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風得到淩楓的應允,眼中閃過一絲希翼,但他怎麽也沒想到,‘希望’竟如曇花一現,匆匆即逝。


    隋符安聽聞淩楓明日就要將嚴晴的屍體下葬,急忙起身跑上前,“公子,使不得,使不得啊!”


    淩楓也站起身,轉過頭看著他,“隋知縣,你這話是何意,他都認罪了,屍首留著又有何用,還不如早日入土為安,死者為大嘛,我們應該尊重她。”


    這案子要是單單靠柳乘風認罪就能結案,他又怎麽會拖延到現在還懸而未結,這其中的緣由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他隻好先試探性的提醒。


    “公子,柳乘風一案還有諸多疑點,這般結案會不會有些操之過急?”隋符安心裏捉摸不透淩楓的身份,他生怕淩楓橫插一杠連累了他。


    “隋知縣,你不用總是公子公子的叫,我姓淩,單名一個楓字。”淩楓繞過他走到堂座上,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伸手拿起驚堂木重重一拍。


    “啪——”


    全場再次陷入了寂靜。


    他緩緩地掃視眾人,神情肅然,“我,淩楓,是這起案件的負責人。”


    他的目光在隋符安身上遊離了一下,又繼續說:“從現在起,柳乘風一案由我全權代理,隋知縣,你沒意見吧?”


    雖然隋符安對淩楓的身份早有猜想,但現在親耳聽聞,還是免不了驚疑地向劉秉投去詢問的目光,見對方笑而不語,便心中了然。


    他正了正衣冠,朝淩楓行了個官禮,“淩公……淩大人,下官愚鈍,未能識得大人身份,此前如有怠慢之處還望大人海涵。至於柳乘風一案,自當一切謹遵大人的意思,下官定當盡心盡力協助大人早日破案。”


    昨天在麗園,他習慣了喊淩楓‘公子’,方才驚疑之下竟是差點尊卑不分,駭得他微微慌神,心中忐忑,開始回想昨夜到底有沒有對淩楓招待不周,思來想去好像都招待得挺周到的,然後才微微鬆了口氣。


    淩楓衝他指了指自己剛才做的位置,“隋知縣,別站著了,先坐吧。關於嚴晴屍首的處理方案,待我看過這些卷宗再行定奪。”


    隋符安應聲入座,心中悲喜交加。


    他悲的是眨眼間就跟淩楓互換了‘位置’,這種心理落差讓他很不是滋味;他喜的是‘柳乘風’這個燙手山芋終於有人接手了。


    淩楓沒功夫猜測隋符安內心的想法,他正坐在堂座上,看著桌麵足足一小摞卷宗,深深呼了口氣。


    這麽多卷宗,也不知道要看到什麽時候,他無奈的拿起一卷翻開,卻是眼前一亮,他本以為卷宗裏是那種晦澀難認,扁圓不一的隸書,沒想到浮現眼前的竟是形體方正,橫平豎直,更趨於簡化的楷書,這種板麵看起來一目了然。


    隨著一份份卷宗被翻開,淩楓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直至過了小半個時辰,他放下手中最後一份卷宗,眉頭緊蹙,陷入了沉思。


    整個案件審查下來,隋符安根本沒傳召幾個證人,也就是仵作驗完屍瞎嗶嗶幾句;然後就傳召了三個柳乘風的左鄰右裏,一個是老嫗,一個是老伯,還有一個是不惑之年的屠夫,嚴晴的屍體也是他先發現然後報的案。


    如果現在就給柳乘風定罪確實是依據不足,還有太多疑點沒有解開、沒有理清,或者說是隋符安壓根就沒提問過這方麵的信息。


    譬如沒有問過柳乘風殺害嚴晴的動力和過程;也沒有帶他去確認過作案現場;更沒有對第一案發現場以及柳乘風的家進行仔細搜查,卷宗上關於這兩點都是寥寥數筆帶過。


    這樣看來,有必要重新進行屍檢,順便再去一次案發現場,至於嚴晴的屍體明天是否下葬淩楓並不關心,他之所以應承柳乘風,是有著他自己的打算,柳乘風一案他已心中有數。


    他督了眼公堂外議論紛紛的百姓,微微思忖,沒有製止。待收回目光,剛好看見兩個衙役還蹲在地上壓著嚴忠,另外兩個衙役則是手持威武棍躇在一旁,等著行杖刑。


    淩楓不禁啞然,自己竟是忘了這茬,於是趕緊開口道:“行啦行啦,都退下吧。”


    待衙役重新退到一旁,他看著嚴忠說道:“你也別趴著啦,趕緊起來吧。”


    嚴忠爬起身,跪在柳乘風邊上,“草民謝過大人。”


    他側目看了眼柳乘風,然後又轉回頭望著淩楓,“大人,求大人為草民做主,還家妹一個公道。”


    “這事我自有分寸,你無需掛心。”淩楓語氣嚴肅了幾分,“你擅闖公堂,是騷亂司法辦案,你可知罪?”


    “草民知罪,草民甘願受罰。”嚴忠叩首道。


    淩楓又道:“好!知罪便知不可為,今日的杖責我暫且記下,你日後若是再犯,我定要兩罪並罰,你可懂?”


    嚴忠回道:“懂,懂,草民懂!請大人寬心,草民已知曉分寸,決計不會再犯。”


    “行啦,這裏沒你什麽事了,你走吧。”淩楓示意衙役將他‘請’出去。


    “可是……”


    嚴忠還想說什麽,淩楓卻是沒給他機會,“怎麽,我剛說的話你全都忘啦?還是說你想留下來挨板子?”


    嚴忠這才不情不願地在衙役的推搡下出了公堂,他路過圍觀的百姓時引得人群一陣騷動,百姓的議論聲由交頭接耳變得人聲鼎沸。


    “啪——”


    百姓被驚堂木嚇得再一次肅靜,閉口不言。


    淩楓鬆開驚堂木,揉了揉發麻的手心,看向隋符安,“隋知縣,傳召證人跟仵作需要多長時間?”


    隋符安剛才正在靜靜地思量淩楓的辦案方式,卻是猛然間被驚堂木嚇得一個激靈,等回過神來就聽見問話,於是趕緊起身行禮回道:


    “回大人,證人住得偏遠些,乃是案發現場附近的民眾,這一來一回約摸需要一個時辰;仵作倒是離得近,兩刻鍾足矣。”


    “這樣,你先讓人將仵作喊過來,至於那三個證人……”淩楓靜默了一會兒,“三個證人就不用叫了,既然他們離案發現場近,我明天便親自去一趟,到時再盤問也不遲。”


    隋符安依照他的吩咐安排了下去,然後回過身又對著淩楓問,“大人,不知還有何吩咐?”


    “沒什麽了,你先把柳乘風收監,然後帶我去停屍間,一會兒仵作來了也直接領到那裏去。”淩楓想了想吩咐道。


    “停屍間?”


    隋符安微微一怔,“大人,你說的是殮房吧?”


    淩楓起身說道:“對,就是殮房。還有,叫上師爺做筆錄。”


    隋符安都一一照辦,沒有從中使絆子,也沒有問為什麽,他才不管那麽多,既然有人願意頂缸,自然是頂缸的人怎麽說他就怎麽做,自己在一旁看著樂得清閑豈不更好。


    劉秉對淩楓的做法微微詫異,但也僅此而已,他還是坐在堂下默不作聲,隻是靜靜地看著淩楓發號施令,畢竟他收到的命令是隻要淩楓沒逾矩,他就要聽命於淩楓。


    程墨一臉漠然,好似不甚在意,但眼裏卻是泛起了亮光,他是來探查淩楓底細的,如果淩楓什麽都不做,他必然什麽都看不出來,現在淩楓終於有了動作,他自然跟隋符安一樣喜聞樂見。


    至於圍觀的百姓,他們見柳乘風被再次收監,知道這是要退堂擇日再審,於是便陸續散去。


    而淩楓三人,則在隋符安和師爺的帶領下,出了公堂,向殮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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