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徹不知道鬧什麽別扭,菜品都準備好了,叫他來吃,他死活不肯。


    “你哥哥發什麽神經?”我拱拱江煙。


    她迫不及待地動筷,漫不經心道:“男人心海底針,別管他。”


    我深覺此言有理,便不去想他。


    話梅醬鴨,桂花糖醋小排,鬆鼠鱖魚,長慶才拿出一半的看家本領,就已經讓江煙吃得飄飄欲仙,讚不絕口:“真乃人間絕味,太好吃了。我就說彤魚國外頭有許多新鮮好玩的事物,果然不假。”


    前一刻我還被她的稱讚捧得飄飄欲仙,下一刻突然意識到,我這不是在變相慫恿她出國嘛,若是彤魚國主知道了,我豈不是罪人。


    我拍拍她的手:“好歹給你哥哥留點吧。”


    長慶被光榮地聘為主廚,靠著他從老蔡那偷學來的微薄技藝,終於要在這異國他鄉大放光彩了,我也從後勤人員晉升為主廚副手,負責甜品點心一類。


    長慶很是惶恐,我安慰他行情就是這樣,好好幹活,別想那麽多,他感恩戴德,說我這樣能容人氣量大的君主百年難得一遇。


    我深覺長慶覺悟之高。


    柳城菜不很精致,口味也淡,大概跟彤魚清心寡欲的民風有關。我想我們的菜式應該會受歡迎。


    費了好大的功夫我才從江煙的虎口中奪食,切了一塊鴨腿、搛了幾塊小排並一些魚肉,做了一份芋圓紅豆湯,將碗筷擺放整齊,端著餐盤晃晃悠悠往後院客房去了。


    登記簿上寫的這位公子姓秦,其他什麽信息也沒有。


    護衛大哥自然是不放我進去的,我咧了個人畜無害的笑容道:“小店新製菜品,想請公子嚐一嚐。”


    大哥進門詢問他家公子意見,我見門開了,便像個泥鰍一般滑了進去。


    “每個菜品我要詳細介紹,還要記錄一下公子的反饋,好讓我們主廚改進。”


    我見護衛大哥出手要趕我,忙著解釋,秦公子揮揮手,示意他退下。他原本坐在窗前,背對著我,此刻拿起擱在一旁的帷帽,再次戴上。


    “多謝姑娘美意。”他開口致謝,聲音低沉沙啞。


    “公子可是染了風寒?”


    “有一點,不妨事。”


    我將筷子遞給他,看他夾了一塊魚肉細細品嚐,試探地問道:“公子是哪裏人?”


    他沒有回答我,隻是說“味道極好”。


    既然給了評價,就是要趕我走了,我不甘心又問了一句:“公子前來柳城可是尋巫醫的?找到了嗎?不瞞你說,我也是來為夫君尋醫的,若公子知道什麽,懇請能告訴我,我定當重謝。”


    他沉默良久,我有些尷尬,終究被臉皮打敗:“那,公子吃著,我先走了。”


    “我是來柳城看病,但不是尋的巫醫,幫不上姑娘。”


    我道了一句多謝,關上了門。


    走到院子裏,遇上江徹,興衝衝問我:“東西呢?”


    我納悶:“什麽東西?”


    “江煙說你留了吃的給我,特地給我送去了。”


    這就尷尬了。我解釋道:“我是給那位秦公子送去的,這不是要收集客人意見嘛。”


    江徹看了一眼我來的方向,嗤笑了一聲:“我還以為……罷了。你方才問我巫神的事,你先告訴我你夫君得了什麽病?“


    我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具體病因卻不方便透露,隻能說:“蠱毒。“


    “巫神隻聽從彤魚國主詔令,你夫君是南衛人,進不了彤魚,你若想救他,除非皇兄願意讓巫神和我一同前往南衛。但,皇兄定不會答應的。“


    說的也是,彤魚國主怎麽可能會答應。


    我和江煙端著甜品點心去街頭拉客,彤魚之星的生意漸漸好起來。那位秦公子總讓我有種奇怪的感覺,隱約覺得熟悉,但每次見到他又在刻意地疏遠我、跟我保持距離,而我就像犯賤一樣,忍不住要貼上去。


    更奇怪的是,我為了給客棧拉生意,親自下場說書,每晚回去嗓子都疼得不行,而我的房門前經常會掛著一個小包裹,裏麵是——綠茶,薄荷,金銀花之類護嗓子的東西。不是長慶準備的,更不可能是江煙。


    我拿著東西去問江徹可是他備下的,他的臉色立馬沉下來,一臉不悅,還譏諷我:“有夫君的人,要跟別的男子保持距離。“


    這小子真的是很莫名其妙。


    不知為什麽,我竟覺得東西會是這秦公子給的。


    經我觀察,這位秦公子每三天出去一次,兩天後才回客棧,行蹤奇怪,而且他每天都要洗澡,一洗就是一個時辰,據說江煙按他的要求采辦了許多精油牛乳之類的東西,專為泡澡用的。


    他這習慣,倒是像極了他。


    會不會蕭瑉,也來了彤魚?但,蕭瑉怎麽會戴著帷帽遮遮掩掩不願意見我?


    這個猜測在我的腦海中不斷發酵,我必須采取行動。


    良辰吉日,諸事皆宜。


    秦公子泡澡的時候,除了送水小廝,沒有人靠近。我跟小廝換了衣裳,費力地提著水桶。浴室熱氣氤氳,水霧彌漫。他的手臂愜意地擱在浴桶邊緣,我把水桶抬到他身後,一抬頭,正看見他左手手腕上,那一串梔子花鏈子。


    我不會看錯的,化成灰我都認識。


    我裝作無事退了出去,一顆心砰砰直跳,感覺像在做夢。


    江徹帶了亦岑的回信給我,信上說,開戰前鄆國國主聯係彤魚國主,將蕭瑉去了彤魚醫治。


    院子裏,“秦公子“已經穿戴整齊,立在樹下。


    “為什麽不願意見我?“我站在他身後問道。


    “除蠱之法使人雙瞳血紅,我怕嚇著你。“


    將那與他心脈相連將近三十年的蠱蟲取出,無異於剜心。


    我走上前去,盯著他的眼睛,那雙在我夢裏出現了無數次滿是溫情的眼睛,輕聲說:“不嚇人,多可愛,像小兔子。“


    “巫神那邊準備得差不多了,明日再去最後一次,之後,我們便回南衛去。“


    “西州的事……“


    “亦岑會解決好的。“


    再沒有什麽時候比這兩天更加難熬。我和江煙準備好東西,在街口擺了個小攤,招牌上寫著“東州江南名點梅花糕“。


    漸漸排起了隊伍,好像隻有繁忙起來才會忘記自己在等待。從中午一直忙活到太陽落山,我的腰已經直不起來了。


    蕭瑉沒有按照以往的規律在第二天晚上回來,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


    梅花糕已經全部賣完,小攤前也沒有人再排隊,我深呼吸,低頭收拾東西。


    “梅花糕賣完了,公子明日去彤魚之星買吧,就在街頭。“江煙說道。


    “可惜了,我家夫人想吃,還想著帶回去給她呢。“


    我手中一頓,抬頭。


    他站在夕陽下衝我笑,溫柔繾綣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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