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午後兩點。


    陸言閉目養神,手持釣竿,靜坐在白藤湖西畔,一棵婆娑柳樹下。


    典型的亞熱帶天氣,六月的江城,天色微晴,細風搖曳垂柳疏影,連著泛亮的湖麵,清新的午後熏風拂麵而來,如情人溫柔的手,撫弄得讓人心曠神怡。


    休息來到這裏釣魚,是陸言混跡江城數年來,少數幾種喜愛的活動。


    提著漁具馬紮,騎著二手自行車,來到這個離新秦工業園不遠的湖邊。或約三五好友,閑聊吹水,恣意宣泄;或獨自一人,獨享這繁華城市背麵的寧靜。


    看那山那水,浮躁的心態都變得淡定了起來。偶或收獲頗豐,卻也吃不完許多,自會各人分點,數量不多,但也是聊表心意,使得與同事朋友間的感情融洽了很多。


    自從一個星期前,發現自己擁有了超越常人的能力,陸言心裏就一直又驚喜又惶恐。


    他隻是在工廠裏打工的一個碌碌無為的小人物,每天麵對的無非是工作瑣碎,衣食住行,贍養父母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雖然也沒事混跡一下貓撲鐵血,隔天便在微博和空間裏發發牢騷,述說煩愁,雖然也會無聊時候在手機裏麵看看小說,做做白日夢。


    但是,當真正有一天,路人甲華麗轉身變成了奧特曼的時候,他卻有些不知所措,是應該找小怪獸玩玩呢,還是沒事過著超人蝙蝠俠的裝b生活?


    或者首先解決一下囊中羞澀的苦惱,做一回十三大盜?


    葉公好龍,然懼之於真龍。


    陸言肯定自己腦袋上既沒有主角光環,也沒有天使聖圈,菩提頓悟、腦力超強這些東西附身。物極必反,樂極常會生悲切。小人物謹慎的心態作祟,飽受陰謀論者荼毒的陸言,總是想著,如果貿然地暴露自己,那麽他這個出頭的椽子會否爛掉?


    那麽在彷徨無定的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掩藏自己,然後依照自己二十多年的生活軌跡,慢慢走下去。


    靜觀其變!


    不過,說真的,哥們現在好歹也有比別人更加光明的未來了吧?


    這麽想著,嘴角都翹起來了。陸言心下一動,食指微微點著釣竿,靜著心感受手心傳出去的顫動,通過釣竿,漁線,釣鉤,湖麵以及水下的各種石礫,沙粒,藻類,垃圾,遊魚……


    周邊的世界以一種波紋的方式,極其精密的、難以言喻的回饋到他的腦海裏,心裏麵不可控地高速運轉著,忽然之間,五識靈敏,四味分明起來。


    目力不及,但水下的景象仿佛便了然於心了,緩緩移動釣竿,慢慢的,慢慢的……仿佛這個世界活起來一般,陸言的一舉一動都能微微地影響著無數不幹連的東西。


    突然鈴聲響起,一股力量把釣竿往水下一拉——魚兒上鉤了。


    陸言臉上滿是笑容,沉著地收起線,把魚一接過來,好家夥,三斤左右的鯽魚,難得的收成,這又多久沒有釣到過了。


    原來這樣子也可以。


    通過這些天的反複運用和揣測,陸言對自己的能力也有點大概的了解了。


    那就是一小段時間的人體精確控製和高速反射、運算能力,以及來源於身體本能的自動優化調節。


    所謂一小段,是指脆弱的身體並不能夠支持能力的長期運行。


    經過他這些天反複的實驗,除了自我調節優化能力是本能性的長期反應外,前兩者由於身體素質和體力有限,一天時間內最多進行十分鍾高強度運轉,一旦超過全身肌肉就會酸痛難當、痛不欲生。


    但是仿佛遊戲裏麵一樣,瞬間爆發力、反應力如同技能大招一般,需要冷卻時間,好好睡上一覺,整個人便能恢複正常了。


    當然,這也許便是潛意識控製的調節優化能力的影響。


    陸言能夠感覺到自己每一天都有著進步,力量、精力、反應力、記憶力……這些不可量化的自身屬性,每過一日,都能夠有著肉眼所能看到得增長。


    他雖然不是宅男,自小也是苦出身,然而在江城幾年也是疏於鍛煉,全身上下肥肉多過肌肉,且屬於正常人中體質偏弱的一種。


    原來每天公司、食堂、出租屋三點一線,渾渾噩噩的甘於平庸,對此也並沒有過多想法,然而這幾天下來,對自己身體卻有了諸多怨念,也起了健身的心情。每天早上半小時的長跑也開始起來,下了班也不如往常般直奔回家,而是去廣場旁的籃球場打打籃球,讓自己汗水去揮發。


    在沒人的時候,他也偷偷摸摸地學著跑跳攀爬,進行所謂“跑酷”運動。


    雖然也因為不甚熟練摔得很慘,然而幾次鼻青臉腫之後,居然能夠很好的挪移肌肉、脊椎,在高速運動中找準重心和暴發力度,更加精彩地完成。而且,他仿佛天生具有根骨這東西,一旦熟悉,便能精通,推陳出新,嚐試更高難度的技巧和動作。


    唯一可惜的是,似乎有種極限在限製著他的成長。


    體力,或者妄且稱之為能量,雖然它每天都隨著自己的鍛煉而增長。


    陸言越來越欣喜的發現,自己似乎真的能夠與眾不同了。


    這個超越常人的能力,仿佛是那日所看視頻的模仿,但是卻好似有些不同。


    可惜的是當日激動地去體悟擁有的感覺,視頻沒存下來。哪知當陸言想起再次進入時,發現帖子已經被刪,然後無論怎麽搜索都消失不見。如此速度的和諧,也使得陸言心中多了一絲擔憂和疑愁。


    即使陸言曾經聽聞過河蟹神獸之凶名,此刻也忍不住有些感歎。


    時間太短,也沒有任何可以參照的資料可以了解,讓陸言不能一直懵懵懂懂的陷入死胡同無法走出,除了加強身體強度的鍛煉外,也沒有什麽可以對能力的激發、控製、提高有著行之有效的方法。


    去網上搜一搜,大量玄幻道藏的虛假文字裏,也很難篩選出這方麵靠譜的論壇或資料。


    唯有閉門造車。


    或有,隻是被神獸屏蔽了?


    拋開這些想法,陸言看了看自己逐漸結實的臂膀,心裏又高興起來。


    有了超常能力的輔助,如同開了雙倍經驗的外掛一般,自己的鍛煉成果在幾天之間雖然不是突飛猛進,但也是成果漸顯,能感覺到體力和耐力在一步一個腳印地堅定往前邁進,這種變化是如此動人。


    倘若是一個美夢,陸言寧願沉醉其中,永不醒來。


    鈴聲再響,這次是魚兒自己上鉤了。


    正收著魚,環湖便道上駛來一輛汽車,眯著眼看過去,入目的是一輛綠色軍牌陸虎攬勝,粗獷高大的造型十分搶眼,路言籲了一聲,不管真假,看著都隻能用四個字形容——“霸氣外露”——有錢人真牛b。


    汽車在左邊草坪上停下,陸續下幾個衣著摩登的年輕男女。


    他們青春陽光、活力十足,好是喧鬧了一番。這裏是江城不出名的湖區,但此刻的天氣頗好,滿岸垂柳搖曳,碧水蕩漾波光,蟬鳴林更靜,風景也出奇的美了些。


    離得也遠,也就是一瞥,大學生摸樣的三男兩女,往著突向湖心的軒月亭走去。


    兩個女孩子看背影倒也是窈窕佳人,特別是那個打扮簡單的那位,普通的修身牛仔褲將她令女人都羨慕發狂的長腿,給修飾得尤為讓人眼饞。中午太陽當頂,但是在這湖畔折橋、隨風垂柳的掩映下,恰到好處的伏線就像名家的中國畫作,有打動人心的美麗。


    但也,隻能看看而已。


    陸言撇了一下嘴,收回視線,自顧做著自己的事——無論在哪,美女都是稀缺資源。你要麽有錢,要麽有權,不然除了仿佛在平行空間發生的青春偶像劇外,窮小子跟她們永遠都隻是平行線。


    絕無相交的可能!


    現實便是如此的殘酷,牛郎與織女的愛情故事之所以讓人千古傳誦,隻是因為它是現實中人們可想而不可得的奢念罷了。又或許真的有令人動容、偉大的愛情,但是那也都被歲月時光所蹉跎,麵目全非,變得慘不忍睹了。


    這與現代社會的拜金主義、價值觀無關,隻和人類的生物本性有聯係。


    拋開雜念,靜心釣魚,不到十分鍾,路言又釣到兩條稍小的羅非魚。


    正收拾魚,一個男子走近來招呼他。


    這個淺白西裝男子年齡倒不大,長得挺胖。看他青稚的麵容、微黑的絨毛胡須,也就是十八、九歲出頭的年輕人,但他穿著考究,腕上戴著價值不菲的名表,渾身的富貴逼人,倒也是氣場十足。


    陸言沒注意他剛才說什麽,一臉疑問,這男子走近過來,抬了抬手中的相機,問:“靚仔,過去給我們拍下合照。”


    他說的是南方話。


    南方話是除了普通話外,華人世界裏受眾麵最廣的方言,在民國初年時還差點取代源自於北京官話的普通話,陸言在南方省呆了近五年時間,耳熏目染之下,也是知曉個大概。


    但是並不熟練。


    陸言正坐在馬紮上收拾魚進簍裏,聞言一愣,抬頭看了看他手中名貴的專業單反相機,才發覺來人有些居高臨下的感覺。要說在外遊玩,請人幫忙拍照也是常有之事,彼此禮貌一些,自然是樂意為之。


    可是這胖子說話,好像有一絲命令的口氣,卻讓人心中生出些不快來。


    不過他說的是南方話,語調不同,也許是自己聽錯了。


    陸言掬了一把水洗了洗,一邊站起來一邊確認道:“啊,幫你們拍照啊?”他南方話說不好,隻有用普通話來回答。


    然而聽到陸言說話,胖子眼裏掠過一絲不屑。


    他有些不耐煩地用口音嚴重的普通話催促:“快點快點,等你很久了,過去拍下照,”他想把相機給陸言,中途猶豫頓了一下,顯然是有些顧忌陸言手上的魚腥和潮濕,他問道:“用過尼康d800沒有,會不會用?”


    見到這個一身魚腥的小子一副猶豫的樣子,胖子頭顱高昂著,從陸言這個角度能看到他修剪整齊的鼻毛,這家夥那天生的自我優越感立刻體現得淋漓盡致。


    陸言聽到這話,不禁有種要笑尿的衝動。


    他出社會早,人情練達,見過的人也是多不繁舉,但像這小胖子這般模樣的,卻是頭一次。這人的囂張跋扈,倒讓人有些驚奇。隻是不知是慣小如此,還是欺陸言穿著簡樸。


    也許是富二代官二代,自小霸道慣了,言語之間便有些頤指氣使起來。


    然而窮人也有傲骨,禮貌相邀,那便是舉手之勞;仗勢欺人,他自然便不鳥。且不說此時身懷異能,倘若是月暗之前,陸言對這種依靠父輩蒙蔭而猖狂的二世祖,也是看他不起,哪裏可能逆來順受,做奴才狀,長這些家夥的狗脾氣。


    不過陸言長他幾歲,往日的性子也穩重,並不想招惹這麻煩,隻是淡淡地說了聲不會。


    陸言拍了拍手中的水,躬身去找馬紮回坐下。


    看著陸言轉身坐下,淺白西裝胖子倒是急燥了起來,空著的右手便要推搡過來:“哎呀,你怎麽還坐下了?趕緊起來啊,教你用!”


    他這一手推得又重又急,竟然有種含怒打人的意思。然而陸言哪裏會讓這小子得逞?他早有準備,仿佛後腦勺長了眼睛一般,在最後一刻恰到好處的一閃,讓男子撲了個空。


    這用力過猛,胖子手一推空便失去平衡,往前跌去。


    陸言錯身站在一邊,心中對這小胖子突然猛力推搡的舉動十分不滿,起身時手便不經意地碰了下他的膝蓋。這一下,讓正努力調整身子的小胖子徹底失去平衡,啪地一下,摔向湖邊泥岸上。


    他倒也有準備,右手撐地摔得並不重,但是左手卻不知怎麽的,一抖把相機給扔了出去。


    咕咚!相機應聲落水,砸起一陣漪漣。


    陸言選的這處是個湖邊凹型泥灣,平時魚兒挺多,但卻沒有石質欄杆和鋪道。


    天氣幹燥,這胖子趴在泥地上,淺白的西服也隻沾了點灰塵,哪知他這左手一扔,卻把相機給扔入了水,唯剩那紅色掛帶在水麵漂著。陸言看著這哥們四腳著地的模樣心中發笑,但是又看了看沉到水裏的相機,心疼的厲害。


    他平時拍照自己手機800萬像素感覺就挺好了,所以對相機研究不深。所謂尼康d800,也隻是以前看《非誠勿擾》的時候聽孟非主持節目的時候依稀提過,卻並未深知。


    但是粗略估摸一下,差不多兩萬塊錢泡了水裏。


    兩萬塊錢,這可是陸言辛勞一年的節餘。


    陸言正心疼著,胖子一下蹦起來,不去撈相機,反而口裏大罵我操,揮拳便向陸言打來。事發突然,但是陸言哪能讓他得手,眼睛裏精光一閃,手若疾電,一拉一推,又把他摜倒在地上。


    他把簍子裏麵的魚往旁邊收了收,漁具和別的東西都攏在一旁,生怕這家夥發起瘋來,把東西都給殃及了。匆匆搞完,陸言看他又要爬起衝過來,一邊退一邊勸說:


    “哎,哎,你冷靜點……你要幹嘛?還不先把相機撈上來,興許能修好。”


    陸言說的是實話,眼巴前的水倒不深,相機往水裏走兩步就能撈到。換了是他,這麽貴重的東西,肯定要先撈出來控水再說理。這混小子倒好,滿腦袋隻想打人。


    然而這胖子並不聽勸,揮拳又摜過來。


    “徐胖子,怎麽回事?”


    這邊打得熱鬧,說話間亭子的兩個男人都走到了跟前來,一個高大帥氣的男孩子揚起手來阻止住這胖子。他長得超過一米八五,身材挺拔俊秀,風度翩翩,剛才過來還一臉陽光燦爛,但是瞥到陸言的眼神,卻甚是淩厲。


    陸言攏著手,坦然麵對眾人的打量。他從頭到尾都占著理,哪裏會怕他們人多勢眾。


    一個清脆恬靜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哎,徐春雲、李建,先把相機撈出來呀……”


    陸言循聲望去,視線正跟說話的那個女孩宛若星空的清澈眸子對上,心猛地一震了起來:


    世界上還有這麽漂亮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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