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番爭論,魯若麟也沒有了繼續遊園的興致,與徐青鬆告罪一聲後就回去了。


    對於魯若麟和杜君默的爭論因為涉及的話題比較敏感,對文人也不是很友好,在場的文人都沒有傳播出去,就當沒有發生一樣,隻是眾人對魯若麟有了深刻的印象:這人不好惹。


    第二天晚上的壽宴就顯得平淡很多了,熱鬧非常,但是大家也都是按照喜宴的流程走,反而沒有那麽放的開了。魯若麟送上了壽禮,吃了喜宴,與老太爺說了幾句吉祥話,基本就沒什麽事情了。熱鬧,但是也比較無聊。


    壽宴過後,徐青鬆帶著李富川和王道成等人再次來拜訪魯若麟,這是昨天就約定好的碰麵,這次的主要目的就是談合作了。


    徐家有意擴大自己在白翎島的市場份額,同時帶自己的小弟們一起發財,使得他們對徐家更加依賴;魯若麟需要更多的貨物來源渠道,同時發展白翎島的經濟。所以雙方確實各有所求,商談的結果也都比較滿意。


    魯若麟承諾在白翎島上新建一批店鋪和倉庫,以優惠的價格賣給他們,同時會盡快開辟北方和遼東市場,把白翎島建成一個大型的貿易中轉站。接下來的時間會大力清剿周圍的海盜和不合作海上勢力,創造一個安全的交易環境。


    如今大明的商業市場地域性還是非常強的,排外性和排他性都比較強烈,沒有很強的實力是很難進入一個新的市場區域的。跨地域的商業行為更多的是與本地區的商業巨頭們合作,這樣在保證雙方利益的前提下才能有進入的可能。


    大明北方因為常年征戰的原因,經濟基礎受到了極大的破壞,各種物資都要依靠南方供給。因為海禁,物資都是通過京杭大運河來運送。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時間長了,沿運河滋生了無數的利益集團。


    這些利益集團依附在運河上吸血,造成物流成本的居高不下,各種損耗也是極多。加上各種名目的收費,小商人根本就沒有能力把商品運到北方,還沒等你到北方,各方勢力聯合壓榨下就能把你弄破產,甚至人財皆失。


    所以這種遠途貿易隻有背景深厚的高官大族或者宗親勳貴玩的起,但是即使是他們也要一路打點,隻因為一路上各種潛規則、下九流手段太多了,稍不留神就會讓你有苦難言,還沒地兒說理去。


    海運的便利性不是大家不知道,可是一旦大宗商品不再從運河運輸,依靠運河牟利的各方勢力就會利益大損。加上大海廣闊,控製不易,那些豪門大族再想壟斷南北貿易就不可能了。所以為了共同的利益,海運被死死的關在籠子裏麵,一旦朝堂上麵有人提及就會被群起而攻之。


    現在魯若麟提供了另外一種可能,可以通過海運把商品運到白翎島,再尋機銷往北方。隻要不出現海難或者遇到海盜,風險和利潤無疑增大很多。隻要魯若麟承諾保證航線上的安全,其他風險就都處於可控中了。


    而且白翎島理論上是屬於朝鮮的,大明的官方勢力覆蓋不到這裏,想要通過正規渠道打壓隻能由漢城出麵才名正言順。不過漢城對白翎島的控製力低的可憐,所以理論上魯若麟隻要防備住敵對勢力的暗中黑手,就可以保證白翎島中轉貿易港口的地位。


    而今天來的這些商人或多或少都有參與海外貿易,隻是船多船少罷了。以前大家都是背靠徐家單打獨鬥,雖然利潤確實不錯,但是風險也非常大。現在魯若麟的白翎島可以為大家提供一個可靠的貿易中轉站,將商品運到白翎島後可以就地銷售,如果一時賣不掉也可以儲存起來再銷售,風險和利潤就要小很多了。


    而且有了固定的貿易港口大量收購儲存貨物,大家可以結伴而行,一般的小股海盜就不再是威脅。更重要的是船隻的效率會大大提高,卸完貨就可以裝貨返航繼續運輸,銷售和籌備貨源的事情由其他人負責就可以了。


    現在唯一的疑惑就是魯若麟是否誠實可靠,白翎島的安全是否有保障,承諾中的北方客源是否能落實。對此,魯若麟誠摯的邀請他們到白翎島遊玩考察一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對此各家都是頗為心動,徐青鬆也是在一旁極力遊說,並且以自己的親身經曆來舉例說明白翎島的各種好處。徐家也希望通過這些附屬家族增加自己在白翎島的影響力,隻要這些家族通過徐家的幫助在魯若麟這裏獲得了利益,徐家在鬆江甚至江南的影響力也會跟著水漲船高。


    當然,魯若麟也坦言,自己經營白翎島不易,不可能像大明一樣不征收商稅。不過他保證商稅的征收絕對是公開透明的,而且商品不賣出是不會收稅的。隻有在賣出之後,按照規定繳稅就可以,除此之外不會有任何其他稅收。


    對於白翎島緊缺的商品甚至會免稅或者征收很低的稅額,比如糧食等生活必需品。高檔商品的征收比例會高一些,但是最高不會超過2成。對此商人們也表示理解和接受,畢竟這也在他們的承受範圍內。


    東亞地區受傳統的農業封建思想影響,商人的地位很低,官府對商人更多的是管製和壓榨,幾千年來商人們也已經習慣了這種待遇,對官府天然就有一種畏懼。魯若麟現在要做的就是在白翎島創建一種經商友好型的氛圍,吸引各地的商人來這裏經商,打造一個商業中心。


    因此,白翎島的軟硬件都必須提升,這將是魯若麟下一步工作的重點。白翎島離各方勢力的距離都不遠,朝鮮、江南、京師、日本、後金,基本都在輻射的範圍內,經營的好,無疑是有非常大的前景的。


    鑒於出海的各種風險,還有其他考量,李富川等沒有貿然答應魯若麟的邀請,而是要晚些才能給予答複。對此,魯若麟也表示理解,越是身居高位越是不願意冒風險,出海在這個時代恰恰風險很高。


    送走了徐青鬆和李富川等人,魯若麟意外的收到了夏允彝和柳如是的拜帖。顯然昨天魯若麟的一番高談闊論引起了二人的興趣,才這麽快想要來拜訪。


    對於這二人魯若麟還是蠻感興趣的,所以約定明天在家裏掃榻以待。


    第二天夏允彝和柳如是如約到訪,魯若麟還拉來了李定成、王仁學、以及新交的張翰來作陪。


    相對於那樣的大型聚會,這樣的小宴反而更加輕鬆自由點,大家也可以放的更開一些。


    席間大家也沒有談論什麽詩詞歌賦,話題很快就落在了朝堂、局勢上麵。文人們大多比較感性,對時局也多有不滿。言語間不乏抨擊朝堂諸公碌碌無為、屍位素餐,泱泱大明竟被後金野人欺淩如是。


    魯若麟也暢所欲言,少了很多拘束。借用後世的豐富信息和全局觀念,從土地資源的擁有與分配,財政收入的來源與比例,工商行業的發展與前景,海外貿易的作用與利弊等很多角度來分析大明以及周邊國家的情況。


    對於魯若麟的這些新穎觀點和看法,眾人都是歎為觀止,撫案稱奇。畢竟在這個信息落後的時代,柳如是、夏允彝等人的信息來源渠道有限,即便是朝廷的邸報,很多信息也都是被屏蔽或者隱瞞的。他們更多的是通過親朋好友的書信獲得部分信息,再相互交流才能對局勢有稍微了解,因此魯若麟集合眾多信息傳達出來的觀點就很有說服力了。


    落到大明眼前的局勢,魯若麟用病入膏肓來形容時,眾人皆是不認同。畢竟身在江南的他們還沒有感受到亂世來臨的悲慘與混亂,雖然大明北方不時有流寇和韃奴肆掠,但是江南依舊繁華興盛,看不到末日崩潰的跡象。


    魯若麟給他們詳細分析了當前的情況,特別是財政崩潰後帶來的一係列災難性後果。可以說大明帝國在各條線上都已經走到了末路,政治、經濟、文化、軍事、民生都是弊端叢生,積重難返。已經不是小修小補可以挽救的了,除非大刀闊斧的來場變革,基本已經無藥可醫。


    即便皇帝有變革的意願,占據朝廷和地方的權貴們也不可能放棄手頭的利益,從自己身上割肉,哪怕是張太嶽重生也無能為力,破而後立已經為時不遠了。


    對於魯若麟這樣大逆不道、驚世駭俗的話,哪怕是言論一向大膽的江南也鮮少有聞,在場眾人都是嚇出一身冷汗。偏偏魯若麟的言論都能自圓其說,且有事實佐證,讓他們也無力反駁。


    魯若麟還告誡他們,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北方局勢已經有崩壞的跡象,江南也要早做準備。江南承平日久,繁華興盛,素為朝廷的財源重地。但是也造成市井氣息濃厚,喜文而厭武,軍備鬆弛無有強軍。反觀北方民風彪悍,曆來盛產強軍,一旦有強敵自北方來,江南幾無自保的可能,到時候就如同鬧事裏持金的孩童,任人宰割了。


    本來輕鬆愉快的氛圍被魯若麟說的沉重而壓抑,每個人的臉上都滿是思慮和憂色。


    說到這裏,魯若麟也不忘了給自己打廣告,告知眾人自己正在海外尋覓和建設基地,希望能夠收納更多的大明流離民眾,萬一真的事有不歹,也能為漢人保留一份元氣。現在自己這裏緊缺各種人才,隻要願意到他的手下做事,一切待遇從優。


    這些人才包括但不限於文人士子,女子、工匠、商人、農民、手藝人等,隻要願意來,都敞開了接納。如果他們有這方麵的人願意前往白翎島生存發展,魯若麟保證他們的安全無憂、待遇豐厚。而且自己這裏空缺很多,隻要確實有才能,不問出身,擇優錄取。


    並且鄭重的向眾人請求,多幫自己推介引薦人才,必有重謝。


    柳如是開玩笑的問道要是自己去了是不是也能給個官做做,魯若麟一臉理所當然的回答:為什麽不可以?還舉例說輕語樓的彩袖現在就負責白翎島的許多事務。以前是白翎島初創,機構建設不完善,部門設置不齊全。現在隨著人口日眾,自己馬上就要定立規章製度,設置各個部門,明確職權,彩袖等眾人都會有明確的官職和負責的部門。


    柳如是等人明顯被嚇到了,女子如何為官?豈不是亂了綱常。除了武則天時期,華夏基本很少能看到女子為官了,即便有也是宮廷裏的女官,與事務官和牧民官是天壤之別。


    柳如是馬上追問道,彩袖等人還是奴籍,也能為官嗎?


    魯若麟說白翎島根本就沒有奴籍,甚至是商戶、匠戶等戶籍分類也沒有。從他們上了白翎島的船開始,所有人都是良家子,隻要有才能,無劣跡,都可以為官。每個人也都可以從事自己想幹的職業,充分發揮自己的才能,白翎島不會也不能設置障礙。四民之業按照各人的意願和才能選擇,而不是什麽狗屁的出身和戶籍。


    柳如是是真的被魯若麟的話驚到了,要是真的如此的話,天下女子豈不是也能建一番功業,而不是依賴男人活著。


    夏允彝反問道,這樣豈不是綱常全無,次序混亂?魯若麟不以為意的說,隻要管理的好,職責明確,各司其職,如何會混亂?而且這樣才是人盡其才,不至於英雄無用武之地。而且白翎島猶如白紙做畫,好的就實行,實在不行就改,沒有萬世不易的完美製度,隻有與時俱進的不斷革新。


    看到魯若麟在這裏揮斥方遒,言語間豪情萬丈,夏允彝等人是非常羨慕的。哪個文人沒有治國平天下的遠大理想,隻是現實逼得他們隻能皓首窮經,整日與那些狗屁八股文打交道。即使進了朝堂也要束手束腳,沒有發揮的自由與餘地。像魯若麟這樣可以主政一方,毫無約束,哪怕是個朝鮮的雞眼小島,也讓人眼紅啊。


    從本質上講,魯若麟可以算是朝鮮的割據軍閥,隻是魯若麟行事上沒有以往軍閥的桀驁不馴和殘暴不仁,加上地盤太小,孤懸海外,所以沒有被朝鮮和江南眾人視作軍閥割據,最多算是蠻荒之地的酋長、小王級別,看起來人畜無害罷了。


    當然這一切還是要以武力為基礎的,要不是魯若麟有一隻實力強大的艦隊,哪怕是白翎島這個雞眼大小的荒島,朝鮮也不會允許他私自占據。隻是魯若麟恭順有加,而且為朝鮮上下帶來了利益,權衡利弊後朝鮮才默認魯若麟的占據事實。就這樣還封了個野雞將軍,派了監事,宣示主權。


    要是條件允許,朝鮮絕對會拿下白翎島,不讓魯若麟在島上逍遙快活。


    眾人中柳如是的心態是最複雜的,魯若麟說的這一切是真是假還不好判斷,但是描繪的前景卻是十分誘人。柳如是是一個有誌氣的女子,比起一般男兒更加不甘平庸,隻是世情如此,加上出身受限,隻能在煙花間蹉跎。


    之前她與鬆江陳子龍誌同道合,欽佩陳子龍的文采和誌向,覺得是自己的良人,可以為一生的依靠。但是聽了魯若麟的話,她的內心開始動搖了,即使是與陳子龍誌同道合,但是始終是依靠他生存,哪有自己獨闖一番事業來得愜意和爽快。此刻的她對魯若麟和白翎島充滿了好奇,世間真有如此美好的地方嗎?


    夏允彝等人的心態就更加的沮喪。看到別人已經開始展翅高飛,自己等人卻還要在科舉這條路上披荊斬棘才有機會一展抱負和所學,前路如何還猶未可知。這世間白首秀才、舉人何其多也,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不變成其中一個不是?心中的惆悵可想而知。


    隻是魯若麟說的這一切隻是猜測,大明的未來究竟如何也是一個未知數,要他們放棄手上的一切去博一個未知的未來,他們沒有這樣的勇氣和決心。


    臨了柳如是說道自己會尋機上島去看看,如果真像魯若麟說的那樣,自己會引薦一些姐妹前去幫忙。夏允彝等人也表示了同樣的想法,對此魯若麟是非常歡迎,並表示如果大家確定有意上島看看,他可以安排船隻接送,保證安全。


    高興而來,失落而歸,這就是在場眾人的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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