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隊長,這畫像……我之前就給薑大夫看過、確認過了,不然哪敢……驚動你們?這麽老遠的。”眼看氣氛尷尬,老李主動出麵打圓場。他身材偏胖,一著急就愛出汗;一出汗,馬上掏手絹擦;一擦,話就說不連貫。“而且,當天……也不是一個兩個,醫院這麽多人,你要不信,多找幾個……問問就是了。”


    羅浩搖頭:“那倒不用。我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她來過幾回,以及那病人的情況。”


    “人就來過那麽一次,病人的情況,剛才也都說了。”女大夫態度轉冷,板著臉,語氣也很不耐煩,“我沒別的可說的了,你們請吧,別耽誤後麵病人。”


    回頭,果見診室門外圍著幾個病人。病人手裏都拿著掛號單,大大方方往裏看,眼裏既有焦急也有好奇,顯然對屋裏這幾位的身份,以及他們出現在這裏的原因頗有求知欲。


    叢明晨看到他們手裏的掛號單,突然想到什麽,不顧大夫才下過逐客令,硬湊上去問:“她叫什麽?掛號單上應該有名字吧?”


    “不知道。”女大夫想也不想便脫口答道。


    叢明晨正要請她回憶,打印機突然啟動,隨後就見開給石波的那張藥方正被吐出。薑大夫伸手接著,等藥單打完,直接拿給叢明晨。叢明晨不解地看著大夫。薑大夫道:“這上麵,就是掛號單上的名字。”叢明晨接過掛號單,看著上麵的“石波”,還要再問,就見薑大夫對門外病人招手,說:“進來吧。”


    這逐客令太硬核,叢明晨不好意思再追著問,為難地看向師父。


    羅浩滿臉無所謂,不理她,直接向外走。老李向薑大夫打過招呼,也跟著出去。隻有叢明晨不甘心,眼看病人落座,再度鼓起勇氣,死皮賴臉問道:“那天來的那個人,她頭發是真的嗎?是戴了假發,還是才燙過染過?”


    薑大夫狐疑地看叢明晨,大概被她這個問題意外到,一時忘了才趕過人。


    叢明晨趕緊補充:“畫像上雖然沒有顏色,但她那時是黃頭發,來你這的時候不是全黑嗎?我就是想知道,她的頭發是才染黑的,還是戴的假發。”


    見病人就坐在大夫辦公桌側邊的凳子上,近在咫尺,叢明晨更是上手指著人家腦袋說:“你看,這麽近的距離,不管染發還是假發,應該都能看得出來。”


    被叢明晨一指,病人明顯受到傷害,抬手捂著自己頭發,輪番打量兩人。叢明晨便賠笑向人道歉,但道完歉仍殷切看回薑大夫。


    薑大夫一臉懵,看看病人,又看看叢明晨,終於反應過來,皺眉嫌道:“我哪會注意這個?”


    “怎麽注意不到?”叢明晨急道,拚命用手比劃,幾乎要碰到病人的頭,“這麽近,白頭發長幾根都數得清,怎麽會……”


    病人持續捂頭,怨得要死。


    見叢明晨喋喋不休,薑大夫果斷道:“我不知道。”為怕叢明晨糾纏,還做出請的手勢,送瘟神似的攆道:“你快走吧,這是醫院,我在上班,沒工夫陪你瞎耗。”


    “我……”叢明晨很委屈,也很無奈,尤其是麵對一眾病人圍觀看熱鬧的眼神。由那眼神,叢明晨知道,她再纏下去,保準會被當成醫鬧。到時候丟人事小,鬧大了壞了師父低調摸排情況的初衷才是討打。她不敢惹羅浩,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往外走,邊走,邊自言自語:“明明就能看出來,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掛號處,羅浩正借老李的麵子,請院方調十六日,也即嫌疑人來那天的掛號記錄。


    結果與女大夫說的沒差,掛號證件就是石波。看著跟藥單上一模一樣的“石波”倆字,叢明晨又開始犯嘀咕:“趙波瀾這名兒不挺好聽的嗎,幹嘛要改叫石波,難道做小混混對名字還有要求?啊師父——”


    羅浩和老李都被叢明晨的突然一叫嚇到。尤其老李,熱汗嚇成了冷汗,邊擦邊喘:“我的個祖宗哎,你好好說話不成嗎?”羅浩也瞪她,但主要是對她引起的路人圍觀很不滿。


    叢明晨很抱歉,向老李告罪,然後仍追著羅浩,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師父,趙波瀾改名石波,是為了掩人耳目做……是不是?”


    因為害怕被老李,還有醫院裏其他無關人員聽去,叢明晨故意把“臥底”兩個字說得囫圇吞棗,含糊不清。隻是還沒等羅浩開口,她自己又想到什麽,搖頭說:“不對啊。您之前說趙波瀾救過王夢的弟弟,還說他是因為這才被王夢收作小弟。既然他之前就救過王夢弟弟,趙波瀾這名字人家肯定知道,那他還改什麽?此地無銀三百兩嗎?那不是王夢早就知道?不對,知道她還罵什麽叛徒?何況王夢是黑社會大佬、團夥頭目,又不是做慈善,怎麽可能幫警察……”


    因為石波倆字,叢明晨徹底把自己繞暈了。


    羅浩冷眼旁觀,卻不打算幫她,盡管曾向魏勇打聽過此事。


    原來,石波這個身份,是趙波瀾加入“抓泥鰍”計劃後主動要求的,理由是:他自小在駱馬湖長大,熟人多,本名不好活動。但羅浩懷疑,從“趙波瀾”變成“石波”,能給他多大自由?而且,既然王挺知道他的本名,就等於王夢知道。王夢知道,駱馬湖豈有不知道的道理?


    所以,趙波瀾改名換姓,在羅浩看來,防的隻是馮鯨一人罷了。


    以趙波瀾和馮鯨的關係,羅浩能想到,他不希望被馮鯨知道自己已經回來,而且就在駱馬湖做小混混。即便是為警方做臥底,但他畢竟是混混出身,給馮鯨知道,並不光彩。尤其馮鯨還那麽優秀。


    隻是沒想到,趙波瀾千防萬防,最後還是被馮鯨知道。而且,還是他自己主動送上門的,還是以她“殺父凶手”的嫌疑人身份!


    這等陰差陽錯,如果不在趙波瀾計算之內,大概就隻能怪他倆孽緣深重了。


    羅浩一向不信什麽緣分之類,但在馮鯨和趙波瀾身上,他竟然能體會到一些……所謂宿命糾纏的意味。當然,所謂宿命,說到底還是因為馮鯨太執著,又太純粹。羅浩做警察十幾年,見慣了人性趨利避害,所以深知:比起馮鯨,這世上最多的,還是馮耀陽曹紅卉那種人。


    但也正因如此,馮鯨才顯得可貴。


    私心上,羅浩希望馮鯨能得償所願。所以哪怕魏勇不幫忙,他還是會找趙波瀾。這跟趙波瀾是不是警方的臥底,是不是混混,要不要金盆洗手都沒關係,在他這裏,趙波瀾隻是受害人,以及馮大石案的嫌疑人——


    這一點,才是羅浩最替馮鯨擔心的地方。


    而要查清這一點,務必要找回趙波瀾,問清楚當天離開小紅賓館後,他去了哪裏,有沒有再聯係過馮大石。還有那個王亭亭,究竟是何許人也?為什麽她會知道趙波瀾去過小紅賓館、威脅過馮大石?難道她那天跟趙波瀾在一起,還是一直在跟蹤他?


    老李提供線索時說,嫌疑人取藥後獨自駕車離去。她那天駕駛的車輛,經查,是登記在王夢名下的一輛小轎車。來駱馬湖之前,羅浩已請魏勇幫忙查過那輛車最近的軌跡,主要集中在駱馬湖一帶。當中,有個地方引起了羅浩的重點關注——小馬村。


    小馬村在駱馬湖南岸,距駱西醫院並不近。


    那是王夢老家,父母去世以前,她一直住在小馬村。王夢是在父母離世、且逐漸在黑道嶄露頭角後才搬到縣城去的。事發前,趙波瀾曾向魏勇匯報過:搬走以後,小馬村的王家老宅並未就此荒廢,反而在王夢發達後被重建,而她也會不定期回去小住。


    王夢剛被抓時,刑警隊已對她名下、包括小馬村老宅在內的所有住處都做過搜查,但並沒有發現趙波瀾的蹤跡。


    之後“王亭亭”出現,調查重點隨之轉到她身上。尤其是在小紅賓館、馮鯨失竊這兩個事件中,王亭亭的存在感更是前所未有的高。以致在羅浩匯報工作時,被趙永新當麵批評,說比起來辦案,這一陣,警方更像是在被“王亭亭”牽著鼻子遛。


    包括這一次,王亭亭如此高調出現在駱西醫院,比起線索,更像是一個餌,釣羅浩他們上鉤的餌。羅浩沒敢放鬆,一麵派人加強對王夢和馮鯨的保護,一麵帶著叢明晨,親自來到駱馬湖,秘密展開調查。在營救主力來之前,他需要先查清楚,小馬村,是不是就是本案的目的地。


    但畢竟駱馬湖是人家地盤,他來,不可能瞞得過。所以最好的方法,還是找老李,借著駱西醫院的線索現身。不僅如此,離開醫院後,羅浩還帶著叢明晨,隨老李來到鎮上一家湖鮮店,請老李喝酒,答謝他提供線索,誓要把戲做足。


    酒足飯飽,叢明晨駕車,先送老李回家,然後載著“醉醺醺”的羅浩,連夜回d市。隻是,車子剛一駛離駱西,羅浩就“醒酒”了,指揮著叢明晨拐彎掉頭,沿著駱馬湖向南而去。


    向南,正是此行的真實目的地:小馬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唐宮的少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土豆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土豆兔並收藏唐宮的少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