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修廟是我們的主業,也是大活兒,但除了修廟我們也會接一些“邊角活兒”,比如說替人看陰陽宅的風水,替人求法器神像等等。


    當然寧陵生是不屑於做“邊角活兒”的,我說的這些都是一位“大師”在私底下接的活兒,這人就是我之前說的王殿臣。


    王殿臣是寧陵生的表弟,也是他唯一正眼看得人,我也不知道寧陵生為什麽會如此看重他,反正我在王殿臣身上沒有看出什麽特別的優點來,如果非要算的話,也就是腦子活泛這一條了。


    他比我還要小一歲,在我加入工程隊之後兩年時間他也來了,雖然我在同年齡的孩子當中算是比較成熟的,但和這小子比我就算是幼兒園的“小盆友”了。


    王殿臣進施工隊那年十三歲,過了一個禮拜他就開始進貨在工地現場銷售,雖然施工隊的人不多,但賺的錢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是很多了,後來他承包了修理廠的廢料銷售,也就是俗稱的賣破爛,可千萬別小看工地的破爛收入,什麽鋼筋、塑料、廢紙等等,歸了包堆的能賣不少錢,而在這之前都是被周圍拾破爛的人給無償弄走了。


    從這兩件事就能看出王殿臣是個極具商業頭腦的人,所以等他到了十六歲就開始私底下接活單幹了。


    其實以寧陵生的聰明當然知道他表弟背著他在幹嗎,卻從未說過一個字,當然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王殿臣每次接活隻拉著我,而我兩是這個施工隊裏最閑的兩個,基本上什麽事兒都用不上我兩。


    我第一次和王殿臣出去接活是在川地榕城,那年寧陵生接了個工程,在當地最繁華的春之路修一座木塔,榕城在川地算是有相當規模的城市,經濟自然也比較發達,一天晚上王殿臣神秘兮兮的把我拉到一邊道:“有一家公司是做皮鞋出口的,他們老板找到我想請我去看看辦公室的布局風水有沒有問題,這活兒你幹不幹?”


    “你去唄,你又不是不懂。”說罷我就要看古籍。


    他趕緊攔住我道:“邊哥,我那兩下子玩玩還成,動真格的那還得是你,這事兒你真得幹。”


    “為什麽?我賣給你了?”我奇道。


    “你想啊,跟著咱哥學了這麽長時間的理論知識,總得有個實踐的地兒,這書你看爛了有什麽用,不契合實際操作,一切理論都是廢話。”王殿臣這話說的我心為之怦然一動。


    見我猶豫他繼續敲邊鼓道:“你就別猶豫了,又能練手、又能賺錢何樂而不為?”


    “可是人家能信咱們?”我狐疑的道。


    “你這是多餘擔心的,不信咱們他來找我幹嘛?你就放心施展平生所學吧。”


    說罷趁黑拉著我出了山門,隻見馬路對過停著一輛黑色的藍鳥,那是在九十年代初期,藍鳥算是絕對的高檔轎車,王殿臣笑道:“看見沒有,這車是來接咱兩的。”


    “你行啊,挺有路子的。”


    “嗨,毛毛雨啦。”那時候改革開放以初見成效,南方人首先富了起來,“毛毛雨”是廣東人表達自己財大氣粗的口語,迅速流行全國,王殿臣也整天掛在嘴裏。


    目的地是一處名為“臨江塑料廠”的工廠,在四樓一間辦公室裏我見到了事主王茂才。


    經過了解得知他是當地最早下海的公職人員,開始生意做得不咋地,後來他有個台灣親戚返鄉時聽說了王茂才生意難做,就給王茂才請了一位台灣很有名氣的風水師,這人來看了一番後說他所建的工廠前後通透,聚不住財,想要賺錢就得請貔貅聚財,王茂才也是病急亂投醫,真跑去請了一對玉製貔貅供在辦公室正對大門的那麵牆壁上。


    我左右轉了一圈,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於是道:“辦公室的風水求財主要供貔貅,這點沒錯,至於供貔貅也有說法,首先神像不能放的過高,也不能過低,神獸必須一對,一主招財,一主守財,可供於正對門或是最大的窗台上,但不可對廁所,不可對有阻擋物的窗台,這些都沒錯,確實是高人布的風水局。”


    “既然沒錯為啥子我沒賺到錢撒?”王茂才愁眉苦臉的問道。


    “王總,得虧你讓我來了,否則甭說賺錢,你恐怕要惹上大麻煩了。”


    王茂才頓時麵如土色走到我身邊道:“看出啥子狀況嘍?楞個嚇人?”


    我在他房子裏繞了一圈道:“別說我嚇你,根據風水格局來看,我想眼下你最大的麻煩不是生意不好,而是被人欠了一屁股爛賬對嗎?”


    聽了這話王茂才嘴巴瞬間就成了“o”形,愣了老半天不等他問出疑問,我指著南邊方向道:“借你錢最多的那位應該住在南邊對嗎?”


    王茂才豎起了大拇指道:“這也太厲害了。”


    “要是連這點都看不出來,風水玄術還有用嗎?”我故意賣弄的微微一笑道。


    “實不相瞞,我是借了很多錢出去,到現在收不回來,而且的確是城南的吳衛東欠我最多,他是我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唉,打腫臉充胖子,這件事我根本不敢對外說,連我老婆都不知道,大師,你是楞個看出的?”


    “除了別人欠你錢,你還欠了人錢?而且你借的是高利貸對嗎?”


    “對、對,一點沒錯,這也是我私底下找人借的,也沒有人知道。”


    “還有,這廠裏的部門格局你在這兩年內重新做過調整對嗎?”我自信滿滿的道。


    “大師,你真是活神仙啊。”他滿臉佩服之情簡直要給我跪了。


    這下連王殿臣都看不過去,小聲在我耳朵邊問道:“你私底下調查過王茂才?”


    6、轉運風水


    “這、你看、真是怠慢師父了,請坐、您請坐。”王茂才一改剛見麵時的拿腔作勢,連連請我們坐下,拿出上好的六安瓜片沏了茶,又拿出中華煙散給我們。


    “王總不用客氣。”


    “大師,您千萬給我想想辦法,為啥我就落到這個地步,隻要您能給我搬回運勢來,一定重謝。”他簡直是咬牙切齒的對我說了這句話。


    “幫你沒有問題,但是一切都得聽我的。”


    “您放心,上刀山下火海隻要您提了要求,我絕對照辦。”


    “好,你仔細聽好了,回家之後在北麵的房間門頭上各掛一個紅色的吉祥飾物,比如說發財魚,中國結這類的都成。其次七天之內不可近女色。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十二點之後千萬不可照鏡子,尤其是廁所裏的鏡子。等七天之後破了煞氣,我在來為你重新布置這裏的風水格局,你記住了?”


    “記住了,就是把我頭給砍了,也絕對按照您說的做。”


    我滿意的點點頭道:“王總,你之所以會遇到如今的困局,是因為你犯了風水命格上一個很常見的忌諱,叫獄牛移山。”


    “獄牛是地獄裏的魔獸,據說這種怪物的左蹄大如瓦缸,一腳踩在五獄之地,就會天崩地裂,而人間的地震就是獄牛造成的,這種凶獸會使得山移位,水改向,從而使當地的風水格局發生變化,而你這兒就有一隻獄牛存在。”


    “啥子?我這裏會有這個怪東西?”王茂才臉都青了。


    “沒錯,確實有一隻獄牛,那就是你。”


    “啊?我是獄牛?”


    “當然就是你,如果不是你有誰能改變廠裏的經營,有誰能調整工廠內部的格局?台灣來的風水師是按照你當時的布局下的手段,而你現在廠內格局早已翻天覆地,原有的風水走向自然也會發生變化。”


    說罷我用手指著辦公室的天花板道:“風水上有個說法叫天有九星,地有九格,簡單的說就是把這房間分為三橫三豎的交叉九格,對應的則是天上九星的位置,這在風水格局上被稱之為飛星九法,在這九格中有五個方向對應的是吉星,有四個方向對應的是凶星,按《洛書》看九宮,八白左輔土星:這顆星專管錢財的出入,也就是你供奉貔貅的東北角位置,但是這個九宮格卻是大九宮格,也就是整個廠區都算在內的,而你動了廠區內車間的位置,九宮格自然也隨之發生變化,此時的東北角就成了七赤破軍金星,而這顆星會引起小人覬覦,你是個老板,小人覬覦你的自然就是錢財,所以我斷定你的大麻煩是有人找你借錢所致。”


    “沒錯,您說的太好了。”


    “至於說我看出你找人借了高利貸,這在風水上又叫飛星雙煞,也就是說四顆凶星中有兩顆是連在一起的,而你既然被人借了錢,資金短缺,想要發展就必須借高利貸,接下來要麵臨的自然就是討債了,這是你招惹的第二顆煞星。”


    “厲害、您、您簡直太厲害了。”王茂才說話都結巴了。


    “那人住在城南這點是如何看出的?”王殿臣忍不住問道。


    “這就更簡單了,什麽叫飛星?飛星就是橫過天際的流星,此地九宮格的七赤破軍也就是飛星中金星的位置既然是在東北角,也就意味著它是從西南方向飛來的,借錢的人可不就是住在南邊嗎。”


    “唉,我原來還自詡精明,站在你們這些世外高人的麵前,我簡直和傻子一樣。”王茂才道。


    “各有所專吧,我學了七年的風水,這在我看也就是很淺顯的道理,你覺得神奇是因為你根本就不懂風水玄術。”


    “我要有您一半的能力,何至於落到這個地步撒?”王茂才垂頭喪氣道。


    “你按照我說的話去做,保證你七天之後可破凶邪。”我叮囑道。


    “您放心,一定如此。”說罷他從包裏拿出三遝鈔票,一份遞給王殿臣,兩遝放在我麵前道:“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如果我得了平安定然還有重謝。”


    兩萬塊這在九十年代初期那簡直是嚇死人的價格,王茂才沒被我“神奇的風水術給震暈”,我卻被這兩萬塊給震暈了,雙腿一軟,跌坐在椅子裏,王茂才趕緊扶著我道:“大師,您這是怎麽了?”


    “哦,我有點輕度貧血。”趕緊給自己找轍,高人居然被兩萬塊錢給震暈了,這話要傳出去我還不被神仙界給笑死。


    “那我明天讓人送點補血營養品給您。”


    “不用了,休息一會兒就好。”


    我們兩走出工廠王殿臣都快笑暈了,我當然知道他為什麽發笑有些惱火的道:“笑什麽,有什麽可笑的。”


    “你不是缺血症,你這是錢多症吧?”王殿成壞笑著揶揄我。


    雖然我們跟著寧陵生吃喝不愁,但每個月工資也就七十塊錢,我從來沒想過自己能賺到如此多的“巨款”,更沒想過巨款是在一日之內賺到手的。


    也就是從這時候開始我對於自己的“技能”有了新的認識,原來利用寧陵生教我的本事賺錢是非常容易的。


    “說實話我帶你去隻是想忽悠姓王的一筆,但沒想到你說的還挺像那麽回事,七天後他真能轉運?”王殿成道。


    “你就是懷疑我也不能懷疑寧大哥吧?這些本事可是他交給我的。”


    “好吧,那你告訴我讓他在門頭上掛紅色飾品,不能近女色,不能半夜照鏡子都是什麽意思?”


    “你就是成天忙著賺錢了,踏實的本領一樣不肯學,其實寧大哥這麽大本事你隨便學一樣何至於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


    “嗨,我學這個有屁用,這年頭最重要的就是錢,我隻要學會賺錢就學會了一切,你別打岔,趕緊告訴我是怎麽回事。”


    “風水對於人的影響其實就是本人八字命格對於風水格局的適應度,要麽是順應,這叫應命,應命的人自然是萬事大吉。另一種則是命格和風水對衝,這叫起煞,起煞之人就會越來越背,到最後甚至可能遭到牢獄之災甚至丟了性命,而王茂才和辦公室裏的風水布局則是先應命後對衝,而想要扭轉這一局勢首先就得催旺運勢,在門頭上掛紅色飾品是求吉的手段,而已經生過孩子的男人或是不想要小孩的男人即便是正常的性生活都會衝撞煞神,雖然這對命格的影響微乎其微,但八字走弱時就會對人造成危害,所以必須避免。”


    “至於說半夜照鏡子想想就不是正常人所為的事情,因為鏡子一過子時就成了法器,即便成不了照妖鏡,也是能影響人體魂魄的,這會引起事主本身魂魄不穩,魂不穩則精神難定,一個人尤其是混商場的如果連精神都穩定不下來,他不挨坑那真是見了鬼了,所以想要轉運這三步是必須要有改變的,否則就像是讓感冒的人一邊吹空調,一邊吃感冒藥,對於病情不會有任何治療效果。”


    “你說的是不是太玄了?”


    “別人覺得玄乎我還能理解,你就是吃這行飯的,憑什麽不信?”我虎著臉道。


    “對對,我糊塗了,我肯定信,七天之後王茂才必然轉運。”


    但我還是說錯了,因為沒到七天對方就來給王茂才還錢了。


    接到王茂才電話時我心裏還是有點小小的失落,因為這說明我斷定的事情並不準確,我的眼力並不準。


    王茂才寒暄了幾句後道:“不過對方說先還我一半的款項,大師,你說我應該答應他嗎?”


    我心裏咯噔一下自語道:“明白了,我在西瓜裏放了催熟劑?”


    “西瓜?催熟劑?啥意思?”王茂才不解的道。


    7、建塔風波


    “轉運的道理其實和治病差不多,都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如果手段過激效果反而達不到預期。”說罷我用手撓了撓頭,一腦門子都是冷汗。


    雖然應付了王茂才的疑問,但我還是被嚇的不輕,因為替人轉運反而造成嚴重後果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當年在香港有一位超級富豪被人綁架後便請了風水師轉運,結果不但沒有避開厄運,反而第二次被綁架,之後老婆付出了贖金,人還是被撕了票,這件案子凶手至今沒有抓到,而他的老婆到最後反而和風水師勾搭在了一起,最終被此人騙走了六億多港幣。


    寧陵生也專門囑咐過我行手段一定要慎之又慎,否則欲速則不達。


    幸虧經曆了這件事給我一個教訓,否則不知道要闖出多大的禍端來。


    後來我才知道問題出在門頭飾品上,王茂才的兒子請同學來家玩,他並不知道老爸在門頭掛紅色飾品的用意,隻是覺得自己一個男孩房間卻掛了一個紅色的“小玩意”怕被同學笑話,於是就把飾品給解了,而一百三十平的大房裏少了一件小東西,也不惹人注意,所以我叮囑他布的風水局其實有一環是缺失的。


    找到其中緣由後起初我覺得這事兒似乎有和“操之過急”沒什麽關係,但轉念一想,還是因為急了一點,道理很簡單,我沒有去了解王茂才家裏的狀況就貿然讓他在家裏布置了風水局,要知道生活在其中的人都會和當地風水產生契合,這些人也都會對風水格局產生影響,比如說王茂才的兒子就是因為看著紅色飾品別扭所以把它摘了下來,清代風水大師顧唯庸在《清水本紀》裏說過“蓋風水旺人之因,乃眾人命格之調遣,非有一人之功也。”


    不過無論如何第一次行手段就能有這樣的收獲說明我的運氣還是非常不錯的。


    再次和王茂才見麵,他整個人精氣神都顯得不一樣,一副“新郎官”的喜氣,由此可見那收回的一半欠款對他的激勵作用。


    之後我調整了貔貅的房間格局,將之擺放在求財的飛星位上道:“王總,將來再有廠內的格局調整你一定要再找風水師定飛星位,否則財運還會衰敗的。”


    “得了這次教訓我算是明白了,以後不會再犯這種低級錯誤了。”王茂才道。


    說罷他又拿出五萬元出來分別給了我和王殿臣三萬和兩萬元,如此一來我就有了五萬塊的“個人總資產”,這在九十年代初期是可以買到市中心兩室一廳房子外帶裝修的。


    不過那個時候我對錢也沒啥特別的概念,隻是覺得有錢了,但錢是幹啥用的我並不清楚。


    當然這隻是副業,我的主業還是修廟。


    之前我說過,隻要是我們出手接的活兒基本上都是一般人幹不了的,而我們接手的這座塔也是幾次立項幾次夭折的工程項目,不過這裏的工程隊無人死亡,而是被人給打的。


    前後共有五家施工隊接手這活,但五家都是被人以暴力手段給打跑的。


    聽說這事兒後我實在無法理解,這種光天化日之下屢次打人並且還能成功將人趕走的行為居然會出現在當今這樣的法治社會簡直是不可想象,但後來我們才知道這些阻撓、毆打施工人員的不是當地的黑社會流氓團夥,居然是一群在校大學生。


    說這件事前得說一下整件事的前因後果,春之路上要修的是一座經幢式塔,修塔人為此地一處商業地產的開發商叫李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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