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明晨話音未落,老鄭就被嗆到,魚渣都差點噴到鍋裏。羅浩看著叢明晨,意味深長地說:“你知道你剛才這句話,會讓d市多少人吃不下飯?”


    叢明晨皺眉道:“難道就為了讓他們吃下飯,明知道真凶逍遙法外也不管?”


    “真凶?你有證據嗎?”老鄭匆忙壓了口酒,搶在羅浩前麵給叢明晨上課,“法律是講證據的,要給人定罪你得有物證、人證、口供,三者缺一不可,你有嗎?”


    叢明晨一個也沒有,但她不甘心,並馬上想到:“十四號晚上馮眠也在,她肯定見過……”


    “她說了,那個變態是駱軍。”羅浩潑冷水。


    叢明晨又泄氣了。的確,如果另有神秘人在的話,馮眠為什麽不說?為什麽她也說那個變態是駱軍?而且更的確,留在薑豆豆體內的凶手體液就是駱軍的,並不是什麽神秘人的。所以馮眠沒有說謊,她……


    叢明晨想到什麽,掙紮道:“師父您還記得馮眠的口供嗎?她隻是說變態,但從頭到尾都沒說變態就是駱軍,會不會她指的其實不是駱軍,而確實另有其人呢?”


    兩次問詢,馮眠都沒說過“駱軍”這倆字。


    當時他們都覺得,馮眠險遭駱軍毒手,留下了嚴重的心理陰影,所以拒絕說凶手名字是情理之中,應該被體諒。也正是基於這種認知,他們才沒強迫她一定要說出“駱軍”這兩個字,而是接受了她的默認。其實來說,是有漏洞的。至少無法排除她確實另有所指的可能性。


    羅浩沉默地看著叢明晨,好像要她自己思考這可能性——


    不是沒有,但在薑豆豆體內殘留的凶手體液與駱軍dna完美匹配的情況下,就算馮眠確認唐宮當晚另有其人,案子的結果也不會有太大變化。尤其是,她並沒有被強迫,也沒親見薑豆豆遭殃,所以她的話並不能作為直接指控。


    更何況,馮氏既然一心包庇那個神秘人,那駱軍無疑就是最好的替罪羊。所有人都朝著這個結果努力,所以才會順利破案,各大歡喜。現在她突然跳出來說不,人家憑什麽理她?


    叢明晨覺得無力,又有點無名火:羅浩既然也是這個態度,為什麽上次在辦公室還要坑她說?虧她當時那麽信他,簡直拿他當正義化身!


    叢明晨很不滿,不想委屈自己,一股腦全傾瀉而出,當著老鄭麵抱怨羅浩。


    羅浩聽了她義憤填膺的指控,不悅道:“什麽叫‘變態精分’?什麽又叫‘一會坑你說,一會打死不讓你說’?叢明晨同誌,請你說清楚。”


    叢明晨氣呼呼說:“那天在辦公室我不說,是您非要我說。那天您態度很好,我還以為您是絕不讓真相被埋沒的正義之士呢!但沒過幾天,馮鯨趙波瀾的案子一來,您馬上變了,我要跟您匯報您都不聽,還罵我……”


    羅浩頭疼道:“這事剛才不是了了嗎?”


    叢明晨分得一清二楚:“您罵我‘不幹正事’的事了了,但我要匯報您不肯聽這事沒了!”


    羅浩無奈地說:“你就這麽想當著滿公安局的人,匯報你為打臉領導做的努力?”


    叢明晨沒明白:“打什麽領導?”


    老鄭哈哈大笑,指著叢明晨說:“你這孩子,怎麽一會聰明一會犯傻?唐宮案都結案了,你當著大家的麵說真凶另有其人,別人怎麽想?領導怎麽想?馮耀陽怎麽想?你口裏的‘真凶’又怎麽想?”


    叢明晨被說得一愣一愣的。那些人怎麽想,她還真沒想過。


    老鄭看著她傻呆呆的模樣,直接說:“小叢啊,我看你平常挺機靈的,怎麽愣起來比愣頭青小夥子還愣!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你不懂,打草驚蛇的道理你也不懂?”


    叢明晨啞口無言,無話可說。


    對她腦回路之簡單,羅浩已經氣到沒脾氣,一聲不響地吃菜。心想這麽蠢還到處宣揚的真是少見,他從警十幾年,什麽極品沒見過,還就沒見過這樣的。之前誇她敏銳大概是自己眼瞎吧。這種人能敏銳?她不拖後腿就謝天謝地了!


    老鄭比較善良,也可能抱著長遠看笑話的心情,主動替叢明晨找補:“小姑娘嘛,從小生長環境單純,心裏想法少,不是壞事,不是壞事……”


    老鄭不說還好,一安慰,叢明晨簡直想找地縫鑽。她感覺,自己接下來一個星期都不想再開口說話了。


    一分鍾後,叢明晨給師父倒酒,主動開口問道:“結了案,還怎麽查?”


    羅浩與老鄭對望一眼,對她的知恥而勇深表敬佩。想想這種人才也著實難得。更重要的是,知道利害關係還敢繼續跟他查唐宮案的,除了叢明晨,他也找不到第二個了。鑒於此,羅浩非常耐心地解釋:“案子不結,馮耀陽不會回來,神秘人也會藏得嚴嚴實實。咱們一沒證據二沒線索,還是敵暗我明,就是想查也沒有方向。所以不如結案,咱們轉暗,讓敵人蹦躂到明處,攻防易手,再查不遲。”


    叢明晨連連點頭,並自以為理解得非常通透,可以翻身辯解了。“師父我明白,我沒那麽蠢。之前是太生氣腦袋短路,您就當我鬼迷心竅鬼打牆,以後保準不會了!”


    羅浩默默豎起大拇指,笑得相當生硬。


    老鄭憋笑,連丟了好幾塊魚肉下鍋,竊笑聲伴著湯水四濺。


    叢明晨丟了大臉,一心想要找回來。就算不是在唐宮案上,能在趙波瀾的案子上找回點顏麵也好。她實在不喜歡被師父豎大拇指。羅浩那個人很虛偽,凡豎大拇指必是諷刺。必是!


    趙波瀾被拘押在警局,暫時沒什麽水花,叢明晨決定從馮鯨這個女人查起。


    馮鯨的生活非常規律。她每天從家裏出門、到公司、離開公司的時間都是固定的。唯一的例外是跟律師會麵。她果然沒有食言,高價請到d市勝訴率最高的刑辯律師,每天見麵,溝通趙波瀾的案子。


    在個人生活方麵,馮鯨可說是黯淡無趣。


    雖然燙著大波浪,但叢明晨猜那多半是發型師的傑作,她自己參與的部分應該不多。這點從她的妝容和服裝上就能看出來——非常固定。但凡出門,無論上班還是見律師,身上都是同一個品牌的套裝——黑色西裝、鉛筆裙配白襯衫,價格不菲,相當職業,而且穿她身上也很好看。但每天如此,難免乏味。更何況,鞋子基本不變。


    “一個女人土不土,其實不在衣服,而體現在鞋上。”


    這是叢明晨從電影裏學來的,雖然不是百分百讚同,但放在馮鯨身上,卻足見她對自己關心的匱乏。她的事業很成功,才三十歲就擁有了自己的建築事務所,開寶馬,又在d市市中心買房。絕不是沒有能力打扮自己。身為設計師,也不可能是審美跟不上。可她偏偏沒有打扮自己的熱情,對於一個三十歲不缺錢的單身女人來說,未免太喪。讓人感覺她不夠愛自己。


    這是叢明晨的感受,不知道跟馮鯨童年的經曆有沒有關係。


    在叢明晨看來,馮鯨童年算是可憐,但沒到悲慘的地步。可能有馮眠打底,再看誰都覺得還好。馮大石坐牢,馮鯨母親改嫁,對她未必是壞事。因為,相對於吸毒販毒的親生父親,繼父家至少稱得上衣食無憂,生活安定。


    據她以前學校的老師說,馮鯨從小就很自覺,對自己的要求很高,近乎苛刻。他們說她不是最聰明的那類學生,之所以會成功,純粹是靠她持之以恒的努力。馮鯨高中以前都在村鎮學校,中考成績優異,拿著獎學金進的駱東中學。駱中算是當地的重點中學,一本率不錯,所以會有很多交讚助費進來的富二代。


    趙波瀾就是其中之一。


    因為馮鯨那天的反應,叢明晨一直以為她高中必定跟趙波瀾談過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但事實上,兩個人高中並沒有在一起,至少沒有公開在一起。甚至,駱中的老師回憶說,馮鯨高三那年一直在躲趙波瀾,可能是怕被他影響學習。


    “她是個目標很明確的小孩,從小就知道自己想當建築師,所以雖然家裏條件不允許,但一直堅持自學素描。喜歡臨摹各種建築,一有空就看她報個本子畫呀畫。”


    “真的非常刻苦。”


    這是老師們對她的評價。從這些描述裏,叢明晨看到的,是一個家境一般、刻苦、自律、目標明確的女生。她的成功不是偶然。


    趙波瀾才是偶然。


    但叢明晨還是無法理解馮鯨對趙波瀾的感情。


    羅浩那天說完,叢明晨也覺得,馮鯨對趙波瀾的感情,不像是一個三十歲女人的表達方式。她更像被禁錮在十八歲,軀殼在長大,心沒有。


    真不知道趙波瀾到底對她做過什麽,讓她如此念念不忘。


    兩個人的感情之謎,叢明晨沒能解開。但她意外找到一則二十多年前的新聞。主角是一個四歲的小女孩。新聞裏說,女孩的父親因為吸毒被抓,她一個人被鎖在家裏三天,斷水斷糧。那篇文章寫得極富感染力,說小女孩是被世界遺忘了三天。三天後警察破門而入,發現小女孩正在吃廁所裏爬出來的蛆……


    新聞裏,那個四歲的小女孩的化名是——


    馮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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