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堅信,那一晚賴利發生了某些變化。殺死迪亞哥正是改變他,讓他變得鐵石心腸的原因。我隻相信迪亞哥說過的一件事:他重視迪亞哥,甚於任何其他人。甚至寵愛他。但盡管如此,他還是親眼看著我們的創造者傷害他。毫無疑問,他幫的是她。和她一起殺死了迪亞哥。


    我不知道怎樣的痛苦會讓我背叛迪亞哥。我想象著一定是痛苦到無以複加。我堅信要讓迪亞哥背叛我,至少也需要同等的痛苦。


    我感到一陣暈眩。我想把迪亞哥痛苦尖叫的樣子從我腦海中趕走,但它縈繞不散。


    接著,我聽見空地上傳來尖叫聲。


    我的眼瞼翻騰了兩下,但賈斯珀衝著我怒吼,我立刻緊緊閉上了眼睛。我隻看見濃重的黑紫色煙霧。


    我聽見呼喊聲和一種奇怪野蠻的嚎叫。聲音很響,持續了很久。我無法想象發出這種聲音的麵孔要扭曲到何種程度,而這種未知讓聲音聽起來更恐怖。我猜測,這些黃眼睛的吸血鬼與其他人很不同。確切地說,是與我很不同,因為我是唯一剩下的那個了。賴利和我們的創造者早就離開很久了。


    我聽見有人喊“雅各布”“裏爾”“山姆”,有各種不同的聲音,但嚎叫聲仍在繼續。顯然,關於這裏吸血鬼的數量,賴利也欺騙了我們。


    嚎叫聲逐漸變得微弱,最後變成一個聲音,一種極度痛苦殘卷人寰的哀號。我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我在腦海中可以清晰地看見迪亞哥的臉,這種聲音就像他在哀號。


    我聽見卡萊爾的說話聲蓋過了其他說話聲和嚎叫聲,他在懇求看某樣東西:“請讓我看一眼。求求你,讓我幫忙。”我沒有聽見有人與他爭吵,但他的語氣聽起來似乎是他被駁倒了。


    接著,哀號聲一下子變得尖銳起來,我突然聽見卡萊爾充滿感激地說了聲“謝謝你”,在哀號聲下還有很多其他人移動的聲音。很多沉重的腳步聲逐漸靠近。


    我仔細傾聽,聽見一種突如其來,難以名狀的聲音。伴隨著粗重的呼吸聲我從沒聽見我的族群中有人這麽呼吸過一連串沉重的撞擊聲。有些像……心跳聲。但肯定不是人類的心跳。我很熟悉那種聲音。我用力地聞了聞,但風從另一個方向吹來,我隻能聞到煙味。


    毫無預警,什麽東西碰到了我,緊緊地捂住了我的耳朵。


    我驚慌地睜開眼睛,搖晃著站起身,想努力掙脫,但立刻看見了賈斯珀警告的眼神,他就在我麵前兩英寸的地方。


    “閉上你的眼睛。”他再次督促我,也許是正常音量,但在我聽起來是壓低的聲音。


    我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又閉上了眼睛。有些東西他們不想讓我聽見。我願意服從如果這意味著我可以活下來。


    突然間我的眼皮底下浮現出弗萊德的麵容。他說過他會等一天。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會守信用。我真希望能告訴他有關黃眼睛吸血鬼的真相,還有更多我們不知道的事情。這個世界,我們實際上一無所知。


    探索世界會是件有趣的事。尤其是和一個能讓我隱身,保護我安全的人一起探索。


    但迪亞哥死了。他不能回來和我一起去找弗萊德了。這讓暢想未來變得有些令人反感。


    我依然可以聽見一些聲音,但隻是嚎叫聲和一些說話聲。無論那些奇怪的撞擊聲是什麽,它們現在微弱得讓我無法分辨。


    我聽清了幾句話,那是幾分鍾後,卡萊爾說道:“你必須……”他的聲音突然壓低了,接著是“……從這裏。如果我們幫得上忙,我們會幫忙的,但我們不能離開這兒。”


    然後是一聲嚎叫,奇怪的是,聲音並沒有威脅力。哀號聲變為低沉的嗚咽,慢慢地消失,好像離我越來越遠。


    安靜了幾分鍾。我聽見一些竊竊私語,有卡萊爾和埃斯梅,但還有些我不認識的聲音。我希望自己能聞到些什麽看不見,聽不清,我努力地搜尋其他的感官信息。但我聞到的隻有甜得發膩的煙味。


    有一個聲音比其他人更尖銳,更清晰,我聽得最清楚。


    “再等五分鍾,”我聽見有人說。我很肯定說話的是個女孩,“貝拉在三十七秒後會睜開眼睛。我相信現在她可以聽見我們說話。”


    我思量著這句話的含義。還有其他人像我一樣被迫閉著眼睛嗎?還是她以為我的名字叫貝拉?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的名字。我試圖想聞到一些氣味。


    接著是含糊不清的說話聲。我覺得那個聲音在強勢地表達著什麽我根本聽不清它的語調。賈斯珀的手緊緊地罩在我的耳朵上,我無法肯定自己聽見的聲音。


    “三分鍾。”尖銳清晰的聲音說。


    賈斯珀的手離開了我的頭。


    “你現在最好睜開眼睛。”他在幾步之外對我說。他說話的口吻嚇了我一跳。我迅速環視四周,搜尋著他語氣所暗示的危險。


    我的視野被一大片黑煙所遮蔽。身邊的賈斯珀眉頭緊鎖。他咬緊牙關,看著我的眼神幾乎是……害怕的。並不是他害怕我,而是他因為我害怕。我想起他之前說過的話,我會使他們麵臨來自沃爾圖裏的危險。我不知道沃爾圖裏是什麽。我無法想象這個滿身傷疤,充滿危險的吸血鬼會害怕什麽。


    賈斯珀身後,有四個吸血鬼鬆散地排成一線,背對著我。其中一個是埃斯梅。和她在一起的是一個高個的金發女人,一個瘦小的黑發女孩,還有一個深色頭發的男人,他長得如此魁梧,看一眼都令人害怕我看見他殺死了凱文。有一瞬間,我想象著那個吸血鬼抓住拉烏爾的情景。這真是幅不可思議的美妙圖景。


    那個魁梧的吸血鬼身後還有三個吸血鬼。他擋在中間,我看不清他們在做什麽。卡萊爾跪在地上,他的身邊有一個長著暗紅色頭發的吸血鬼男人。躺在地上的是另一個人,但我看不太清楚那人,隻看見牛仔褲和小巧的黑色靴子。要麽是個女人,要麽是個年輕男人。我猜測著他們是否在拯救這個吸血鬼。


    所以,總共有八個吸血鬼,加上剛才那些咆哮著的,無論那些是種何其怪異的吸血鬼;至少還有八個其他的聲音。十六個,也許更多。是賴利告訴我們的兩倍多。


    我發現自己熱切地期盼那些鬥篷吸血鬼抓住賴利,讓他遭受懲罰。


    那個躺在地上的吸血鬼慢慢地站起身手腳忙亂,仿佛她是某個動作笨拙的人類。


    風向變了,把煙霧迎麵吹向我和賈斯珀。有一刻,我除了他什麽也看不清。雖然我不像緊閉雙眼時什麽也看不到,但我卻突然莫名地覺得愈發焦慮。仿佛我可以感受到我身邊的那個吸血鬼流淌出的焦慮。


    下一秒,微風又往回吹了,我看見了聞到了所有的東西。


    賈斯珀憤怒地朝我發出嘶嘶叫聲,把蹲坐著的我推倒到地。


    是幾分鍾前我在追捕的那個人類。那種讓我的身體全神貫注的氣味。我所遇到過的最甘美的血液,氣味香甜,溫潤。我的嘴和喉嚨感覺好像在火上炙烤。


    我極力克製自己保持理性賈斯珀正在等著我再次跳起,這樣他就能殺了我但我身體的另一部分不受控製。我努力地保持鎮靜,身體好像要分裂成兩半了。


    那個叫貝拉的人類睜大了褐色的眼睛,驚恐地瞪著我。看著她讓我更難受。我可以看見鮮血從她薄薄的皮膚裏流過。我努力把視線轉向別處,但眼睛卻不停地回到她身上。


    紅頭發的吸血鬼對她低聲說:“她投降了。我從未見過投降的吸血鬼。隻有卡萊爾會想到這樣的提議。賈斯珀不同意。”


    卡萊爾一定是在我耳朵被捂住時對他解釋了這一切。


    紅發吸血鬼雙手環抱著人類女孩,而她則把雙手貼在他胸口。她的喉嚨離他的嘴隻有幾英寸遠,但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害怕他。他看起來也不像在打獵。我設法想象一個把人類當寵物養的族群,但這和我想象中的不同。如果她是個吸血鬼,我會認為他們在一起。


    “賈斯珀還好吧?”人類輕聲問道。


    “他很好。毒液有些刺痛。”吸血鬼回答。


    “他被咬傷了?”她問道,聽起來很震驚。


    這個女孩是誰?為什麽這些吸血鬼允許她和他們在一起?他們為什麽沒有殺死她?她和他們在一起時為什麽看起來這麽自在,就像沒有被他們嚇到?她的樣子就像她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但她卻並不理解世界的真實情況。顯然,賈斯珀被咬傷了。他剛才在與我的整個族群戰鬥,並且消滅了他們。這個女孩知道我們是什麽嗎?


    呃,我喉嚨裏的灼燒感變得難以忍受!我努力地不去想用她的鮮血來止渴,但風偏偏把她的氣味吹到我臉上!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了我聞到了自己一直在追捕的氣味,現在沒有什麽可以改變這一點。


    “他想同時照顧好幾個地方,”紅頭發吸血鬼告訴女孩,“實際上,是為了讓愛麗絲沒什麽事可做。”他邊看著那個嬌小的黑發女孩,邊搖著頭說,“愛麗絲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


    那個叫愛麗絲的吸血鬼瞥了一眼賈斯珀。“過分保護的小傻瓜。”她用清晰響亮的聲音說道。賈斯珀看著她,露出淺淺的微笑,那一刻好像忘記了我的存在。


    本能想讓我趁著他放鬆警惕,撲向那個人類女孩,我差點控製不住。隻需短短一瞬間,她溫熱的鮮血我可以看見她的鮮血流過心髒就能解除我的饑渴。她離我太近了。


    那個暗紅色頭發的吸血鬼用凶狠警告的眼神瞪了我一眼,我知道如果我撲向那女孩我會死,但喉嚨裏的極度痛苦讓我覺得如果我不這麽做我就會死。我痛苦絕望地大聲嚎叫。


    賈斯珀對我咆哮起來,我努力控製自己,但她血液的氣味像一隻巨大的手把我從地麵上拉起。在以前,一旦我下定決心要得到一個獵物,從未中途放棄過。我把手插進地麵,想找些東西支撐自己,但什麽也沒有。賈斯珀蜷曲起身體,我即使知道自己離死亡隻有咫尺,還是難以擺脫解除饑渴的想法。


    那時卡萊爾正在那兒,他的手搭在賈斯珀的手臂上。他用和善平靜的眼神望著我。“你改變注意了嗎,年輕人?”他問我,“我們不想殺你,但如果你無法控製自己,我們就會這麽做。”


    “你怎麽能忍受得住?”我用近乎哀求的聲音問他。他也在被饑渴灼燒著嗎?“我想要她。”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極度渴望她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我的手指徒勞地從堅硬的泥土裏劃過。


    “你必須忍受,”卡萊爾嚴厲地說,“你必須練習如何控製自己。這是有可能的,也是現在唯一能救你的方法了。”


    如果要像這些吸血鬼那樣忍受與人相處是我唯一存活的希望,那麽,我已經劫數難逃。我無法忍受饑渴的灼燒。生存還是死亡,我猶豫不決。我不想死,我也不想忍受痛苦,但活著又有什麽意義?其他人都死了。迪亞哥幾天前就死了。


    他的名字就在我的唇邊。我差點輕聲叫出聲來。我用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頭,努力去想些不那麽痛苦的事。不去想那女孩,不去想迪亞哥。但於事無補。


    “我們不該離她遠一些嗎?”女孩輕聲問道,打斷了我的思緒。我的眼睛立刻回到她身上。她的皮膚如此透明柔軟。我可以看見她頸上的脈搏。


    “我們必須呆在這兒,”她抱著的那個吸血鬼說道,“他們現在正從空地的北麵過來。”


    他們?我掃了一眼北麵,除了煙霧什麽也沒有。他指的是賴利和我的創造者嗎?我心中湧出一股新的恐懼,伴隨著一點希望的悸動。她和賴利不可能對付得了這些吸血鬼,他們殺死了我們這麽多人,可能嗎?即使那些咆哮的家夥已經走了,賈斯珀一個人看起來就能對付他們兩個。


    又或者他指的是神秘的沃爾圖裏家族?


    風帶著女孩的氣味再次拂過我的臉,攪亂了我的思緒。我饑渴地瞪著她。


    女孩與我目光交接,但她的表情和我想象的迥然不同。我可以感覺到自己嘴唇後翻露出了牙齒,我顫抖著盡力克製自己不向她撲去,但她看起來並不害怕我。相反,她似乎對我很感興趣。仿佛想與我交談仿佛想讓我回答她的疑問。


    接著,卡萊爾和賈斯珀從篝火處往後退了幾步,也離我更遠了,他們與其他吸血鬼和那個女孩排成一列。他們的視線掠過我,注視著煙霧,也就是說,無論他們害怕的是什麽,危險距離我更近。我蜷起身子,不顧旁邊的火焰,靠得煙霧更近了。我應該逃走嗎?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我逃得走嗎?我能去哪兒呢?去找弗萊德?還是自己走?去找賴利,讓他為迪亞哥之死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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