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夫的事情,我必須要仔細想想,考慮清楚。


    我雖然看起來有些糊塗,對待自己的終身大事還是異常清醒的,我不能為了傳宗接代強娶蕭瑉,這樣不僅是對他不負責,也是對自己不負責。


    兩人的結合,一定是在兩情相悅的前提下。


    但我要如何確定彼此的心意呢?要我問他:“嘿,兄弟,你想不想嫁到宮裏來?“我著實問不出口,畢竟人家也是個黃花大閨女,這直白的問法不是我的秉性。


    難道要等他主動問:“陛下願意娶微臣嗎?“我想,他也是問不出來的,人家畢竟是個堂堂八尺兒郎,這直白的問法不是他的秉性。


    這就是女子為帝的尷尬了,你瞧瞧,既要有君王的大度豪邁,又要保持女子的矜持風範,著實為難我。


    眼看中秋將至,蕭瑉每天待在樂府監督眾人排演,我每天被堆積如山的奏折搞得焦頭爛額。我不明白,南衛風調雨順,怎麽每天還有這麽多屁事兒。


    好吧,不怪他們,怪我,都是我不好。之前我做甩手掌櫃,許多事情不了解前因,處理起來還得翻閱之前的奏折和卷宗,所以,奏折批得很慢……再加上,我並不是個能坐得住的,看一柱香就要吃點東西,吃飽了又困,睡了起來比得要活動活動,晃悠晃悠,腦袋才清醒,這一忙乎,就到晚上了。為了避免我英年早逝讓一眾老臣擔心,我當然要早睡早起健康生活……


    於是,每天事情做不完,拖到第二天,越拖越多,我的稻田也隻能暫時交給宮人們照看。


    好在,我的救星來了。


    散騎常侍攜夫人覲見,我許久不見唐雨澤,分外想念。


    “你,胖了?“我瞧唐雨澤原本清瘦的麵頰變得飽滿圓潤,體態也略顯豐盈,她原本是偏瘦的,現在雖然胖了點,卻別有一番風韻,更加動人。有時候,幸福何嚐不是一把殺豬刀。


    林君庭正圍著我練招式的木樁來回打量,唐雨澤把我拉到一旁,輕聲告訴我:“陛下,臣妾有了。“


    一個女人如果說自己有了,隻有九州無敵大直男才會傻愣愣問一句“有什麽了“。一個女人,有了,有錢了?有必要告訴你嗎?有好吃的了?有可能告訴你嗎?當然是有孩子了。


    孤高興,高興壞了,之前幾度以為自己助紂為虐強取豪奪良家美男,如今看到二人開花結果,豈能不高興。


    我興奮地一拍手:“妙啊,我要聽一聽。“


    我模仿繪本上的男主角聽到妻子有孕的消息後的模樣,彎腰欲趴在她肚子上,唐雨澤趕緊攔住我:“沒到時候呢,聽啥呀。“


    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樣,我納悶:“你沒告訴林卿?“


    “還沒有。“


    我奇了怪了:“為什麽?這不是一件好事情嗎?“


    唐雨澤黯然垂眸,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扇形的陰影,遮掩住她眼裏的落寞。


    別說了,孤懂了。


    說起來,這一直是林君庭夫妻二人的心結。


    成運三年,開過春來,各地經過鄉試、會試選拔脫穎而出的才俊齊聚煦都,注備參加三月廷試。


    早春時節,曦河旁的桃花已然開放,粉嫩如凝脂,綴滿枝頭,沿著曦河在煦都城內一路蜿蜒,河麵上有星點落花,打著旋兒漂流開去。九座水橋上的行人來來往往,街道上不時有出城踏春的馬車經過,小商販們吆喝著新鮮出爐的各式糕點,甜味和熱氣在半空中氤氳。站在九橋中間的倚波橋上,能看到不遠處的酒旗在風中招搖。


    賞春的眾人中,不乏有上京趕考的貢士們,林君庭也在其列,那會兒,他還是個人畜無害、一臉天真的奶油小生。


    漸漸飄起了雨絲,隻一點點,輕柔的,不必打傘,落在河麵上,漾開一圈圈漣漪。所謂一眼萬年,大概就是我見到的景象。


    穿越人山人海,隻一個目光交匯,這一生就注定互相糾纏牽絆。


    這句話適用於唐雨澤和林君庭,也適用於敏陽和魏三公子。


    不同的是,後者是兩情相悅,前者是一廂情願。


    那天,我、唐雨澤、蕭瑉,一起出遊。本是唐雨澤約我出宮散心,蕭瑉不放心,偏要加入我們姑娘家的遊行。


    “本是我們二人相約,禹安兄硬插進來,反倒顯得我像個多餘的。”唐雨澤調侃,“唉,何時老天賜我一個忠心小狼狗呢。”


    “你喜歡狼狗?”我打量了她一番。


    唐雨澤立即改口:“不,還是奶狗吧。”思索了一下,又改口,“可狼可奶最好了。”


    話音剛落,越過攢動的人流,穿過細密的雨絲,她一眼就看見了橋上的林君庭,不僅看見了,還看上了,自此挪不開眼。


    你在橋上看風景,我在橋下看著你。


    唐雨澤推了父親給她安排的親事,逼我給她賜婚。


    正巧,那年蕭瑉在一眾考生的卷子裏一下挑中林君庭的卷子,他在閱卷,我在一旁吃果子,果汁流得我滿手都是,還濺了一裙子。蕭瑉說,這個考生對北疆問題的見解角度新穎,論述的某些觀點跟自己不謀而合。我聽出了蕭瑉的賞識之意,順勢問:“那把他配給唐雨澤,你說好不好。”


    蕭瑉點頭:“不錯,林君庭是個有潛力的。”


    妙哉,我高興地一拍手,此事就被敲定了。但我和唐雨澤,都忘記問一問另一位當事人的意思。


    林君庭狀元及第,任散騎常侍一職,隨之而來是賜婚門下侍中唐家千金的旨意。蕭瑉沒想到我會越過他自己下旨,道:“陛下手腳太快了些。”


    我解釋:“我是想著給這位狀元郎雙喜臨門……”


    蕭瑉低聲道:“隻怕林狀元不這麽想。“


    林君庭原係邽州寒門子弟,沒背景、沒關係,在殿試中脫穎而出,靠的是實力。可是,一考上狀元就成了唐家女婿,難免遭人眼紅,實力也會被人曲解,說他攀附唐家之類。


    故此,我雖然促成了一樁婚事,但因為時機選的不對,給他們二人心中埋下了心結。


    害,還不是因為唐雨澤催我催那麽緊。


    林君庭以為自己是因得了唐家小姐的青睞才換來了仕途順暢,唐雨澤以為他是迫於我的威壓不得已才娶了她。


    所以,盡管兩人結為夫妻,彼此之間仿佛總有一條溝壑。我作為幫凶,自然想方設法像替他們解開心結。


    我問唐雨澤:“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催促我下旨嗎?“


    她不假思索:“會,這麽好的男人,我怕他跑了。“我欲接話,她又道,”晚一點,連在一起的機會都沒有吧。不論早晚,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於是,我又去問林君庭:“如果抗命不需要你付出代價,你會抗命嗎?“


    林君庭也是不假思索:“不會。“


    我追問:“為什麽?”


    他答:“雨澤是個好姑娘。”


    我興衝衝告訴唐雨澤林君庭的話:“你看他說不會抗命,說明心裏歡喜你的。我瞧他平日裏待你,也是很好的呀。”


    唐雨澤把手中玫瑰的最後一片花瓣扯掉:“我也以為我們可以日久生情,可他待我越溫存,我越覺得,他像是在履行責任。而且,是我害他被說閑話。“


    我氣急,也想不到勸慰的話,其實再有什麽誤會,兩人攤開說明白不就行了。唐雨澤卻告訴我,她怕說明白,表麵的美好被打破,現在這樣相敬如賓也挺好,至少能在一起。


    她的害怕,我能理解,這也是我一直沒能直麵蕭瑉,坦白我心裏的疑慮和擔憂的原因。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既然她覺得好,那便好吧。


    誰知道,唐雨澤這丫頭,連有身孕都不告訴自己的夫君,迷惑行為。


    “有了孩子,就真的要糾纏一輩子了。”


    我驚了:“怎麽的,你一直有跟他和離的打算嗎?”


    唐雨澤微微一笑:“嗯,隻要他提,我會同意。”


    果然,先喜歡的那個人,總是卑微的。唐雨澤原先是多驕傲的人呢,小時候齊毓不懂事,嚷嚷著要娶她做王妃,她能一拳把齊毓打暈,而現在…….


    “前幾日姑母和娘親去蘭若寺禮佛,方丈贈了一些新鮮蓮子。”她將提籃遞給恒娘,恒娘正欲送往禦膳司,唐雨澤拉住她,“等等,我隨恒娘一起去瞧瞧,中午做個綠豆蓮子湯吧。”


    唐雨澤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林君庭。她是知道林君庭有事要跟我說,這才回避的。


    愛情使人卑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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