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呼嘯,窗外樹葉吹得沙沙作響,廊下值夜的奴才聽著屋裏沒動靜,以為皇後已經睡下,偷偷摸摸也回房去取暖了。


    秦昭現下已經不在意這些了,自宴會後,她雖坐在轎輦上回宮,一路卻緊緊拉著毓歡的手,一言不發,回宮後拂了小婢出去,呆呆坐在妝台前不言語。


    毓琅不知秦昭此番為何,遞了疑問的眼色看向毓歡,毓歡隻蹙著眉輕輕搖頭。毓琅無奈,將爐中碳火燒得越來越暖,生怕凍著秦昭。


    秦昭從前竟不知,一個女子的容貌居然有如此大的震懾力,先前那南詔公主落座後並未有過跳脫之舉,故而不惹人在意,直至高麗公主挑釁,她才注意到那個女子,盡管半張臉都被麵紗遮蓋,可周身的氣質卻難掩,麵紗上那雙眼眸靈動似水,那刻起,她便知道高麗公主輸了,這樣的女子光是站在那,就勝過萬千風景。


    隻是她後來的出場,更是太過驚豔了。美貌如此,也怕少了世間大多煩惱吧?


    晏貴妃的美,美得明豔張揚,令人望而生畏,隻有君上才能壓製。


    梅湘合的美,嬌豔欲滴,柔若無骨,隻怕是醉臥君郎懷,夜夜笙歌起。


    安嬪的美,不沾凡俗,遺世而獨立,縱她著了勾欄瓦舍的衣裳,也無法將她與其聯係在一起。


    辛婕妤的美,落落大方,眼眸裏沒有半點算計,坦坦蕩蕩,眉眼間還有些京城女子少有的英氣。


    後宮之人,又有誰不是美貌獨當一麵才能入宮,可便是看盡了美人的深宮,突然出現的這南詔公主,也是讓人想要觸碰。


    自南詔公主起舞,君上的眼眸就未離開過她的身上,那種明目張膽想要占有的眼神,秦昭從未見過。她一直覺著君上雖愛美色,也是有些收斂的,可是今夜...那眼眸裏的熾熱和心動,讓一旁的秦昭都感受得明明白白,若是晏冉在場,怕是當即起身回宮也是有可能的。


    “毓歡,那個南詔公主,你看見了麽?”秦昭失神的問了一句。


    毓歡抿了抿唇道“娘娘,奴婢看見了,不過是個貌美女子。”


    “不,貌美二字不足以形容她,若她進宮,所有人都不能再入君王的眼中。”這不是杞人憂天,這樣的事完全會發生。


    “娘娘多慮了”毓歡拍拍秦昭冰冷的手,她親眼看見那個女子的麵容,也小心偷瞄到君上難掩的愛意,還有...秦昭越來越涼的心,可她不能附和,她隻能寬慰秦昭“南詔女子,擅巫蠱之術,說不定今夜咱們所見未必是她真實的麵容,皆是由幻術引導的。”


    “不,不是,不可能有那麽厲害的幻術,你看到君上眼裏的興奮了麽?一向內斂的君上,竟然在眾人麵前沒了克製,這不是一件好事。”她又回想起李司玄在宴會上的模樣,整個身體前傾,桌案上的食物半點未動,隻多飲了些酒水,可秦昭記得,李司玄今日繁忙,是整日水米未進的。


    “娘娘忘了奴婢方才說的,南詔女子頗為精通巫蠱之術,更別說這南詔公主了。”毓歡寬慰著,順手輕輕解下秦昭頭上的枝翠環繞“奴婢之前聽聞,早些年有一男子入了南詔采買,被一個南詔女子看上了,男子家有妻兒,又怎會同意,瞧那女子舉止輕浮便出口嗬斥,而後女子竟遞了一杯水酒與他,說是喝下後二人便此生無緣,再不糾纏。男子心中大喜忙喝下,結果...”


    “結果怎樣?”秦昭有些被這故事吸引,也許是心中想要力證世間有巫蠱之術,也想慰藉自己君上不過是中了些幻術而已。


    “結果男子突然性情大變,求女子嫁給他,雙眼之間愛意滿滿,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惱怒,隨女子回家後,一紙休書便寄給了家中妻室。”


    “當真如此?”秦昭蹙眉,有些懷疑。


    “是,若是旁人,娘娘自是不信的,奴婢未明言是有些顧及,這男子是奴婢家中親戚,他的兒子已經成家,他的妻子還在原先破舊房屋裏等他歸來呢。”


    秦昭轉身緊盯著她“你說這男子,是你家中親戚?”


    “是,奴婢方才遮掩是覺此事過於醜態,不好說出來遭取笑,隻是娘娘不是別人,奴婢才講出來。”毓歡不疾不徐講清楚,倒讓秦昭更為信服,畢竟是她家中之人,不會有錯。


    “那麽...今夜?”


    “那南詔公主為何之前一直用麵紗?不就是故弄玄虛麽,若她真實麵容就是如此,何須一開始便遮遮掩掩,哪個美貌女子不想入宮扶搖直上,她怎麽可能是例外。”見秦昭開始動容,毓歡又拿過梳子輕輕為其順發“所以啊,她跳的舞未必是舞,很有可能是南詔的一種巫術,用舞來迷惑別人。畢竟君上接觸的東西都有近侍查驗,唯有跳舞才可實行巫術。”


    “你這一說,倒也不是沒有可能...”秦昭垂眸喃喃低語。


    “娘娘大可寬心,她也未必能入宮。”


    “可是,君上讓她去了養心殿?”


    “娘娘是被夜風吹得有些迷糊了,那南詔公主贏了高麗公主,自然是去求賞賜的,世間榮華便是一張口的事,她定是要去的。”


    “倘若她的要求是入宮為妃,憑她的蠱術,哪有本宮的容身之地。”秦昭不禁又暗暗擔心起來。


    “兩國和親可不是那麽簡單的事,便是她請求了,君上也未必同意,畢竟南詔自立為國,與縉朝不是歸屬關係,君上多少有些忌憚。再者,有太後一直為娘娘撐腰,娘娘還怕什麽呢?縉朝素來治國嚴謹,又怎麽可能同意一個妖女入宮為非作歹?”


    秦昭不言語,毓歡輕輕將她攙起身,示意毓琅過來搭把手,為秦昭褪了外裳,又攙著她去榻上睡下。


    “娘娘莫要憂心,便是她進宮也無礙,晏貴妃難道是那坐得住的人?後宮眾人,誰人容得下她獨自恩寵。更何況,現下一切未可知,說不定她今夜隻想為南詔謀了好處就走,也是不一定的。”


    秦昭點點頭,蹙眉合上了雙眸,毓歡這才放心為她掖了被角,小心拉下床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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