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波瀾的嫌疑很重,但馮鯨這個女人更怪。


    因為她提到的地方——醫院、十字路口都有監控,再加上她自己車上的行車記錄儀,馮鯨的嫌疑很快洗脫。事情在她身上隻是一起交通意外,就算是全責,辦完相應手續後也就可以走了。但她好像跟趙波瀾黏在了一起似的,硬是不肯走。要不是羅浩黑著臉提醒她出去給趙波瀾找律師,隻怕她就要賴在刑警隊長住。


    好不容易哄著辦完手續,臨走,馮鯨又依依不舍地來跟趙波瀾告別,說她會給他找最好的律師,接他出去——老實說,那個深情勁兒,真的很像蜜月期的新婚夫妻。警隊一眾單身漢看得臉酸,尤其女方還是馮鯨這種大美女!眾人咬牙切齒地說,趙波瀾他何德何能?


    送走馮鯨,叢明晨很體貼地安慰羅浩,說了些“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之類的老詞兒,又諏了些“女神雖美,眼瞎白費,你當寶貝,人當你狗吠”之類的段子。不想被羅浩訓了一頓,說她正事不幹,整天瞎琢磨這些沒用的。


    眼看自己的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叢明晨委屈得不得了,又不甘心被說成“不幹正事”,便想把醫院裏的那個結論拿出來打羅浩的臉。結果才一開口,又被羅浩罵,罵完還發配給老鄭打下手,說馮大石的屍檢要她全程參與,眼睛都不許眨一下!


    叢明晨冤到爆,簡直想造反。


    偏馮大石的屍檢出乎意料的順利。叢明晨雖然幾度反胃,但礙於羅浩那句“不幹正事”,一直忍著沒吐。沒吐歸沒吐,卻因全程“大無畏”憋得不輕,以致老鄭不經意抬頭時被她咬牙瞪眼的猙獰樣嚇到,脫口喊出:“鍾馗啊你!”


    叢明晨一個警花,因為老鄭這一喊,得了個“鍾馗”的外號。好多別的部門的同事都慕名前來參觀,給她造成了極大苦惱。叢明晨不責怪老鄭,反將一切歸咎到羅浩頭上,連著好幾天一看到羅浩就像隻充氣的刺蝟,也不主動打招呼,見麵連師父都不喊。


    羅浩初時還不在意,一連好幾天,才意識到叢明晨真的在生氣,本想把她叫過來再訓一頓,被老鄭攔住,說:“現在的小孩脾氣都大,你沒看網上那新聞嗎?90後的離職率高得嚇人。所以呢,你最好不要火上澆油,當領導得有當領導的藝術,順毛捋,順毛捋。”


    羅浩沒心情哄小孩,可他手上確實一堆活等人幹。叢明晨撂挑子他是無所謂,但其他人要都跟著有樣學樣,他這個刑警支隊副隊長就別幹了。


    想通這些,羅浩決定聽老鄭的。他請老鄭去約叢明晨,哄出來吃飯。


    叢明晨很好哄,一頓魚火鍋加兩瓶啤酒,又巴巴地追著羅浩喊“師父”。然後又哪壺不開提哪壺地勸羅浩不要因為馮鯨難過。還說他是悍馬藏屍案負責人,馮鯨就算不是當事人也是案件相關人員,羅浩跟她曖昧立場不對。


    老鄭一副“朽木不可雕”的表情看叢明晨,對她的情商徹底放棄,不再過問師徒倆的恩怨情仇,悶頭吃魚,哼哧哼哧的,鼻涕眼淚一起飛。


    有了上次的教訓,羅浩這次倒沒發火,反而問叢明晨:“你不覺得馮鯨很奇怪嗎?”


    叢明晨喝得暈暈乎乎的,所有情緒都被放大。經羅浩一提,馬上想到馮鯨在審訊室的那通表白,簡直跟現場看了部愛情電影似的,感動得一塌糊塗,抽著鼻子說:“她就是電影裏愛情至上的那種女人,多純粹!多感人!”


    羅浩一點也不感動,木然問叢明晨:“你高中暗戀對象叫啥你還記得嗎?”


    叢明晨搖頭:“我高中沒暗戀對象,都是人家暗戀我。”


    羅浩無奈,改口問:“那初戀呢,現在還惦記嗎?”


    “誰惦記誰?”叢明晨不以為意,“是我甩的他,要惦記也是他惦記我!”


    羅浩徹底無語,默默豎起大拇指。


    好在老鄭懂他,主動接話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說,現實生活中,再愛情至上的女人,也不至於等高中男朋友等十二年,而且是從十八歲等到三十歲。嘖嘖!這大好的青春年華就這麽白白浪費了,還不如拿去喂狗!”


    老鄭搖著頭,一筷子夾起鍋裏翻滾的魚片,呲溜呲溜地往嘴裏吸。羅浩對他的理解深表感謝,幫著倒酒夾肉,無怨無悔。


    叢明晨若有所思。


    生活畢竟不是偶像劇,現實裏的女人再戀愛腦,也沒見誰真等誰十二年。


    可馮鯨就做得到。


    不僅做到,她還說自己這十二年連男人的手都沒牽過。要知道,那時候趙波瀾早就改名換姓,馮鯨極有可能一輩子都找不到他。可即便如此,她還是義無反顧,可見是認準了趙波瀾,打算把一輩子都押他身上。什麽十八歲到三十歲最好的年華,她應該壓根就沒想過會花十二年還是二十二年,而是打從一開始就抱定了找一輩子的覺悟……


    ——這已經不是執著,而是偏執了。


    叢明晨猶豫著開口:“難道,師父您是覺得她是受過心理創傷,或者患了什麽心理疾病?”


    羅浩點頭道:“我就是這麽想的。上次相親,她表現得很正常——跟趙波瀾在的時候完全是兩種狀態,理智、客氣、書卷氣很重。雖然能看出不喜歡跟人有肢體接觸,但也在禮貌的範疇內,並不會讓人覺得怪。”


    “所以,”叢明晨攫住腦袋裏不太清晰的想法,“她這樣,是跟她父親有關係嗎?”


    照馮鯨的說法,她四歲的時候馮大石就因為販毒入獄,之後她母親帶她改嫁。背景調查的結果跟馮鯨的說法基本一致,隻是她母親改嫁的時間要更早一些,是在她父親入獄之前。但考慮到馮鯨當時的年紀,記混淆也是很有可能的,算不上說謊。


    重要的是,以她這樣的經曆,對男人沒有信任感是很自然的結果。


    心理學上說,孩子在成長過程中,對性別的認知和期待,最早都是從自己父母身上習得和建立的。這也是為什麽很多人的擇偶標準,會有意無意地靠近自己的異性父母。即,女孩往往希望找一個像父親那樣能給她安全感的男人,而男孩找的對象身上,也往往有他母親的影子。


    這一點對大多數人都成立。


    但也因此,對於那些很早就對父母失望的孩子來說,往往要比其他人更難建立起親密關係。


    就比如馮鯨,四歲就離開親生父親,而繼父一家,甚至包括她母親對她都不太好。所以她在小時候就沒能跟這個世界建立起有效聯係,那麽,長大後也就很難進入親密關係。


    所以,馮鯨自己說的十二年沒有牽過男人的手,其實並不一定是趙波瀾的原因。很大可能,趙波瀾隻是一個借口,她自己心理上無法與異性建立親密關係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不過,能讓她念念不忘十二年,足見趙波瀾在馮鯨的生命中是不可替代的。他當年一定在她身上花了很多心思,才能走進她內心,並且一待十二年。對於馮鯨來說,與趙波瀾的那段少年戀愛,很可能是她這輩子最深刻的一段關係,所以哪怕趙波瀾一走十二年,她還是無法忘懷。


    叢明晨突然想到馮眠。


    按這種理論,馮眠的狀況隻怕比馮鯨更嚴重。所以,轉到精神科對她未必是壞事。希望她能在那裏遇到真正專業的心理醫生,能對她做出正確的引導和開解。畢竟馮眠還小,才十五歲,未來還有無限可能。


    分析完馮鯨的心理問題,羅浩直截了當地給叢明晨下命令:“你就順著這個思路往下查。”


    之後問到屍檢結果。


    老鄭興致不是很高。叢明晨知道,那是因為這次屍檢並沒有什麽建設性的發現。馮大石是被人從後麵勒死的,有掙紮的痕跡,但身上並沒有留下凶手dna。傷口上也沒有凶器材料粘附,隻能從勒痕的寬度判斷是網線一類的東西。


    概括來說,馮大石確係被人勒死,但沒有留下能指認凶手或凶器的線索。


    “是個反偵察意識很強、反偵察能力也很強的家夥,”老鄭提醒道,“說不定是個老手。”


    說到老手,羅浩和叢明晨雙雙想到趙波瀾。那家夥一副流氓相,的確很符合凶手的特征。可難的是沒有證據。後備箱沒有他的痕跡,行車記錄儀又隻有前攝像頭,沒拍到什麽異常。


    叢明晨抱怨:“這麽好的車,還是租車行的,行車記錄儀竟然不配後攝,他們就不怕撞了車鬧糾紛到時候扯皮扯不清嗎?”


    羅浩點頭同意:“這點也得再好好查。”


    說完,忽然調轉話題,問叢明晨:“那天你說在醫院病房什麽事,馮眠怎麽了?”


    “馮眠?”叢明晨想起那日的罵,頗猶豫,“我是想說馮眠來著……”


    “馮眠怎麽了?”羅浩沒事人一樣,單純好奇,不知道真不記得還是裝不記得。


    叢明晨隻好說:“沒啥,就是說有創傷後遺症,這兩天應該已經轉到精神科了。”


    “精神科?”羅浩自言自語念叨著,“怎麽一個個的都有心理問題?”


    叢明晨知道他的“都”是把馮鯨也算了進去,但她那天挨罵的事跟馮鯨沒什麽關係。她是想說唐宮的案子,那案子真相還沒理清,不說她難受。


    雖然那天羅浩罵她很凶,但叢明晨是個記吃不記打的人,好不容易見羅浩來了興致,哪還會顧念那麽多?當下抓住機會開口道:“師父,唐宮的神秘人還不知道是誰,那案子不該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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