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浩決定冒一回險。


    出發前,按王夢要求,同意她打電話。


    電話是當著羅浩麵打的,很簡短,隻說她晚上要回小馬村,讓對方告訴王亭亭。電話那頭是王夢手下一個嘍囉,明麵上的人。警方試圖通過追蹤對方的電話找王亭亭,但很快發現不行。因為王夢的那通電話就像水滴匯入大海,他們要找,比登天還難。


    電話打出,刑警隊眾人的心便提了起來。大家都知道,如果王夢要搞事,剛才那通電話就是開始。晚上王亭亭是否會如約出現在小馬村,還是就此銷聲匿跡,憑的就是這通電話。而他們今日加班是功是過,靠的,也是這通電話。


    而這之中最緊張的,莫過於羅浩。


    利用王夢誘捕王亭亭,大多數人都不同意。但最後卻以少壓多,決定冒險,靠的就是羅浩刑警隊副隊長的頭銜。也正因此,一旦出事,他責無旁貸。所以,雖然坐在前排副駕,但羅浩的注意力卻始終在王夢身上。


    糟糕的是,車子從市局駛出沒多遠,王夢就吐了。眾人紛紛屏息,卻不得不停車處理。


    羅浩冷眼旁觀,實則非常擔心,怕王夢出幺蛾子。但好在王夢隻是正常吃多被顛吐,要水漱過口後便閉目休息。她表情出離,對刑警隊眾人的側目和自己嘔吐物的異味視若不見。羅浩猜她是在想王亭亭的事。而至於她想的是如何歸罪王亭亭,還是助她逃出生天,他就不得而知了。


    收拾好後,車子繼續開。


    愈向西駛,天色愈發陰沉,冷雨綿綿。


    經過天馬新城一期工地時,叢明晨特地落窗向外看。窗戶一落,冷風灌入,眾人都禁不住一哆嗦。昏睡的也醒了,抽著鼻子喊冷。王夢睜開眼,跟著叢明晨向外看。然而窗外一片漆黑——原來天早就黑了,除了淒風冷雨,和對麵車道上嗖嗖駛過的車輛,什麽也看不到。


    “你看什麽?”王夢問。


    因為王夢問了,最後排擠著的三個小夥子才推搡著往外看。自然看不出名堂,隻好齊刷刷盯著叢明晨,等她解答。叢明晨將視線從遠處工地上閃爍的小紅點處收回,毫不留情地升起窗戶,說:“天馬新城啊,這都不知道?”


    她這話雖是回王夢,語氣卻是因為後排幾人。一路上,那幾個睡得昏天暗地不說,還打呼。更可惡的是,坐她正後那個,大概因為身高腿長坐後麵太窩屈,老是踢她。叢明晨提醒好幾次,對方還是一而再再二三地犯。因為這,車子還沒出d市地界,叢明晨就被踢得腰酸背痛,難受得不得了。所以她才會有如此大的怨氣,抓住一切機會反擊。


    隻可惜,小夥子們粗枝大葉,根本聽不出來。倒是王夢,跟叢明晨並排坐,受著一樣的苦,聽她話中帶怨氣,立馬明白。她明白後也不多話,微微一笑,又闔眼佯睡。


    小夥子們睡足了,興致高漲,就著夜雨,熱火朝天地聊起天馬新城和馮氏集團來,慷慨激昂,指點江山。聽得叢明晨直撇嘴,屢次插話反駁,很不給師兄麵子。


    車上熱火朝天,羅浩卻一直裝睡。


    天馬新城的開工現場是他同叢明晨一起路過。但此次天黑夜雨,他並沒能像叢明晨一樣,認出就是此地。此刻聽眾人熱議,才暗歎隻來過一次的地方,又沒什麽特別標記,黑暗中叢明晨竟能準確認出。可見她方位感著實不錯,是個開車的材料,不枉她車神車神的自稱。


    可能是受車上熱烈氛圍的感染,車子駛離d市後,天氣逐漸好轉。


    首先是雨漸小漸停,之後風吹雲散,依稀能看到月影。這時眾人才知道,時間並沒有很晚,之前的夜色深沉不過是秋風秋雨加持。此刻雨停,夜色重新變暮色,視野開闊,司機終於敞開手腳,加大馬力,就著稀薄月影,一路疾馳。


    暮色裏,瀝青公路像一條大蛇,蜿蜒入遠方夜色,右側的駱馬湖卻墨黑如油,一臥千裏。湖麵風平浪靜,隻一輪朦朧圓月浮在水上,像醉酒後誤入的仙物,搖搖晃晃,半夢半醒。


    車內沒人說話,但大家都有種感覺:比起天上那輪,駱馬湖裏的這個月亮,更有賞頭。尤其是隨著夜色加深,空氣愈顯清透,雲色愈薄,那月亮便越覺圓亮,像和氏璧拭去塵埃,夜明珠滑落輕紗,如夢如幻。


    王夢側靠在椅背上,向外看,問叢明晨:“聽說你也有個弟弟?”


    叢明晨“嗯”了一聲。之後等半天不見她下半句,想問,但嘴巴拒絕,不願打破月色靜謐,終於沒有出聲。她心裏想:每逢佳節倍思親,王夢想說什麽,不用問也猜得到。至於弟弟不弟弟的,誰還不能有個弟弟了?


    之後,車子又駛出許久,月亮高升,小馬村的窄樓才影影綽綽,漸入眼簾。


    其時,夜已經完全空朗,月亮又大又圓。月下景物依稀可辨,完全看不出之前淒風苦雨的痕跡。夜色明顯的比羅浩師徒上次來還好。


    上次他們在小馬村待了一整夜,次日上午才走。然而那麽長的時間裏,除了餘老太之外,一個活人也沒有見到。


    那次叢明晨已經覺得小馬村詭異,然而今天,氛圍比上次還要詭異十倍。因為——叢明晨也是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上次雖然也沒人,但好歹還有狗吠;而這次,連狗也像吃了啞藥,集體熄火。


    因為這種詭異的氛圍,大家都很緊張。尤其是後排頭回來的三個小夥子。黑暗中,隻聽得到他們粗淺不一的呼吸聲,應著車子本身的聲音,格外令人緊張。


    叢明晨自詡在小馬村的氛圍上算個前輩,並且認為作為後生前輩,有必要向前生晚輩傳遞點經驗。


    她憋著壞笑,剛把頭扭過去,就聽“卟”一聲,有人放屁。隨後就一股惡臭迎麵撲來。


    叢明晨不提防,直接被熏出了眼淚,迅速捂鼻子抱怨。可還沒等嚷出聲,對方就又“卟卟”兩聲,連著贈送一對。放屁那家夥還嬉皮笑臉,擺著手說:“對不起對不起,中午的黃豆開始發功了。”


    好在正義猶在,猖狂之人馬上挨揍,拳腳相加。連最前排的司機也忍無可忍,邊降車窗邊嘴炮助力,遙相支持——可見屁兄招惹的是公憤。


    可惜打罵治不了屁臭,叢明晨隻覺胃內一股翻江倒海,怕吐車上,手忙腳亂去扒車窗——剛露出點縫,她就把鼻子嘴巴伸出去,拚命吐氣;等完全降下來,更是不顧危險,幾乎將整個腦袋都伸出車外,拚命呼吸,還不停用手扇風,同時惡狠狠吐槽:“這哪是黃豆發功,分明是你要毒殺我們!”


    眾人紛紛點讚。


    叢明晨吹了好一會兒,終於不覺得想吐,結果剛把腦袋收回來,馬上就從被風吹到臉上的頭發裏聞到一股熟悉而不好的味道。她氣死了,尤其是想到身上都是這股臭味,簡直想死的心都有,而且死前還要打死後麵那位!


    煩躁中,又看到王夢那側的窗戶關著,她卻不管,而隻是舉著被銬在一起的手擱臉前扇風。


    叢明晨馬上解開安全帶起身,要過去開她那側的窗戶。可剛一動腳,就聽“嘭”的一聲,車子急速打滑!她猝不及防,瞬間被甩了上去——


    叢明晨嚇到魂飛魄散,中間一度失憶。


    直到車停,羅浩拍著她臉問“有沒有事”,才回過神來。可是嘴巴哆哆嗦嗦,上下牙一個勁兒地打架,半天說不了話。驚慌中,覺得王夢好像在揉她的頭,而自己正趴在她懷裏。她想到王夢的性取向,瞬間清醒,猛然彈回,撇清似的喊:“我不喜歡女的!”


    後頭屁兄馬上敲她腦袋,訓道:“你胡說什麽!剛才要不是人家拉你,你腦袋就懟車窗上了你知道嗎?”


    叢明晨不知道,自然捂著腦袋回頭看屁兄,又看王夢,然後看車窗,最後還是看王夢。


    王夢不看她,揉著被銬在一起的手腕——因為救叢明晨而受傷的手腕。


    叢明晨方意識到自己冤枉了人,很不好意思。尤其想到剛才喊的那句,極不禮貌,有以德報怨、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雖然王夢做了很多壞事,但就事論事,她剛才救她,稱得上君子所為——的嫌疑。


    叢明晨不好意思,但從小老爸就教她:知錯就改,善莫大焉。所以她馬上壓下不好意思,鄭重向王夢道歉:“對不起。”然後又認真道謝:“謝謝你救了我的腦袋。”


    屁兄噗嗤一樂,調侃她:“你腦袋蠻金貴。”其他人跟著樂,挽救氣氛。


    隻有王夢依然不說話,也仍不看她,視線跟著司機下車。


    叢明晨看她竟然不居功,蠻好奇:她不是黑社會嗎?還販毒,按理來說應該是很壞的人才對,為什麽要救自己?難道她幫忙抓王亭亭是想要悔過自新?


    “你……”


    她想問王夢怎麽想的。但開了頭,又覺得這種場合直接問不大合適。猶猶豫豫,卡在“你”字上半天,仍然沒有問出口。


    可沒想到,她卡著,王夢卻突然笑出聲,對羅浩道:“羅大隊長,看來我們晚了一步,她先到了。”話音剛落,司機就向羅浩匯報:“車胎被紮爆了,是有人故意放的釘子。”


    滿車嘩然。


    叢明晨馬上質問王夢:“你耍我們?”


    王夢不心虛,扭頭看著她道:“的確有人想耍你們,但顯然不是我,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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