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兒站起身,低頭轉圈將自己看了一遍,再抬頭時臉上漾出與鵝黃衣衫一樣明麗又不失清雅的笑容,但是很快,這笑容便褪去了,她看著文清禾,問了一個與她這身衣服毫不相關的問題。


    “林大哥,怎樣了?”


    文清禾用欣賞的眼神將她從上至下又打量了一遍,走到她跟前在她肩膀上拍了拍,笑道:“放心吧,林大哥自有人照顧,他好的很!”


    霜兒聽完文清禾的話,轉頭看向許令儀,那眼神中仍然帶著一絲敵意,但更多的是困惑和不解。


    文清禾站在她身側用肩膀戳戳她,笑問:“林淏哥是不是給你說過我哥?”


    霜兒輕歎一口氣後低下頭,語氣較為淡漠的說道:“是,走吧,我餓了!”


    說完轉身朝門外走去,文清禾看了一眼許令儀,笑著攤攤手,然後離開了。


    與霜兒接觸這麽些時間,雖說不長,但文清禾已經知曉霜兒內心深處的想法,她雖然說照顧林淏直到他找到自己的家人為止,那時候她會離開,但文清禾看的出來,霜兒是舍不得離開林淏的。


    這姑娘很是要強,明明已經被肺病折磨的不成樣子了,但是從來沒有喊過一句疼,也從未哭過。


    文清禾看著身側這個瘦弱的小姑娘,突然道:“你若真舍不得林淏哥,便留下來吧!”


    霜兒倏然轉向文清禾,立即反駁道:“誰說我舍不得,要不是被你擊暈,我才不會跟你們來這裏...”


    文清禾繼續笑,伸手抓起霜兒的手腕,極溫柔極溫柔地問道:“能告訴我你與林淏哥之間的故事嗎?”


    霜兒看著她溫柔的眼睛,緩緩道:“林大哥與我之間不會有什麽故事?”


    文清禾笑道:“那可未必,你那樣舍命護他,難道不算?!”


    霜兒淡漠的臉上驟然間升起一縷憂思,她看向文清禾,苦笑道:“是啊,我隻有那樣護著他,便是我與他之間唯一能稱作故事的事情了,隻是這樣的機會少之又少!”


    兩人進得一家不大但還算熱鬧的酒樓,要來幾樣補身的菜,又溫了一壺酒,便舉箸吃了起來。


    霜兒今年十五歲,看起來瘦瘦弱弱,但這姑娘飯量卻大的驚人,而且吃相是狼吞虎咽的那種。


    文清禾怕她吃的太猛胃受不了,在她以文清禾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的功夫喝完一碗粥後,又拿起碟子裏的羊裏脊開始啃的時候,文清禾立即拿起自己的筷子將她手裏的肉給按住了。


    文清禾:“你這樣吃容易把胃撐壞!”說著手中用力,將霜兒手裏的肉給奪了下來,將一碟炒的比較軟的青菜推到她麵前,繼續道:“先把這個吃了!”


    說完還不忘強調一句:“慢點吃!”


    霜兒拿著筷子緊盯著她不放,眼神裏隱隱透出一絲哀怨,文清禾立即解釋道:“別這麽看著我,又不是不給你吃,你吃的太猛太快,胃會受不了的!”


    霜兒沒有說什麽,看了一會兒後低頭將碟子裏的芹菜慢慢吃幹淨。


    文清禾慢慢抿著杯中的溫酒,見她將菜豆吃完了,又將一碗雞肉湯推至她麵前,抬了抬下巴,笑道:“再把它喝了,用湯匙舀著慢慢喝!”


    文清禾給霜兒安排完之後,突然意識到自己今日竟然點了一壺酒,這真的是稀奇事情了,在現代,她可是從不喝酒的,過年在家隻喝買來的冰點或者果皮。


    她輕輕搖晃著白瓷的酒杯,低頭看著它,看著杯中方寸天地映出的自己的臉,看著看著便笑了。


    霜兒擺弄著湯匙在碗裏攪弄著肉湯,抬頭輕問:“清禾姐姐笑什麽?”


    文清禾笑著搖搖頭,道:“沒什麽,隻是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與之前不大一樣了!”


    霜兒:“有何不同?”


    文清禾:“我不知道!”


    霜兒淡笑道:“既然不知道,那便是沒有不同!”


    文清禾放下酒杯,反駁道:“你不會懂的,就如我不懂你一樣!”


    說著看來一眼肉湯,然後笑道:“喝完這碗肉湯,霜兒該講講你的故事了!”


    霜兒聞言愣了一下,垂眸思索了片刻,隨即笑道:“好!”


    林淏的與霜兒的相遇,可以用一個比喻來形容,就像是生遇到死那般突兀又自然。


    霜兒其實一開始不叫霜兒,叫趙合,她的家族是秦州趙氏的一支。


    霜兒是被自己的親身父母扔在秦州原野上的,那時候還下著大雪,十二歲的她坐在一處用草垛搭成的簡易房子裏等著父母。


    阿娘說讓她等著,醒來後就有吃的東西,於是她便放心的睡了過去,醒來後自那房子裏爬出來,天地純白寂靜,莫要說人,就是連一隻飛鳥也看不見。


    霜兒嗬著冷氣返回茅草屋裏,蜷縮在房間裏等阿爹阿娘回來。


    如今她的父親攜家眷出離秦州,完全是為了躲債,而在這之前,他們家的生活是富裕的,父親賭盡了所有的家產並氣死爺爺奶奶後,帶著阿娘他們逃了出來。


    千金小姐一夕之間淪為喪家之犬,這樣的落差隻要一想起,她便覺得毛骨悚然,最重要的是,她還什麽都不會做,她以為即便出了門,依舊有人侍候她。


    阿娘說合兒安於享樂的缺點,與她父親一模一樣。


    她從不反駁,像父親又怎麽了,我是父親的女兒,自然像他了!


    趙合在草房子裏等阿爹阿娘等了三天,也沒有等來他們,當她注意到自己的行禮被父母拿走之後,她終於意識到父母選擇離開到底是什麽意思了。


    父母將她扔在了這渺無人煙的荒野上了,他們帶著弟弟走了!


    絕望無依,悲傷過度又加上心智尚未完全成熟,她選擇跳崖自殺。


    草房子後麵便是一座山,她好不容易爬上去,好不容易挪到懸崖邊上,好不容易縱躍而下時,發現自己的胳膊被人拽住了。


    期待中墜落時的風聲沒有響起來,反應了很久之後,她緩緩睜開緊閉的雙眼,發現自己的胳膊被人用力抓著,她抬頭朝上看去,看到了一副被胡須和汙垢侵占的臉,這樣看上去他很老,但是從他衣袖中露出來的一截皮膚細膩白皙的胳膊判斷,他還很年輕。


    那人衝她緊張的說道:“往上蹬,我拽你上來!”


    趙合便依言照做。


    將她救上去之後,那人將身上的一件很厚的狼皮襖披在她身上,然後帶她去了一間不漏風的破廟裏,那人找來幹一點的樹枝點上火,圍坐在火堆旁烤地瓜。


    他將烤好的地瓜遞給她後,胡亂的抹了一把胡子,坐在她身側扳開自己手裏的那塊地瓜,滿意的吃了起來。


    一邊吃一邊問:“冰天雪地的,不是應該想辦法活下去嘛?姑娘為何尋死?”


    趙合用手捂著地瓜,感受著地瓜上如電一般的讓人戰栗的灼熱,低頭淡淡道:“我阿爹阿娘都不要我了,我活著做什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非相之窯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阡惹ZL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阡惹ZL並收藏非相之窯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