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料郭顥蓁知道她想些什麽,便不給她繼續的機會,對楊太後說:“樂舞都已安排好了,就是要演的雜劇,兒臣覺得應該依著娘娘的意思,所以還沒有選。雲韶部的人都隨時預備著,隻要娘娘挑好了,便可吩咐下去。”


    幾人的爭執,楊太後皆看在眼裏,但她從不勸阻,亦少評論。這種態度,返回到眾人心思,又各是不同:


    郭顥蓁從來認定楊太後已經是後宮首位,自己這輩人的譏諷喧鬧,她不放在眼裏。


    苗勻婉原本認為這是楊太後以身作則,作為宮人表率,但如今卻覺得她麵慈心惡,城府頗深,正在規劃別的事罷了。


    楊婠則想,太後始終是太後,無論她對眾人理不理會,大家都要以她為尊,自然不需要橫加阻攔。


    尚馥芝仗著趙禎的寵愛,敢避不請安,也沒有將楊太後十分放在心上,而楊太後如此縱容,都是因為自知沒有子嗣,不好開口。


    至於俞馨,她向來打算在宮中活得如市集一般,懶得揣測。


    如勻婉所想,楊太後確有別的打算,隻對顥蓁頷首道:“上次便說過,交給你老身放心。要預備的吃食可有選好?”


    郭顥蓁說:“酒水早就已經同官家商量過,用兒臣準備的安石榴酒。本來因為重陽宴飲要與秋宴一同舉辦,還怕量少,但若隻是咱們這些女眷用的,倒是夠了。”


    “瓊林苑設宴的都是宗室,不如也準備些給他們。”楊太後又小聲笑道:“說出來不怕丟人,宮外的設宴,大都隻是花樣多分量少,怕吃十幾盤怕也吃不飽。”


    郭顥蓁答應:“倒是可以有餘下來的酒水送去,至於別的吃食,下午光祿寺的會將安排的冊子遞上來,兒臣自當一一看過。”


    說完,再報備了些別的安排,就一起退下了。等祖筠送眾人出去,一外麵的宮女告訴她造作所的徐內侍已經在宮前左偏殿候著,方才沒有進去通報。祖筠點頭知道,就去偏殿裏麵見他。


    徐內侍對祖筠作揖,隻說交代的事兒已辦妥當,沒有別人瞧見。


    祖筠問對麵要些什麽,徐內侍說:“他們說能替太後做事,並不奢求別的。”


    祖筠點頭,讓徐內侍過一陣再出去,怕宮外還有別的來請安的人沒走散。自己回到慈壽宮,見楊太後已經回到慈壽殿了,於是又過去報給她聽。


    楊太後也才剛坐下,聽祖筠說得話,麵若冰霜,冷言道:“什麽不奢求別的,不過是未到時候罷了,他們能去哪裏找來名分,在老身麵前裝忠心。”


    祖筠道:“奴婢也覺得他們雖不說,但話裏陰陽怪氣,倒不如直接言明,別像現在這樣惹人厭惡。”


    楊太後瞟了祖筠一眼,那意思顯然是:老身又何嚐言明過?


    祖筠驚到,知自己多嘴了。楊太後看她的樣子,不說是否怪罪,而是命她從藏畫中選出一張《沃洲山》。


    祖筠依言尋來,在桌上鋪開,見畫上險峰林立毫無規律,湍泉肆流遍生蜿蜒,唯一高台住於群峰環抱中,獨一小亭靜坐台上懸崖邊。亭外有鬆三兩支,鬆後隱屋七八座。隻是山陡峭而禿,水寬泛卻急,亭空風過略顯孤寒,屋乏人蹤不見炊煙。留白處遠山少痕,著墨下近岸多石。好生生一張山水圖,悲戚戚一片淒涼感。楊太後起身,走到畫旁細品,眼中透著賞讚。


    又問祖筠這畫如何,祖筠道:“娘娘總愛尋此畫來瞧,想必是極好的,隻是奴婢瞧不明白這些。”


    楊太後指著畫中蒼鬆:“《沃洲山》原是一幅山水畫,但畫中卻更多為林石奇鬆,這便有趣的很。”見祖筠不解,因道:“你可知如何畫山水?”


    祖筠說不知。


    “若要畫山峰,需先定出最大的一座,此為主峰。主峰定,次畫近峰,遠峰,再來大峰小峰,此中透著君臣之理。”


    祖筠點頭說是。


    “而畫林石,則要先理會最大的那株鬆樹,可稱宗老。”


    “宗老就似奴婢同族的長輩?”


    “是了,宗老定下,就可依次畫雜草碎花,女蘿惡石。既然鬆為君子,別的便是小人了。”


    祖筠聽了,又向畫中看去,還是看不明白:“但這畫中雖有主峰,但奴婢卻瞧不出哪顆鬆樹是宗老。”


    楊太後眼中閃過算計,對祖筠說:“若是山中本無宗老,那徒生出來幾株奇鬆,無論如何挺峻,不就落成小人了?”


    祖筠心中盤算一番,明白過來,笑道:缺了坐鎮的豈不亂套,那自然要替山中尋出宗老才行。”


    楊太後問:“外麵都傳開了嗎?”


    “徐內侍說已經妥了,但不知道幾時能傳到官家耳朵裏。”


    “傳不傳進去也不是多大的事,隻要能傳到宗室那就夠。”


    這邊楊太後不知密謀著什麽,那邊教坊在宣德樓搭的瓦子已經成了,便要選取宮裏宮外的劇目。辛夷見這邊已經沒有自己的事情,但也不打算回仙韶院,要留下來看熱鬧。


    菊三四倒是不轟她,隻說光看熱鬧可不行,得學著點怎麽安排,其中的計較不少,於是拉著她到小道情處,聽他如何指揮。


    小道情見辛夷過來,說你們仙韶院的原本也該派個伎兒過來,怎麽不見人。


    辛夷說:“都已經定下來領舞的是陳憐憐,別人都覺得隻要跟著就好,怕是有些發懶。”


    小道情說:“胡鬧,女弟子隊有陳憐憐了,難道小兒隊也是陳憐憐?那老婆兒都不知幾歲了,還想裝十歲少嫩?你回去原話告訴仙韶院的,她們要是不派人過來,就讓小兒隊的十個分隊全都上台表演,你也上,皆由她陳憐憐領舞。”


    辛夷咋舌,說:“我的本事可還進不了小兒隊,都知大人要罰就罰她們吧,不來的是她們,我可一直在這兒守著呢。”


    小道情氣道:“你是雲韶部韶部頭親自調教的,說自己沒本事,難道是想辱沒我們的名聲?”


    辛夷見他生氣,趕忙陪笑道:“我可不是說自己沒本事,是說我的本事原該自己獨舞,可不需要跟著隊舞,何況是一幫乳臭未幹的女兒。”


    菊三四啐了她一口,斥道:“你自己不就是乳臭未幹的女兒,真是混賬。你現在就去仙韶院叫人,到時候也給我分到一個隊去。等人到了,我就替你尋思。去!”


    辛夷無奈,不敢違抗菊三四,隻好灰溜溜走了。


    不知菊三四要如何處置辛夷,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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