都要看直了,真是不害躁”。宋笠的從臉一直紅到後耳根:“你胡說什麽”。阿綠佯裝驚訝:“哎呀,宋公子怎麽生氣了,莫不是自己對號入座,不打自招了?”宋笠知道上當,忙以書遮麵假裝看書。


    過了半晌,宋笠喃喃的說:“我的第三個請求,就是想你們讓沈氏答應把杳娘嫁給我”。阿綠噗嗤一下,剛想嘲笑他,湘謠卻說:“不行,萬一沈姑娘不想嫁給你,我們亂點鴛鴦,豈不是違背了不傷天害理的約定”。


    阿綠擺擺手:“我自有辦法知道她願不願意”,她心中有七八分肯定沈杳娘十分嫁給宋笠的,但本著保險起見,她還是決定去試一試。


    湘謠打岔:“你說的查案計劃,是不是該行動了?”阿綠一拍腦袋:“差點忘了正事,我一早就去”。


    翌日,天剛擦亮,阿綠站在了餘媽媽床前,朝她吹了一口氣,然後笑嘻嘻的搖身一變,化作餘媽媽的模樣,去正屋等宋太夫人起床。


    宋太夫人醒的早,看見她在一旁:“你今天來的好早”。阿綠微笑:“上了年紀越發的不愛睡了”。宋太夫人深有同感,看她端了藥,歎氣:“這病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好利索”。


    阿綠喂她喝藥:“您這是心病,想通了自然就好了”。


    宋太夫人頓了頓:“你說的不錯,那天那唱戲的孩子和酈氏簡直一模一樣,雖說我對酈氏沒有大的虧欠,但總歸酈氏死後,那大夫說糕點裏有問題,我想著十之八九是老二媳婦下的手,卻沒有查下去,到底我是存了歹念”。這情況峰回路轉,阿綠不禁呆住。


    宋太夫人喝了口藥,又說:“當年一來是我實在不喜歡酈氏,我年輕時丈夫吃喝嫖賭,夜不歸宿是常事,後來更是惹了是非早早就去了,我一個寡婦,拖著兩個兒子,含辛茹苦多少波折才養大他們,渝兒大了之後,眼裏隻有酈氏,哪裏還有我這娘親,酈氏能幹又漂亮,這世間的好都被她一個人占全了,生下的笠哥兒,長的隨她一樣好看,你聽這名字,笠和酈讀起來多像,渝哥是真的愛她入骨,才起了這個名字,憑什麽我一輩子淒風苦雨,酈氏卻能要什麽有什麽,叫我我怎麽能不妒恨酈氏”。


    宋太夫人又推開藥碗:“二來是這事必定是房氏所為,老二和他爹一樣的不成器,除了吃喝玩樂什麽也不會,房氏的性子和模樣都像我,我一見她就想著自己年輕時吃的苦,對她是百般的維護,更何況家醜不可外揚,弟媳下毒殺害長嫂,這樣的事抖出去,不僅是房氏難逃一死,老二的名聲也算徹底完了,整個宋家都會淪為金陵城的笑話,所以我買通了那大夫,讓他告訴渝兒,酈氏是病死的”。


    宋太夫人眼裏湧上了淚水:“誰知道酈氏死了不過一年,渝兒就續弦了沈氏,和沈氏也恩愛非常,我才知道,這天下男人都一樣,我自己養的兒子也是如此,我才念起酈氏勞心勞力的支撐家業多年,對我也從不忤逆,我知道自己對不住她,所以她的喪禮我逼著渝兒風光大辦,這些年明裏暗裏從沈氏手裏護著笠哥兒周全,總算是護著他平安成人了,也算是稍作彌補”。


    阿綠聽著心中百感交集,沒想到酈氏之死與宋太夫人無關,她最多是包庇凶手,但暗中保護宋笠平安長大,也抵消了她的部分罪孽,現在老來心病纏身,隻能說是報應不爽,蒼天繞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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