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稍稍後退。


    堂審過後,盧大被采石場的人抬出衙門,麵朝下放到牛車上,哼哼唧唧地呻吟。


    車輪碾壓石板路,發出吱呀的聲響,好似在呼應著盧大的哀嚎。牛車到得僻靜之處,南虛子左右張望,見無人留意這邊,便開口問道:


    “哎,先前可沒聽你說要秦衣樓賠償什麽撫恤銀啊?”


    一聽到銀錢,盧大無力聳拉著的眼皮噌地一下張開來,抬頭警惕地盯著南虛子。


    “道長想問什麽?”


    南虛子打個哈哈,笑道:“哈哈,盧老大果然是生財有道,據貧道所知,采石場剛給程阿寶發現一筆撫恤銀,沒幾天又能從秦衣樓拿一筆......”


    “那道長的意思是......”


    “采石場發的我不管,秦衣樓的我要五成。”


    “既然都說了是發的撫恤銀子,自然是要給程阿寶家裏送去的,這筆錢豈是我等能染指的?道長,你一個出家人,何必掛念這些塵世中的俗物?”


    “實不相瞞,祖師爺留下一座道觀,多年未曾修葺了,貧道也想給祖師爺重塑金身,奈何囊中羞澀,唉......你放心,這筆錢貧道給你記著功德,絕不會用在貧道自己身上——你看我這身打扮就知道了。”


    “嗬嗬,”盧大給他一個信鬼的眼神,說道,“我小兄弟的錢,誰都不能動!”


    南虛子咧嘴笑了笑,眼神中帶著譏誚:“盧老大,咱明人不說暗話,你我皆是雲上京的大善人請來做局的,他給過你錢,現在又想訛秦衣樓一筆,你說他會不會有意見?


    再說,程阿寶家裏還剩下什麽人?你看上他還不是因為他孤身一人麽?還有——”南虛子眼神閃了閃,“前兩個人和他情況差不多,結果,都發生了意外。這其中,未免太多巧合了吧?嗯?”


    盧大定定地看著他,兩人都沉默著,片刻,開口道:


    “二八,我這邊人多,拿大頭,分下去沒多少。”


    “四六,煽動流民,蠱惑人心,我擔的風險也不小。”


    “三七,不能再多了,平白無故挨了一頓板子,我的傷藥費不是錢麽?”


    南虛子沉吟片刻,點頭道:“成交。”


    談定了交易,雙方分道揚鑣。


    盧大的一個跟班向著南虛子離去的方向啐了一口。


    “世外高人?啊——呸!”接著俯身問盧大:“貪得無厭——老大,要不咱們找人做了他?”


    盧大教訓道:“你還想做了誰?你又能做了誰?你以為是城外那些賤民嗎?真把自己當成縱橫江湖,橫行無忌的大盜了?咱們是替別人辦事的,不要再多生事端,知道了嗎?”


    跟班低著頭,明顯不服氣,可還是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知道了......”


    牛車徑直出了城,向北沿著蜿蜒的山道,漸行漸遠。


    ......


    甲六客棧天字號客房。


    屬下向張俊山一五一十的匯報匯報著公堂上張鬆斷案的過程。


    “找個由頭雙方各打二十大板,看似公平,實則偏向被告一方,”張俊山聽完,摸著下巴說道,“押後再審,這一耽擱,這股子氣勢一泄,再要煽動起百姓針對秦衣樓可就不容易了。”


    王興月屏退匯報的屬下,說道:“不論如何,此次秦衣樓聲譽已毀,再要反過來可是千難萬難,就算是有迷花綾的工藝,布料織出來也沒有人買的,隻能爛在自己手上。


    這個時候綾家出手,都不用花多大代價......綾家肯出錢的時候她不賣,非得等到現在,嗬嗬。不過咱們這麽做,會不會得罪三殿下吧?”


    張俊山搖搖手,說道:“咱這位殿下什麽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還看不上這點產業,和綾家爭搶飯碗的事情他也幹不出來。


    不過要說為了一個女人和綾相翻臉......一般人有這可能?”


    “三殿下可不是一般人......”


    “......”


    張俊山想了想,又道:“秦姑娘不過一個民間的女子,我估摸著殿下也就圖個新鮮,你看他裝作李寒林哄騙人家小姑娘,怎麽看都不靠譜。”


    “若日後那秦丫頭真的成了三皇妃,咱們豈不是得罪得死死的?”


    張俊山哂然一笑:“嘿,咱們這種人還怕得罪人麽?若是沒有陛下的恩寵,早就被人挫骨揚灰了。光這些年栽在咱們手上的宗親和重臣還算少麽?”


    “這......說的也是,那接下來咱們該怎麽辦?”


    “剩下的事情,讓綾傅斯去和秦羽霓談吧,三殿下要隱瞞身份,叫他以那丫頭作為突破口,多給她施加些壓力,一個小丫頭經不住這般恐嚇的。台子給他搭好,唱戲的事情讓他自己來,這都還談不下來,往後也不用做生意了。


    咱們的人都撤回來吧,英王那邊的秘奏該查一下了,來一趟也不能空著手回去。”


    “屬下明白。”


    綾家的事情安排妥當,張俊山和王興月隨意地閑聊一陣,門外忽然一陣喧嘩。


    張俊山麵色不悅,下屬推門進來稟報,說是綾傅斯怒氣衝衝地來了,似乎來者不善。


    張俊山也有些動怒,看著綾相的麵子不與他計較,不成想他還蹬鼻子上臉了,真當怕他了不是?


    “讓他進來。”張俊山冷然道。


    屬下抱拳退了出去,片刻綾傅斯風風火火地進來了,還沒有走到兩人跟前,隔著老遠就叫道:


    “你們找的那什麽道士啊,張口閉口就是錢,還拿那幾個流民的死作要挾!”


    事情和張俊山想象的有些不一樣,擰眉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綾傅斯把盧大和南虛子談定的條件說了一遍。然後說道:


    “南虛子是你們找來的,手尾你們要處理幹淨!”


    張俊山也反唇相譏:“嗬嗬,你找的人也不怎麽樣啊,貪得無厭,兩頭要撫恤銀子,虧他開得了口......”


    忽然,張俊山一激靈,似乎想到了什麽。


    盧大在公堂上提出要秦衣樓賠償撫恤銀,方才屬下並未提到,或許是忽略了這個細節。


    但是,可能讓三殿下注意到,那三個人的死可能和撫恤銀有關,而不單單隻是意外。


    張俊山沒有理正在抱怨的綾傅斯,高聲叫道:“來人!”


    屋裏其餘兩人俱是一愣,不解地望著他。


    等人進來,張俊山即刻吩咐道:“你們立刻前去北山采石場,把另外兩人的屍體處理掉。”


    下屬領命走了,王興月想了想,說道:“大人是怕屍體上有什麽蛛絲馬跡讓殿下發現他們不是死於意外?過了這麽多天,又下著雪,就算有什麽痕跡都查不出來了吧。”


    “但願如此,不過凡事總有個萬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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