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夫人房裏的熏香嫋嫋升起,在房中四散開來,直抵人的心神,阿綠心亂如麻,不知該說什麽,宋太夫人已經擺手:“你下去吧,我想再睡一會”,看來宋太夫人不過是想找人傾訴,阿綠鬆了口氣,應喏退下。


    阿綠心神不寧的往餘媽媽房裏走去,卻無意瞥見沈杳娘住的地方,她想到宋笠所求的第三件事,電光火石之間,便一計生上心頭,她快步朝著沈杳娘房裏走去。


    沈杳娘剛梳妝完,聽丫鬟通報餘媽媽上門來見,以為是宋太夫人賞了東西,便出門來迎:“媽媽怎麽親自來了,有什麽吩咐,您派小丫鬟通傳一聲就是了”。


    阿綠笑著說;“表小姐是貴客,太夫人和夫人把您放在心尖上疼,我可不敢倚老賣老”。


    沈杳娘羞澀的說:“太夫人和姑母不過是看我年紀小,便多加照顧些,媽媽太客氣了”,兩人坐到屋裏,沈杳娘笑著問:“媽媽來可是太夫人有什麽吩咐?”阿綠隻是看了一眼服侍的丫鬟,並不說話。


    沈杳娘也是機靈人,便說:“你們都下去吧,在外麵候著”。


    見丫鬟都退下來,阿綠才輕聲道:“太夫人對表小姐喜歡的緊,一心想著把表小姐留在身邊才好,她老人家知道大少爺倒是對表小姐一往情深,就是不知道表小姐是什麽心意,怕亂點了鴛鴦譜呢”。


    沈杳娘害羞的背過身去,心想太夫人何時這樣的唐突,這種事怎能和沒出閣的女孩子說呢,又想宋太夫人不會是病重了怕見不到宋笠成親,所以著急了吧?。


    阿綠見她害羞,又說;“哎呦,表小姐,您別隻顧著害羞,誤了大好的姻緣,這裏又沒有旁人,除了您的嘴,入了我的耳,沒有人知道的,您是怎麽想的,隻管說給媽媽聽。”


    沈杳娘畢竟是閨中女兒,遇到這種事不禁又羞又躁,手指絞著衣帶,低頭思索了很久,過了大半天,才聲若蚊蚋的說:“杳娘是喜歡表哥……”


    阿綠等了她半天,早就耐心告罄,聽到這句話如蒙大赦,心裏樂開了花,不想讓她害羞,便輕聲走了。


    “卻不願意嫁給他”。後半句沈杳娘說的十分堅定,看得出來是真心話,可惜阿綠已經出了門,這句話飄散在風中,阿綠一心想著怎麽撮合宋笠和沈杳娘,一個字也沒聽見。


    阿綠回到房中,把兩件事完整的跟宋笠和湘謠說了,宋笠又是喜,又是憂,喜的是阿綠說了,他和沈杳娘的親事包在她身上,又慶幸不是祖母下的毒手,憂的是殺母仇人還未找到。


    湘謠聽了沈杳娘的心聲,目光先是一黯,接著又說:“既然宋太夫人不是凶手,我們就該查房氏了,早日了結宋公子的三樁心事,我們也好各奔前程”。她到了宋府之後,一向溫柔大方,這次的聲音卻十分清冷,甚至有些決絕,宋笠和阿綠俱是一愣。


    阿綠見氣氛尷尬起來,便說:“我已經有了辦法,今日大家都累了,先各自休息,明天我們再從長計議”。宋笠順坡下驢:“好,你們都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回到臥室,阿綠拉住湘謠的手:“湘謠,你怎麽了?是不是在宋府呆膩了?要不我陪你去散散心吧,”湘謠搖搖頭說:“隻是有些累,天天伺候人,活了八百年,當丫鬟卻還是頭一遭,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兩人八百年的交情了,彼此過於了解,這種說辭阿綠自然是不會信,她把最近的事倒在肚子裏仔仔細細的複盤了一遍,一個可怕的想法從她腦子裏蹦出來。


    阿綠看著她:“你不會是……喜歡上了宋笠吧?他是凡人啊,人和妖……”湘謠打斷她:“我知道,所以我要你即刻促成他和沈杳娘的姻緣,我已經想明白了,我不會做傻事的”。


    阿綠想了想,氣鼓鼓的說:“喜歡的話就要爭取啊,雖然沈杳娘人也不錯,但你才是我的姐妹,如果你也喜歡宋笠,我們就把他搶過來,反正凡人不過活幾十年,你和他白頭偕老也不過幾十年,我們就算晚幾十年再成仙,也沒什麽的”。


    湘謠搖頭:“我們隻要為妖一日,就隨時有可能被高人收了魂飛魄散,這種提心吊膽日子我不想過,我們吃了那麽多的苦,死裏逃生幾回,不就是為了成為逍遙的散仙嗎?怎麽能這樣肆意而為”。


    阿綠不解:“可是喜歡的東西不能留在身邊,活到天荒地老也不快活啊”。


    湘謠摸了摸她的頭:“很多事你不懂,宋公子不是東西,他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感情,他和沈杳娘有情在先,緣分是有先來後到的,我們不能這樣隻顧著自己,人各有誌,我誌不在兒女情長,你尊重我的意思吧”。阿綠不很理解她的想法,但見她心意已決,隻好照原計劃辦事。


    時光有如白駒過隙,轉眼就到了五月。宋笠帶著湘謠來宋太夫人房裏請安,宋太夫人現在勉強能下地走走,此刻靠在枕頭上和宋笠說話,房氏則在一旁喝茶。宋太夫人問:“隱約聽說你房裏昨兒個有人出府了?”


    宋笠點頭:“是阿綠,當時她家鄉發大水,除了她,隻有一個出了嫁姐姐還在世上,因為嫁到了金陵邊上的杏花村裏,才躲過一劫,聽說家裏遭了變故,她姐姐傷心過度,昨日竟然死了,我便準了假讓她回去奔喪了”。


    宋太夫人歎氣:“可憐的,餘媽媽,等那孩子回來,記得代我賞她幾兩銀子”。餘媽媽應了聲是,房氏顯然守寡寂寞,看得出來對這種八卦很感興趣,她好奇的問:“年紀輕輕的,就因為傷感過度人就沒了?”


    宋笠說:“隻怪他們家誤信了一個庸醫,開了服方子,裏麵有味藥材叫川芎,雖活血通氣,卻也有些毒性,長年累月的喝,人便沒了”。


    房氏聽了,手中的茶盅便滑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茶水四濺讓房裏的人都嚇了一跳。宋太夫人見房氏麵如死灰,鬢角有汗,問道:“老二媳婦,你這是怎麽了?”


    房氏恢複了鎮定,扯出笑容說:“真是庸醫誤人,沒想到這喝藥能救人,也能害人,我還真不知道這些,看來以後要注意了”。


    單是喝有川芎的藥自然不會輕易死掉,酈氏當年是因為主持家事繁忙不已,產後虛虧一直沒有機會好好休養,落下了下紅之症,加上應付宋太夫人和房氏勞心勞力,最後在常年的慢性毒藥侵害之下才死於非命,不過這個有漏洞的故事對於心虛又身在內宅、眼界不高的房氏來說,足以瞞天過海。


    宋笠看著慌亂的房氏,眼中閃過一絲恨意,宋太夫人看著房氏臉色不好看,於是說:“明天就是端午了,家裏又要辦酒席宴客,我身子不好,你們都回去好好休息一番,明天打足了精神來宴客,不要失了禮數”。


    宋笠和房氏一齊出了門,宋笠笑著說:“二嬸,我同窗送了我一筐子上好的杏仁,我看著個個飽滿,待會差人給二嬸送一些去”。房氏笑著點頭:“那多謝笠哥兒了,笠哥兒真是越來越懂事了”。


    宋笠一怔,房氏對川芎反應極大,對杏仁卻毫無知覺,神色不似作偽,看著房氏遠去的背影,宋笠心中疑惑開始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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