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想幹什麽?”叢明晨不滿地說,“你不是說可以幫我們抓到她嗎?”


    “我是這麽說過。”王夢笑道,“但這裏畢竟是駱馬湖,總不能指望人家一點掙紮沒有,乖乖束手就擒吧?”


    “所以……”


    “所以,”王夢搶過叢明晨的話,衝前排羅浩的後腦勺說:“我得跟她談談。我保證,她會聽我的話,乖乖跟你們走。”


    她說得很慎重,也很自信,好像不止王亭亭,而是整個小馬村、甚至刑警隊都在她掌控之下。叢明晨很不爽,看羅浩不出聲,馬上反駁道:“你可拉倒吧。人家都跟趙波瀾雙宿雙飛了,還能聽你的話?何況你這又不是請她吃香喝辣,而是以殺人犯的身份伏法!今晚這場,說難聽點對她就是‘鴻門宴’,她幹嘛要聽你的?她憑什麽會聽你的?”


    羅浩皺眉:叢明晨站在王亭亭的角度說的這幾句,雖然用詞稍顯“政治不正確”,但對局勢的分析卻是相當不留情麵而一針見血。


    王亭亭選趙波瀾,已然是要與王夢分道揚鑣。既然分道揚鑣,那她還有什麽理由因為王夢幾句話就乖乖伏法?


    何況她誘殺馮大石、車撞趙波瀾,兩件都是重案。而像冒用薑豔身份、入室盜竊馮鯨家的事,大大小小也有好幾樁。一旦被抓,絕對輕判不了。雖然未見得必然死刑,但不坐個幾十年牢,肯定也難出來。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困難,早在羅浩決定帶隊來駱馬湖時就已經想到。


    刑警隊來小馬村,本身就是冒險,就是賭。既賭王夢對王亭亭餘威尚存,也賭她們兩人之間有警察不知道的羈絆——王夢始終讓人無法看透,羅浩大膽猜測,疑點就在她跟王亭亭的關係上。


    在馮大石、趙波瀾的這一係列案件中,因為前有馮鯨對趙波瀾癡心一片,苦等十二年,後有王夢對王亭亭同性之愛,自願頂罪,再加上王亭亭對趙波瀾偏執到變態的感情。所以刑警隊上下,從老鳥到新人,都很容易就接受了王亭亭和王夢因愛犯罪、因愛頂罪的判斷。


    尤其是菜鳥新人叢明晨,簡直像看電影一樣投入。


    羅浩雖然不覺得像她這樣感情豐富且極易共情是壞事,但警察辦案,適度對案件和當事人保持距離是非常有必要的。所謂當局者迷。尤其這幾個人各種情情愛愛,你喜歡我,我愛慕你的,關係比案情還複雜。在這樣的案情中太過投入,很容易出現“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的情況。


    相比較其他人,羅浩的冷漠正是他的優勢。


    他對叢明晨口中各種感人涕下、衝破倫理、犧牲付出的偉大愛情不感冒,因為比起所謂偉大的愛情,他更相信人性。


    所以,馮鯨苦等趙波瀾,在羅浩看來,比起愛情,他更相信是因為馮鯨的心理創傷乃至心理疾病。而對於王夢替王亭亭頂罪,他也絕不像其他人一樣,認為同性戀愛更禁忌因而更勇敢,也因此並不覺得她們比異性戀者更偉大,對愛情的付出更多,犧牲的決心更堅決之類的。


    更準確一點,羅浩並非不相信愛情,他也信。隻是,在他的觀念裏,愛情可以偉大又純潔,但人做不到。或者說,人性做不到。所以,不管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隻要他們都還是人,那就避免不了人性的局限。單純的愛情解釋不了王夢的自我犧牲,她的頂罪,包括她之後的突然反轉,一定另有深意。


    這就是羅浩的想法,也是他決定冒險的根本原因。


    所以他能預見到王夢此刻的反應——對於叢明晨的質問和車上其他人的懷疑,她並沒有慌亂或者心虛,而是好整以暇地揉著手腕,不無得意地說:“憑她因為我一個電話就來了。也憑你們羅大隊長冒險帶著我親自前來。”


    她點名羅浩:“羅大隊長,現在的局麵你應該也想到了吧?不然我電話早打了,她來不來也不是現在才決定,你們何苦冒險大老遠地帶著我來呢?”


    見叢明晨幾人麵露詫異,王夢微微一笑,一邊按摩手腕,一邊說:“既然帶我來,顯然是知道她不見到我不會出來。所以如今知道她來,我也在,你們還有什麽道理不讓我見她?羅隊長,你在擔心什麽?難不成是怕我反水,見了麵叫她快走麽?哈哈哈!”


    王夢在講笑話。但羅浩卻是實打實在擔心。隻不過不是擔心她見了王亭亭讓對方走——那太傻了,他是怕她們串供。


    為了讓王夢不再執迷不悟而執意為王亭亭頂罪,之前在審訊室,羅浩說了不少馮大石案的細節。他此刻猶豫,主要是怕她與王亭亭見麵後串供。王夢的投誠尚值得懷疑,所以絕不能給她們單獨相處的機會。


    可是,雖說他們此次人來了不少,但這裏是小馬村——既是駱馬湖的地盤,又是王夢的老家,如今車子爆胎對方的第一個下馬威已然到來。如果此時直接讓他們見麵,很難說情勢一定會在他們掌控之下。


    所以羅浩才猶豫,說到底還是擔心。


    可他也明白,不管再怎麽擔心,既然已經來到小馬村,絕不可能就此退卻,前功盡棄。


    想定之後,羅浩果斷開口:“在哪?”


    這兩個字既是問題,也是決定,令叢明晨等人全都虎軀一震。輪胎被紮爆,車子一時半會移動不了。所以要見王亭亭,原地最為穩妥。否則憑小馬村的複雜狀況,要他們這群外人帶著王夢深入,可太危險了。


    可是另一方麵,車上見麵對他們雖然穩妥,王亭亭卻未見得會來。


    而羅浩開口便問“在哪”,顯然也是基於這個考慮。隻是,他問都沒問,就排除了此處。在其他人看來,還是太過冒進,風險太高。所以他這話一出,大家才會虎軀一震,並都很緊張地盯著王夢,不知道她會說出個什麽地方來。


    看到眾人緊張的樣子,王夢故意向車外環顧,做出很為難的樣子來,實際上,卻饒有興致地用餘光觀察起眾人的反應來。


    開車的司機(也是刑警)和後排三位都是頭回來小馬村,而且夜裏看不清楚,車外哪個方向的狀況對他們來說都差不多,一樣詭異。所以他們隻是由著自己賣關子,並不跟著亂看。


    反而叢明晨因為來過一次,對小馬村的格局比較有印象。而且她年輕記性好,方位感也好,又夠好奇。見王夢四下環顧,自然也便跟著看。


    而且,憑著前次的記憶,每個方向,她似乎都能調出些錯綜複雜、古舊逼仄如恐怖電影一樣的老宅,所以不時露出很為難的神色。


    王夢知道,她是怕自己會選在那種可怕地方,天不時地不利,難保不會吃虧。


    至於羅浩,他始終背對著她,心裏在想什麽,自然也很難猜到。


    但王夢並不慌,她賣足了關子,隨手一指,似是不經意地說道:“我看就你們上次來那家吧,彼此都熟,誰也不欺負誰。”


    叢明晨長出一口氣,那宅子她熟,且就在王夢家對麵,並不算最陰森。


    羅浩也點頭,卻不念王夢的好——選那間老宅,最多算是她與王亭亭的默契,而絕非為他們考慮。而且,既然對麵就是王夢家,誰知道那裏會藏著些什麽妖魔鬼怪?


    羅浩不動聲色,首開車門下車。眾人跟著下車,檢查裝備。之後把王夢請下車,又檢查一遍她的戒具。所有準備工作做完,才擺開陣型,叢明晨和屁兄開路,羅浩和司機墊後,一起向目的地出發。


    皓月在天,滿地殘影。殘影中間或擠著些樹,都很局促,遠沒有王亭亭藏身那家院子當中的那棵花樹長得舒展。


    叢明晨初時還擔心路上冷不丁會衝出人來。但走了一段之後,依然是沒人也沒狗,於是便放鬆下來,不時回頭看一眼王夢。王夢目不斜視,顯得很配合。但叢明晨每次回頭,都能看到羅浩眉頭深鎖盯著王夢,有幾次視線對上她的,馬上變嚴厲,好像在指責她鬆懈。


    被羅浩的眼神盯過幾次後,叢明晨不敢再瞎看,老老實實帶路,不時往兩邊的牆頭、樓頂掃一圈,提防有人監視。


    安靜中突然傳來幾聲鳥叫,類似於“嗚咕——嗚咕——”的聲音。


    叢明晨沒聽過這種叫聲,第一時間想到電影裏壞人傳信號,精神一抖,立刻回頭問王夢:“怎麽回事?”


    王夢笑道:“這都聽不出來嗎?明顯是有人要偷襲你們啊。”


    叢明晨立馬奓刺,轉過身來質問王夢:“真的假的?”


    “假的!”跟王夢同行的一位前輩見她連對方故意開她玩笑都聽不出來,忍不住搖頭歎氣,然後耐著心解釋:“是夜梟,你沒聽過吧?”


    屁兄揉著肚子,也轉過頭來,“體貼”道:“你說夜梟她哪懂啊?得說清楚,是貓頭鷹,貓頭鷹在叫……”


    “砰!”


    屁兄話音未落,羅浩突然開槍。前排兩人嚇了一跳,反應卻大不相同。屁兄馬上回身舉槍防備,叢明晨卻在一哆嗦之後定在原地,聽耳朵裏嗡嗡直響。直到腳底傳來悶悶的震動,驚覺轉身,才發現一條黑色大狗乍然撲倒在地,眼睛睜著,嘴巴也張著,舌頭卻伸出攤在地上,旁邊還一灘口水,正在被流開的黑色汙血吞並。


    原來是突然衝出的野狗,被羅浩一槍斃了。


    叢明晨想到駱西鎮駱南家裏的狗,今天這一幕,跟那天有七分之一像。她驚駭未平,馬上又回頭看王夢,眼中滿是質疑和審視。


    王夢嫣然一笑,無辜道:“說了偷襲,是你們自己不信。”


    叢明晨又怒又怕,不理她,向後看向羅浩。羅浩仍然是那副死人臉,嚴肅又認真地叮囑:“小心戒備,別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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