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明晨非常得意。


    她想,這才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黃毛意外死亡,對方將這口鍋扣在趙波瀾頭上,大概原本隻是為阻攔他們繼續調查所用的一箭雙雕之計。但沒想到,竟然真有人相信,並又真的怕到——要向她“賣消息”來躲避趙波瀾“毒手”的地步。


    “我最近的運氣真是好到爆炸,”她自誇,“可能我天生適合做警察。”


    又向馮眠道:“你看你才說到不要分心,馬上就有人把線索送到手裏。還有之前黃毛那事,其實也是別人告訴我的。這大概就是運氣吧。”


    對於姐姐的樂觀,叢明陽早有見識,見怪不怪。可是馮眠表情很嚴肅,完全看不出認同的意思。反而在她說到“黃毛也是別人告訴的”時,眉心皺到一起,好像聽到到什麽令人不適的內容一樣。


    “要提防有詐。”


    她迅速往叢明晨頭上澆了一盆冷水,然後馬上又恢複到那種無表情的樣子。


    叢明晨的熱情還沒降下來。反倒是叢明陽,聽了馮眠的話,開始憂心,關切地望向姐姐,附和道:“沒錯,壞人這麽陰險,誰知道是不是陷阱。我看你還是不要托大,早點告訴你們隊長的好。”


    叢明晨道:“那應該還不至於……不過你們不用擔心,我現在凡事都會……”


    話還沒說完,電話又響了,還是剛才那個號碼。


    她馬上接起,主動道:“怎麽,改主意了?”


    對麵小紅先賠笑,然後才說不是。她說提供消息的那位,很害怕,想盡快見到叢明晨,當麵把事情告訴她。


    “怎麽個盡快法?”


    見對方像握著顆拉掉保險栓的手榴彈似的那麽急,叢明晨忍不住抱怨。然後就又想起馮眠剛剛的提醒,心裏也開始嘀咕:這是急著給自己下套?


    “他說今天就要見你,最好現在。”


    “現在?”叢明晨聲調拔高,“也行啊,你讓他去市公安局,我在那等他。”


    小紅沒應聲,但電話那頭卻傳來窸窣的人聲,像是正在商量。不多時,小紅就又拿起電話,說道:“不行啊小叢警官,他說他不敢去公安局,問你能不能到我這來。方正街小紅賓館嘛,你反正也熟,輕車熟路的,我又不會坑你們……”


    叢明晨的手機音量調得很大,她自己不出聲時,叢明陽和馮眠就能清楚聽到對方的話。然後就見馮眠拿出手機,飛快地打字,遞給叢明晨看。


    “醫院……”她邊聽小紅說話,邊把馮眠手機上的字念出聲。


    “醫院?”小紅也聽到了,很快回她說,“那你稍等,我問問。”


    就在叢明晨還在想醫院是不是見麵的合適地點時,小紅已經問完,並說對方同意了。然後就開始跟她商量哪家醫院,什麽時間。


    叢明晨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省人醫,然後又提出具體見麵的時間和位置。小紅那邊都說好,並保證一定會到,要她無論如何不要放對方鴿子。


    叢明晨撓著頭掛了電話,然後才來得及想醫院見麵的諸多好處,比如公共場所,人口複雜,不容易發生危險,也不容易被盯上。最主要的是,經過前一天那樣的折磨,她現在去醫院,再自然不過,絕對不會被區分局,或者其他盯著她的人懷疑。


    “順便去看駱南,”馮眠說,“你很久沒去了。”


    最後這句裏,竟然摻雜了一絲埋怨。這在馮眠是極少見的,她向來不展示自己的真實心情。而且她對駱南,以叢明晨之前去醫院探望他們的親眼所見來看,最多是仗義,談不上感情。而此刻,竟然會抱怨叢明晨久不去看駱南,這還真是稀奇。


    對他們姐弟的異樣目光,馮眠很不自在,主動推著輪椅轉身,催道:“快走吧,我也去。”


    叢明晨和弟弟對望一眼,雙雙把將到嘴邊的狐疑咽了回去。


    拋開馮眠的態度,她想,自己也確實好久沒去看駱南了。但這著實怨不得她,都怪王夢王挺姐弟,還有趙波瀾那個大麻煩精,遛得她暈頭轉向。這一天天的,哪還顧得上去醫院看一個人畜無害的大孩子?


    因為不想讓弟弟和馮眠牽涉其中,一到醫院,叢明晨就把他們倆推去看駱南,自己孤身坐在普通門診的候診區,等小紅賓館的來客。


    像往常每一天一樣,醫院人很多。雖然是工作日,但大略看去,年輕人並不比老年人少,可見生病這個事不挑人,也才不會管你要不要上班,耽誤不耽誤掙錢。


    又因為是普通門診,大多數人表情都沒有很沉重。但也並不是輕鬆,而是介於兩者之間的無表情。如果非得說情緒的話,那就是等待的焦躁,以及焦躁也沒辦法的無奈更占上風。


    叢明晨不焦躁也不無奈。她隻是好奇。好奇對方到底是壞人們給她設下的陷阱,還是真的要提供消息。而如果是後者,他到底知道什麽樣的消息,會害怕到擔心被趙波瀾殺掉。


    還有一點,如果對方以為黃毛是趙波瀾殺死的,那估計也不難打聽到:當天是她和趙波瀾一起去找的黃毛。而如果知道這些,為什麽會單單害怕趙波瀾,而不提防她?


    還是說,那確實是陷阱?


    如果真是陷阱的話,她孤身在這等,是不是太冒險?萬一對方不忌憚人多,無所謂公眾場合,而就是要對她下手呢?


    不過,她聳聳肩,自嘲道,自己一個小小的實習警員,應該還不至於讓對方煩惱到,非得除掉不可的地步。而且真對警察下手的話,怎麽也得是羅浩那個級別的,就像之前的刑警隊長董成……


    思緒蔓延到董隊身上的時候,叢明晨又想:會不會董隊,真的是因為刑警隊長的身份才遭到報複或者滅口?如果真是那樣,恐怕王夢背後的那個組織就難逃幹係了。可難的是,她背後那個組織到底有多大、多深,誰也不知道——可能這正是上麵如此重視此案的原因。


    什麽時候唐宮案也能有這個重視度就好了。


    她想,接著無奈地歎氣,抱怨:要不是因為領導不重視,匆匆結案,哪用得著自己鬼鬼祟祟坐在這等接頭?搞得跟販毒一樣。


    然後又想到唐宮案那個讓人如鯁在喉的神秘人,以及馮耀陽的勢力。她想,如果把這些人,和駱馬湖那些都請到台麵上來,互相掰手腕,還不定誰強誰弱呢?


    可惜,明明都是壞人,就因為多披了層皮,就這麽不能碰。這世界,還真是不公平呢。


    可無論如何,她是警察,任擋在麵前的是什麽樣的黑暗和不公平,她都不會退縮,更不會放過。她要像劃破黎明的光一樣,親手揭開唐宮案的麵紗,讓那些隱藏的壞人,暴露在陽光下,接受早就該有的審判!


    她是警察,警察就該做這樣的事!


    她正想到豪情滿滿,忽而被人踩了腳。雖然不像弟弟那麽拿鞋當寶貝,可看到白白的球鞋上的泥腳印,還是覺得礙眼,膈應,心裏不免一團火氣。尤其是對方竟然沒有第一時間道歉。她不滿地抬頭。


    然後就看到一個圓圓腦袋的胖子,麵色惶恐,眼神東瞄西瞄的,小聲問她:“你就是叢明晨嗎?”


    叢明晨愣了愣,隨後馬上激動起來,點頭道:“是我,沒錯,就是我!”


    可能是看她太年輕,對方不大放心,仍然四處打量,嘴卻是在向她說話:“就你一個人?安全嗎?”


    “你不賣白粉的話就還行。”看到對方風聲鶴唳的樣子,叢明晨心裏癢癢,忍不住開口逗他。


    見對方不理她,不死心,又試探著道:“為什麽要問我幾個人來的?難不成你要對我下手?”


    終於換來對方一記白眼。


    但到底因為她的輕鬆語氣,稍稍放心,不動聲色地坐到她旁邊的排椅上。


    但坐定之後,也還是不看她,反而裝作關心地盯著牆上的叫號機,同時餘光也不放鬆,四處瞄著,放低聲音對她道:“你們是去問黃毛疤頭的事?黃毛不敢說,但我知道。七月十四號晚上,疤頭跟我們喝酒,一直喝到後半夜,天快亮了才走的。所以唐宮那事,不管是強奸小女孩,還是放火,都不可能是他幹的,他沒那個時間。”


    對方說得很快,像是怕被人發現,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一樣,非常迅速地吐出上麵一大段話。而且邏輯清晰,一聽就是想了很久。


    叢明晨一聽就明白了,然後馬上問他:“你確定?你這些話,敢進警局跟我們隊長再說一遍嗎?或者將來要上法庭的話……”


    “姐姐你別為難我。”胖子飛快地打斷她,瑟瑟道,“能跟你說這些,已經是我的極限了。以後你可千萬別找我,找我我也不會承認的。我剛才說的這些,你願意信就信,不信也跟我沒關係。反正我跟你說完,以後就不用再難受了。”


    “所以你不是害怕石波……”


    “怕當然怕!”


    胖子不看她,但話接得極快,“我知道波哥不姓石,他爸媽就是以前死那對……反正他四處找仇人那事,圈子裏基本上都知道。聽說這次黃毛的死法,跟他爹媽當年一模一樣……”


    並不冷的大廳裏,胖子忽然哆嗦了一下。他馬上摟起胳膊,總結道:“所以這事,不是波哥幹的,就是他那仇家。”


    叢明晨道:“你倒看得挺清楚,是個聰明……”


    又被他打斷,拒絕道:“你不用誇我,這種事上,笨比聰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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