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萬建魁的身影消失很久,我都沒有挪動步子,我實在是不知道該去哪裏了。


    劉二偉的家裏,我是打定主意不會再去了,謝麗紅的嘴就是個惹禍的源頭。至於徐冬梅那裏,我過去了又能幹什麽?萬建魁說得出就做得出,我有他的把柄,他有師傅的把柄,我毀了他,也就等於說是毀了師傅。去找師傅?師傅現在和大師兄還在工地上,那個工地裏又有一半是馬乂星的人,萬建魁說不定就要去那裏,我過去幹什麽?


    一時間,我竟然覺得自己無路可走。


    我抬頭看了看太陽,陽光分外刺眼,照的我頭腦一陣暈眩。


    我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抹念頭:那天半夜,師傅摸黑把我喊起來,帶我去垃圾山上找死貓,然後我看著他挖出死貓的眼,泡進藥瓶子裏……當師傅和我在做這一切的時候,是不是就注定說,我們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很早以前,在剛開始接觸這一行的時候,沒有遇到師傅的時候,那還是在工地上,晌午吃飯,一群民工圍在一起,蹲在地上,聽一個老師傅講這個行當裏的故事。他說——以前有個木匠,懂很多害人的法兒,他有一本書藏在身上,書上記載的也滿滿都是害人的法兒。每當他去給人做活兒的時候,趁著主家不注意,就會把那本書拿出來,隨便翻到一頁,然後就在這一頁的害人法兒裏挑一個出來,偷偷陷害主家。他為什麽每一次都要做這種事兒呢?是因為他這本書是他的師父傳給他的。他師父傳給他的時候,說:你要麽別看這本書,要麽看了就不能停手,做了第一起,就會做第二起……要是哪天你不做了,那就是你的死期到了。這書,你還不能一頁一頁的翻,必須是隨便翻開一頁,然後在這一頁裏挑,做的法兒也不能重樣兒,否則也必死無疑。結果那個木匠沒忍住,就看了那本書,然後就必須一直做下去,直到有一天,他翻開了書,卻發現翻到了之前就翻過很多次的那一頁,而且頁麵上寫的害人法兒他也全都用過了,這可怎麽辦呢?木匠一下子慌了,這個時候,有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起來:徒弟啊,我終於把你盼來了,我下了十八層地獄,受了好多年的苦,你來了,我就該投胎去了。木匠扭頭一看,他師父就在他身後站著,已經折磨的不成人形了!木匠當場就嚇死了!這本書,又落到了下一個人的手中……


    老師傅講的是鬼故事,當時大家都聽得津津有味,也沒太當真,可是許多年後的今天,我突然莫名其妙的想,或許那個故事不是什麽鬼故事,那本書裏記載的害人的法兒,不是別的法兒,而是木工厭勝術!


    我陡然打了個冷顫。


    木工厭勝術,就像是一個永不消失的詛咒,隻要開啟,就永遠停不下來?


    不管我學不學,它都會像幽靈一樣在暗中跟著我,糾纏著我?


    前麵的路會是怎樣?


    師傅和我的結局又會是怎麽樣的?


    我的後背突然一陣發麻。


    我是個思慮很重的人,我上過學,讀書還算多,也很雜,隻是因為經濟困難,所以沒有繼續讀下去,但是我的知識麵並不一定比一些大學生窄。


    師傅曾經開玩笑說木郎上到高中就不上學了,真是可惜了材料,看這孩子有時候唉聲歎氣,說話文縐縐的,要是一直讀書讀下去,說不定還能當個作家詩人啥的。大師兄也開玩笑說,這年頭,在大街上扔十塊磚頭能砸死九個作家,還有一個是詩人,那繡花枕頭,不一定有咱家老三懂得多哩……


    或許就是因為這些,才造成了我經常容易胡思亂想的性子,而此時此刻,我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我突然很想見見嬌嬌,我朝著家——那個在城中村租來的小小院落——走了回去。


    嬌嬌正在院子裏洗衣服,一邊洗,一邊哼著小調,看見我回來,她又驚又喜,站起來說:“晌不晌,夜不夜的,你怎麽回來的這麽早?活兒都幹完了?”


    “嬌嬌。”我上前抱住了她,把頭深深地埋在了她的肩膀裏,那股特有的幽香,讓我剛才不安的心一下子就獲得了安寧。


    “木郎,你怎麽了?”


    女人是這世界上最敏感的動物,嬌嬌一下子就覺察出了我的異樣。


    我本來想說沒什麽的,但是一個念頭突然湧上心來,我把頭抬了起來,說:“嬌嬌,咱們去把證給領了吧?”


    “啊?”嬌嬌一下子愣住了。


    “咱們去把結婚證給領了!”我說:“今天大清早,師傅還敲打我,他都知道了我半夜偷偷鑽你的被窩。”


    嬌嬌的臉紅了:“我爸也說過我,讓我注意點。”


    我撓了撓頭,說:“那咱們就去把證給領了,到時候光明正大地睡一張床上,誰也不說咱倆的閑話了。”


    嬌嬌抬起頭,問:“那咱們什麽時候去?”


    我問她:“你知道你的戶口簿在哪裏放著嗎?”


    “知道。”嬌嬌說:“就在櫃子裏塞著。”


    “那咱們現在就去!”我說:“我的戶口簿也在屋裏。”


    “真的去呀?”嬌嬌還有些猶豫:“不跟我爸爸說一聲?”


    “你爸又不是不願意,咱們回來給他一個驚喜!”我推著嬌嬌進了屋,去拿戶口薄。


    我想起萬建魁那副嘴臉——他覬覦嬌嬌的心始終不死,我要斷了所有人對嬌嬌有所覬覦的念想!


    我和嬌嬌當天就領了證。


    回來的時候,我還特意買了點酒和肉,嬌嬌做了頓好吃的,這算是慶祝,我們倆在家樂的跟傻子似的。


    但是,嬌嬌所不知道的是,自始至終,都有一大塊石頭壓在我的胸口,壓得我有些喘不過來氣。


    我明明知道萬建魁和馬乂星在做局騙人,而且還是騙徐冬梅那樣單純、善良又可憐的人,我卻不能說破,這讓我深受良心上的譴責,也充滿無奈的憤懣。


    我記得十多年前,爺爺去世的時候,不許我再走祖上的老路,還對我說了三個字:“做好事!”


    可我現在在做什麽?


    嬌嬌說:“木郎,你有什麽心事吧,跟我說說?”


    “等師傅回來了,我再說吧。”我不想辜負爺爺的期望,也不想讓自己的良心受煎熬,我決定把事情告訴師傅。


    直到傍晚,師傅和大師兄才回來,師傅看見我,就問:“徐冬梅家的事情了了?”


    看見師傅一臉疲憊和蒼老的樣子,我突然又心疼了,我猶豫了一下,說:“了了。”


    師傅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說:“沒有要人家的錢吧?”


    我搖了搖頭:“沒有。”


    師傅“哦”了一聲,然後和大師兄都洗了洗手,坐到了桌旁。嬌嬌已經把飯菜端了上來,師傅就著菜吃了一口饃,又喝了一口湯,拿眼瞥我,說:“老三,我一看你的臉色就知道事情沒了,遇到什麽難過的坎兒了吧?說說?”


    我心中一動,到底還是師傅的眼毒!


    不過這讓我也輕鬆了,我深吸了一口氣,說:“萬建魁去攪局了。他應該是在昨天夜裏去找了馬乂星,然後和馬乂星密謀要做局騙人,今天一大早,他就守在徐冬梅家門口了。”


    “啥?”大師兄半口饃差點噴出來,吃驚不小。


    嬌嬌把筷子一放,說:“又是那壞東西、狼羔子!他是怎麽騙人的?”


    我把上午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嬌嬌早聽得是火冒三丈,把萬建魁罵了個狗血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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